鳞十三的修为也是到了来无影去无踪的境界,与匡奚若一般遨游夜空畅行无阻,很快便回到了诡云庄。
三人早早约定今夜之事再不外传,落入院中本是要分道扬镳,鳞十三却叫住了匡奚若。匡奚若回身一拜:“神君有何指示?”
鳞十三却沉闷不语,只是幽幽凝望围墙之上的樱花簇,仿佛又出了神。玄引也颇为奇怪,去看匡奚若,匡奚若才道:“神君对樱花似乎别有一番情致。”
“七宿生前最爱种樱,镜湖畔十里樱花她种了数百年,或者搬山阻道她也为那十里樱花——诡云庄祠堂在何处,可否带我去看看?”
忧郁的鳞十三与平时大为不同,冷静之下却难以判断他的实力,眼下提到祠堂玄引已倍感不妙,毕竟那些灵牌已被自己损毁,若不幸七宿灵牌也在其中,鳞十三恐怕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等匡奚若回答,玄引上前一步道:“祠堂前几日已被烧毁,那里已是一片废墟!”“什么?”鳞十三果然情绪失控,一把揪住面前玄引衣领整个提了起来,那双眼炽热如火,仿佛要把玄引生吞活剥,“是谁干的?”
“是我!”
“呀!”鳞十三心痛如绞,顿时痛呼一声将玄引举了起来,此时鳞十三与玄引魔怔之时并无二致,蓬发飘飞双目血红,杀气自显。
匡奚若吓得徒然跪倒,几乎是急得要哭:“神君不可!”
鳞十三凶神恶煞吼道:“毁弃灵牌,是为大不敬!我杀他有何不可!”
“人已经死了!灵牌又有何用?”玄引紧紧抓住那双揪紧自己胸口的大手,只是无论抓掐依旧无法摆脱。凭鳞十三的力量此时将人朝着石桥一砸,顷刻间一条小命休矣!
“那是七宿!”
眼看鳞十三怒发冲冠,一双红眼泪水翻动,玄引顿觉不妙,赶紧道:“我拜过她——我真的拜过她!”
“你说什么?”鳞十三果然冷静了些,此时眼中血云已渐渐消散,反而有些欣慰,“你拜过她?”
“我不知她的灵牌是否在祠堂,但我拜过所有灵牌。”
匡奚若赶紧道:“那日玄引被困祠堂,损毁灵牌也是迫不得已,何况诡云庄已是无主,那些灵牌已数百年无人供奉!”
鳞十三缓缓放下玄引,将玄引向前狠狠一推,玄引瞬时跌坐在地,匡奚若赶紧起身去将他扶起:“你没事吧?”
玄引摇摇头,却已吓得不知应对。
鳞十三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松开握紧的拳头狠狠道:“带我去祠堂——你,必须去!”
面对鳞十三刚劲指向自己额头的指头,玄引怔了怔,转身就朝祠堂方向走去。
“玄引!”玄引这一去,就怕鳞十三触景生情再动杀机,只是玄引已经大步跨过拱门没了影。
来到祠堂前,月影婆娑,三条清冷的影子押入祠堂大门,人却停了下来。
此时祠堂在薄薄月光中显得极为阴冷可怖,鳞十三却毫不客气推了玄引一把,人顿时跌入其中。好在玄引有些准备,跌跌撞撞扑进
屋终究是扶住供桌停了下来。
匡奚若本要阻止,却已为时已晚,值得无奈地将手放下道:“奚若就不陪神君进去了,这八面玲珑珠一个时辰轮转一个面,留一人在外也有个照应。”
八面玲珑珠的解法匡奚若等在救元靖时已是烂熟于心,此时也不知眼前这一面何时轮转,留一人以备不测十分必要。
鳞十三却不明所以,大步入屋,拂手一挥屋中油灯已亮了起来,只是灯下的场景却险些气得他涌出一口鲜血。此时灵牌满地大半已被烧毁,即便还有些并无炭迹,但已是四分五裂。
鳞十三上前一把抓住玄引肩膀往后一步全力押近地面凶恶道:“快找!”
玄引却支支吾吾道:“我不认识上面这些字!”
时隔数千年,一切风云变幻,无人认识恐怕也并不奇怪,鳞十三气不打一处来将玄引往后一掀骂了句“滚开”,自己才发了疯似的在一对废墟里刨起来。
只见鳞十三拿起一块灵牌一一看过口里念出陌生的名字,半柱香过去依旧未停下来,玄引怕他失去耐心又朝自己发难,退了几步才道:“七宿的灵牌有什么特别吗?”
“陨铁所制,无坚不摧。”
玄引顿时大惊失色,那不正是前日砸破自己脑袋那枚吗?
“它在这里!”
