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榻一角尺高香炉青烟扶摇,虽是极品沉香却也压不过那满殿血腥之气,姬皇后早已拂袖掩住口鼻,此时正痴痴瞅着天师在元武帝额头一番比划,片刻后元武帝气息才平复下来睡了过去。
“天师,陛下如何?”
姬皇后这一转口,天师微微一怔,收手站起身来拱手一拜道:“回娘娘,陛下惊吓过度血气上涌,郁结难解,臣下以天罡魂煞阵暂封灵窍,可保陛下三日安眠。”
“安眠?”姬皇后早已褪去之前的风流模样,顷刻间已做回她傲视天下的冷面皇后,冷问之下拂袖转身便高哮道,“来人!”
殿门霎时打开,两队太监拱手哈腰碎步进门跪了下来,却未有一人敢去看那满殿骸骨。王宫的杀机这些人恐怕早已司空见惯,自是任何狐疑皆会引来杀身之祸,作为跗骨之蛆,哪还管得了他人的死活。
“将这些刺客尸首悬上城门,哀家要敬告天下——胆敢挑战皇权,此尸就是下场!”
“是!”众太监齐齐应声,叽里咕噜互相催促着迅速将满殿尸骨收拾出去,又换了一拨人来洗地板,其后又是打蜡又是熏香,半柱香不到大殿已恢复如常。
众人关门退走,姬皇后才回身冷冷瞅了瞅天师一眼。天师已读出她神色中的怨怒,拱手施了礼算是赔罪。只是姬皇后哪里忍得下自己的计划被苏醒的元武帝陛下搞得功亏于溃:“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哀家只是想把不听话的太子踢出东宫,为什么还会多出这些烦心的事?”
“想借元长丰的口拉下太子,唯有解除对元长丰神识的控制!”天师负手而立,神色深沉道,“只是没想到元长丰毅力异于常人,竟能在十一年后还清醒如常。长青大殿之上未能拆穿你我已是万幸!”
“哼!哀家在大元王朝经营十数年——”姬皇后徒然双手举过头顶,豪气干云道,“凭他一副病躯胡言乱语能奈我何?”
天师却是神色淡定:“胳膊拧不过大腿元长丰自然知道,但他终究是保下了他的儿子!”
姬皇后苦笑道:“以秘旨保住元靖,这老家伙当真是掐准了哀家命门!”
凝视元武帝那张只剩骨架的面庞,天师还是微微摇了摇头:“如今靖王安然出城,元长丰却闭口不谈,我们却也不能杀了他,这一步棋是我们输了!”
姬皇后回头冷冷瞅了瞅龙榻之上只剩下一副皮囊的元长丰,气得她迈步就要去踢元长丰,却被天师伸手拦了下来:“娘娘还是稍安勿躁!元长丰一死,若真有秘旨东宫新主可就成了帝君,若新主不是那个令你满意的人,你在长央宫恐怕也睡不安宁。”
“哼!这个老家伙一生机关算尽,没想到做了十一年活死人还能棋高一筹,当真是小瞧了他!”
天师收手道:“多说无益,还是查一查究竟有没有这秘旨,若是元长丰信口开河也就罢了,若当真有,那可是关乎你我的命门!”
“那你说该怎么查?”
天师淡然一笑,迈步便朝殿门走了去:“皇后的手段臣下向来拜服,臣下岂敢在您面前班门弄虎!”
长青大殿之上文武百官早早聚齐,只是今日那至尊之位上却始终不见人,众臣不禁一阵窃窃私语,先前元武帝在殿上言明东宫新主待靖王出城自会在朝堂宣告,如此大事自是让各分阵营的朝堂炸了开了锅。各方势力早已在靖王动身前纷纷暗探长生殿,就连姬皇后也出了手,昔日进过长生殿之人此次多人受惠,却也毫无眉目。
眼下众臣也只能在私下揣测,该是那三皇子元冰或是那七皇子元霍?还是那五皇子元熠?
至尊之位空无人影自是少了皇权的震慑,大殿之上的喧哗声也越发盛大,此时已如集市,各方大臣几乎是吵了起来!
“哼!太子之位非三皇子元冰莫属!”
“胡说!三皇子虽精于算计却孤芳自赏,先有两次勤王,哪一次不是冲着帝君之位去的!如此大逆不道,何以君临天下,让百姓诚服!”
“我看该是七皇子元霍,七皇子戍边多次退敌功勋卓著,名望千军,有他入住东宫,六国必然不敢小觑!”
“哼!七皇子杀人如麻满手血腥,如何懂得仁政天下,恐怕日后往帝君之位上一座你等连腰都不敢直起来吧!”
“你——”
“诸位诸位!我看啦该是五皇子元熠,元熠品性纯良从未有过失德先例,他若是太子朝臣必是拜服!”
“哼!嚣张跋扈欺凌弱小,口无遮拦毫无智谋,无能之辈,难堪大任!”
