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这几日王正泽一直在府衙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住着, 这里虽然不及王府,但是只要不到钟氏,他就觉得心里十分的舒服。
顾太傅到底是更看重自己的声誉,最后选择明哲保身, 不管钟家的情了。
钟家彻底被牵连了去, 钟家的二伯, 连钟家的几个亲戚, 有钟念秋的父亲也被查出, 包庇了这件事,撤了官职, 一押入大佬, 因为涉及太多的命案,最后判了个斩立决。
可以说钟家算是彻底完了。
今日是沐休, 王正泽难得睡了一个懒觉,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梳洗完毕, 站在铜镜面,看着随从给挂掉胡须。
因着王正泽年岁最小,也有人暗示过他, 可以蓄胡子,但是王正泽却没有听进去,一开始也不过想着这是自己不喜, 后来有一日做梦,忽然间就梦到和林瑶刚成亲那会儿, 那时候林瑶还是个略带几分天真的初家女子,每次看到他的时候,目光都是亮晶晶的。
早上的时候, 都是林瑶起床给他漱洗换衣,每次只要冒出胡茬子来,都会认认真真的帮着他刮干净,有一次他忍不住问她,林瑶当时就脸红了。
那时候家境贫寒,屋里但凡能看得过去的都是林瑶的陪嫁,她的脸红彤彤的就像是铺在床上的大喜被褥,这也是林瑶亲自绣的陪嫁。
可真是好看呀。
王正泽一时恍惚,那时候听到林瑶羞涩的说道,“最喜欢夫君这般清俊的面容,貌似潘安也不过如此。”
那时候他就懂了,林瑶是不喜欢蓄胡的男子。
“大人?”
旁边的随从给他刮完了胡子,喊了他一声,王正泽这才过神来,问道“赵沫家的呢?”
赵沫家的正是巧儿,她也不想管王正泽的情,但是王正泽好像非常看好她,就是他从王府里暂时搬出来,住在府衙后面,也要她带出来。
其实巧儿经常会怼王正泽,呛了他好几次,按道理要是别的仆妇这般,早就被发卖掉了,但是奇怪的王正泽也就脸色难看,罚了她的月例,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知道您起来了,去端饭去了。”
王正泽点头,坐在屋里刚翻开一本书就看到巧儿端着食盒过来,随后摆在了屋内的案桌上,喊道,“大人,用膳了。”
王正泽一看,两个菜,一个煎豆腐,有一个则是炒菘菜,有一碗海米汤和米饭,忍不住皱眉说道,“你这做的什么?连个荤腥都没有!”
巧儿倒是不惧王正泽,给他摆好筷子,说道,“老爷您给了奴婢多少银子?如今这蔡家贵的离谱,能吃上饭就不错了。”
王正泽气的脸红脖子粗的,钟家被牵连去,钟念秋为了救钟家,陪嫁都给花光了,这里疏通银子,那边撒钱,却都是毫无用处。
当然,最主要的是王正泽想着和钟念秋分开,所以不管她有没有银子,他都不会花她的,但是之他大手大脚的,没有留印子,如今正是艰难了。
正如巧儿所说,能有饭吃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王正泽倒也没有在抱怨,而是吃了饭来,说起来也是好笑,以前那么挑剔的,如今居然就这些饭菜都给吃光了,这豆腐想来也放许久了,是隔夜的,不是早上刚买的那种,吃一口都十分嫩的味道,但是隔夜的能稍微便宜一些,这个米也是,想来是去年的沉米,吃起来没有一丝香味。
但是王正泽居然都给吃光了。
什么都抵不上,认命这俩字。
巧儿也是对王正泽充满怨气的,原本把情推给钟氏,以后就没她的情了,谁知道钟家出了那么大的情,一下子就风光不再,王正泽果然如以往一般,遇到这种情不说帮着娘子一,马上就跑到了府衙附近,借了个院子住,毕竟是一朝内阁大臣,许多人都借不到,但是他一开口就直接被人腾出了地方来。
那之后就当没有钟氏一般,很决裂要撇清关系。
他要撇清就撇清吧,要搬出王府就搬出来…… 却偏偏拉着她,巧儿真是有苦说不出来,有些后悔当初王正泽病的时候,因为觉得他有些可怜而照看他了。
王正泽用完了膳,看到巧儿负气的收拾碗筷,动作很很大,皱眉说道,“你这丫头,要不是你跟过阿瑶,我看自她的面子上,手上留情,不然早就你发卖掉了。”