鳞十三回身发现玄引手指供桌,缓缓起身朝那倒在供桌面上的灵牌望去,刹那间探出的双手竟震颤了下,直到扶起那灵牌,他才哆嗦着闭上了双眸。
既然已找到灵牌也没自己什么事了,玄引小心翼翼侧身退出祠堂,刚倒匡奚若面前,却听匡奚若徒然喊道:“神君小心!”
玄引猛然回身却发现祠堂大门恍然合上已旋了一个面,这一切仅在电光火石间,玄引一阵后怕后想到鳞十三还在祠堂中,霎时急道:“奚若,你快回去叫人来帮忙。”
“哼!雕虫小技!”
这声音满是不屑,玄引自然熟悉,正是那鳞十三的声音,可这声音竟然在身后,但两人看的却是前方。
玄引回过身,却见鳞十三怀抱灵牌朝前院走了去,那步伐俨然是不管身后之人的死活。
匡奚若也被鳞十三诡异的身法惊得半天没回过神,玄引定了定神才道:“我们走吧!”
诡云庄如今已有人,鳞十三为何还要带走七宿的灵牌?匡奚若有些不解,玄引这一提醒匡奚若瞬时拔身朝鳞十三追去。
这次鳞十三未动用自己的无上道法,和寻常人一般一步一个脚印朝前走去,追至前院石桥匡奚若总算追上了人。
“神君,你要带灵牌去哪里?”
鳞十三冷冷道:“天下之大哪里也去得,只是这诡云庄——”
“是镜湖畔吗?”
匡奚若再问,鳞十三一步不停,匡奚若再度追上道:“神君,那些妖魔是正是邪,我和师尊镇守诡云庄可有错?”
“九霄至灵也是妖,只不过遵循法度。人间妖魔肆意妄为,自然为邪,你和你师尊没有错。只是本神君被困诡云
庄数千年此时已无意停留,你不必劝我!”
“那你不当镇河神了吗?”终究是玄引高声在身后桥端问出一句。
“本神君被困数千年这浴水镇依然无恙,有没有我的存在又有何区别!”
看来鳞十三去意已决,匡奚若也不再挽留,拱手一拜道:“神君云游四海若是乏了还请再回诡云庄。”
“数千年前诡云庄若是这般和善,何至于此!”鳞十三满面苦笑,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小混蛋你时运再不济也比不过我在千尺潭吃数千年的虫子,希望你记住这句话!”
鳞十三的半个身子被树荫挡住,玄引跑过小桥来到匡奚若面前,却只见匡奚若痴痴凝望树梢,呢喃道:“七宿神君走了!”
玄引也是呆呆而立,没想到这只凶恶的玄龟竟有如此过往,比起此时自己的遭遇那是无妄之灾。
匡奚若不知怎的,有些落寞,以前自己想做一个江湖人,此时知晓一位神君的故事竟让她觉得人心当真是奇怪,长生的约定竟是一场骗局,那祠堂中的灵牌恐怕都是那些修炼者的!
侧头去看玄引,玄引也回了头,只是他道:“鳞十三还你柳叶幻星镖没?”
匡奚若淡然一笑,摇了摇头:“他说借他玩玩,该是不会还了!这诡云庄可是困了他几千年,再回来我恐怕也是一抹尘埃了吧!”
“奚若,你胡说什么,他是一只乌龟,可他却修炼变成了人形,我们也可以修炼得长生!”
“你信天涯阁阁主得了长生?”
玄引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如此恶人得长生也是祸害天下!”
“小引!原来你们在这儿!”
贯穿另一个院的拱门口,幽岚和元靖双双持剑走了上前,看步伐有些焦躁。
玄引已猜到姐姐为何出现在这里,低头认了错:“姐姐,对不起!”
“明日还要赶路,早些歇息——奚若,你也回去睡吧!”幽岚伸手搭上玄引肩膀推着他朝院门走去。
来到院门口正要折身,玄引翻转胳膊挣开幽岚的手原路返回,幽岚紧追而来避开遮挡树荫才发现,玄引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塞进了匡奚若手中。
“奚若,这是我刻的蚱蜢!我只有一把匕首,还从棺材巷偷学了些技艺——这蚱蜢是去前几天刻的,现在送你了!”
匡奚若皱了皱眉,就怕这是棺材巷中里的木头,不过这蚱蜢四肢健全有模有样,颇有些巧匠的功夫。
“好吧,我收下了。”
玄引只是笑,匡奚若却赶紧朝自己身上搜了搜,最后却尴尬地陪了个笑脸:“可我……”
玄引抬手拍了拍匡奚若肩膀,一脸的开心:“你忘了?你可是送了我一条命!”
瞅着玄引转身朝幽岚奔去,匡奚若顿了顿才扬声喊道:“玄引,别忘了我今天说过的话!”
“知道了。”玄引的手掌在院门口摇了摇,很快没了影。
匡奚若呆愣片刻,月光倾下,手里的那枚木头蚱蜢竟然从手里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