“你——”
一番争论之下众人几乎要打了起来,各分阵营的吵嚷顷刻化为敌我的立场,纷纷撸起袖腕推搡起来,大殿之上已是乱如菜市场。
“住口!”
一声凌厉高哮徒然而至,全场寂静无声,纷纷垂下了头去。这声音谁人不知——
姬皇后疾步来到尊位前,竟未有丝毫迟疑,拂袖一挥便坐将而上,众臣见状霎时人头攒动找准自己的队列站了个整齐。
姬皇后冷厉训斥道:“你等好大的胆子!竟敢揣测圣意!不如这帝君之位由你们来坐!”
众臣顿时吓得面色苍白纷纷跪地:“臣等知罪!”
“哼!片刻功夫,你等竟在大殿之上肆意喧哗,妄断圣意,中伤皇子,若这尊位之上没有人,你等是不是要将这朝堂沦为战场?诸位想想,没有大元王朝的永固,这大殿之上安有你等立足之地!”
方才喧哗大殿此时静若寒蝉,除去姬皇后的冷哮,众臣似乎连呼吸声也比起以往弱了几分。见众臣拜在威严之下,姬皇后嘴角漫过一丝冷笑,随即咳嗽一声正色道:“陛下大病初愈本是喜事,只是废太子所为令陛下大为失望,陛下心神俱疲难思政事,于长生殿静养,还望众卿近日不要去叨扰!朝中一应要事,皆可通禀哀家——这十一年都过来了,众卿也该对哀家有些信任!”
姬皇后此话一出,跪地众臣皆是不安地互相瞅了瞅。自上次元武帝退朝,已有近百人前去长生殿求见元武帝,自然是以为元武帝归位昔日姬皇后种种恶行也该清算,人人想夺得头筹,哪知姬皇后手段非常竟直接围了长生殿。此时她的一番提点,自是警告先
前那些心怀异心之人。
“臣等谨遵娘娘懿旨!”
朝堂之上霎时响起朝臣郎朗拜服声。
见状姬皇后执手之间二指轻抬,身侧太常卿希诀便从小太监所托精致木箱中取出了一只锦袋,待锦袋褪下,希诀才持一卷龙纹绫锦绢布走到尊位前。希诀朝殿下轻轻扫了一眼所跪众人,双手握住两边玉轴展开了那绢布,只见绢布金光闪闪其上祥云飘绕飞鹤神游,贵不可言。
原本众人该是垂头听旨,此刻却全都压不住好奇心纷纷抬头来看。姬皇后见众臣心急火燎,冷沉道:“念!”
希诀才朗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君继天立极,必立元储,以绵宗社无疆之休……四皇子元彻,丰神俊朗,博爱天下。兹恪遵皇后慈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大元王朝十四一一年四月六日,授元彻以册宝。立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大统,以系九州之心。”
“什么?是元彻!”
“怎么会是他?”
诏书宣读完毕,满堂文武喧哗声四起。众人自然是万万没想到东宫新主居然是那个软弱无能人人可欺的四皇子元彻,众皇子中闭上眼随意抓出一人恐怕也胜过他十倍,没想到元武帝的诏书竟然是这样,也难怪是秘召。若早有所知,满朝文武恐怕没有一人会答应。
大元王朝完矣!跪于殿前的大司空秦悦深吸口气,拱手朝姬皇后施礼便道:“敢问皇后娘娘,这诏书当真是陛下秘召!”
姬皇后却淡淡地瞅了瞅自己的纤长手指,轻轻一挥,那希诀手中诏书便飘到秦悦眉前。秦悦刚要伸手去拿,姬皇后却道:“大司空,你是要替太子接旨?”
秦悦徒然收回手道:“臣不敢。”
“那你姑且替满朝文武百官看一看,这诏书是否有陛下血手印——陛下的血手印可不是谁都可以胡弄的,动陛下那可是死罪!”
秦悦见诏书血手印中指出现一横模糊,当即认定这正是元武帝陛下血手印,多年前他曾与元武帝猎场围猎,不料箭羽破损致弓弦弹破中指从此留下一道疤痕:“此印确为陛下所留,只是这元彻——”
姬皇后已是不耐烦,枕了玉手揉着太阳穴慵懒道:“陛下的话已无戏言,何况诏书就在你眼前,做臣子的自当遵从,若事事如你等所想,你等岂不是也能坐上这帝君之位?”
姬皇后此言一出,众臣惶惶不安,终究是齐齐表了态:“臣等遵旨!”
“好啦!册封大典由太常卿另择良辰吉日全权安排!众爱卿若无事上奏,今日就到这里吧!这诏书哀家先替太子接下!”
太常卿正要去拿诏书,姬皇后一手伸出轻盈一摊,那诏书便回到了她掌中。
姬皇后很快由侍女太监们簇拥着回了后殿,众臣们却谁也未离开朝堂,霎时又嚷成一片。
有了大司空秦悦的出头,众臣都纷纷围了过来,竟有人质疑他。
“大司空当真没有看错那诏书?”
“哼!”秦悦拂袖一砸,怒气冲冲迈出大步便朝殿外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