巧儿一惊,“夫人可是把卖身契给奴婢了。”
王正泽往后一躺,冷冷的看着巧儿,说道,“那又如何,你夫君的卖身契在我手里呢,只要你是赵沫的娘子,你就一日没办法挣脱开这个束缚。”
巧儿一下子就愣住了,她低着头,却是面露倔强和愤怒。
其实王正泽在某种程度上一直都有些纵容巧儿,不然她一个仆妇,不是王正泽随意处置的。
大概就如他自己说道那般,是因为巧儿曾经是林瑶的丫鬟,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王正泽对林瑶的旧情复燃,念念不忘,导致他对巧儿也发作不起来。
有时候看着巧儿忙来忙去的,他会有种错觉,似乎林瑶还在家中。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我的宽容也是有个限度的。”
巧儿端着空碗出去,一推门,外面冷的叫人牙齿打颤,就如她此刻的心情,不管怎么样,就如王正泽说的那般,为了夫君,她也只能认命。
拿着碗筷到了厨房,比起王府来,这边实在是简陋,说是厨房,也就是一个茅草搭起来的棚子,外面水缸里是水已经冻上了,她用瓢子,敲了半天才上面的一层冰敲碎,盛出凉水来,参杂着锅里的热水开始洗碗。
正在这时候,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巧儿用手背在围裙上擦了擦,起身去开门,随即吓了一跳,外面是一个一脸憔悴的女人,她眼睛红肿,穿着的白色莲蓬衣上沾着一大块黑色的污渍,看起来狼狈不堪。
“夫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钟念秋,自从家里牵连假药案之后,一夜之间好像什么都变了,王正泽直接搬出了王府,她去顾府,姑姑也不到,他们都说姑姑病了,所以不能招待,她到处找关系,但是那些曾经对她笑脸相迎的人,这会儿却都如到瘟疫一般,看到她就躲起来,不肯在理她。
她整日以泪洗脸,等着知道伯父被斩,父亲流放之后,直接晕死了过去。
曾经她也想过死,对于她来说伯父才像是她的父亲,她却守着一个内阁大臣的丈夫,无所作为,心里也不是不恨王正泽的,甚至有时候觉得,那林瑶或许早就知道王正泽不是个东西,这才故意和离的。
但是旁边的丫鬟提醒了她,说道,“老爷被流放去那荒凉的西北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来。”钟念秋的父亲被判了流放二十年,但是许多人根本活不到刑期结束。
钟念秋当时听了就忍不住哭,那丫鬟道,“所以夫人你要振作起来,你要是真的垮掉了,这个家以后还要靠着谁?”
当时这话一下子就提醒了钟念秋,虽然钟家犯了案,但是自古不会涉及出嫁的女子,所以钟念秋也不会有。
只要她还活着,她的夫君是王正泽,在朝中为官,总会想到办法,就算是不能提前来,找人去打个招呼照顾一番,也总比现在的日子要好。
钟念秋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原本家中娇娇女的她,就是嫁了人也是王府之后,也是带着几分天真,不然也会动手了王正泽。
但是这一刻,她就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人生的艰难。
她痛定思过,在家中收拾了一番,这才发现王府都乱掉了,许多仆妇说帮她想办法,结果拿着她的银子和贵重衣服跑了,她翻了半天,才找到这么一件半旧的莲蓬衣,等着穿着出了门才发现,原来上面黑色的污渍,但是她也顾不上了。
这会儿她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牢牢的捉住王正泽。
王正泽看到钟念秋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钟念秋居然可以这般低声下气的,她跪在地上,委委屈屈的哭着,说道,“大人,您家去吧,在这里住算什么呢,难道是妾身服伺的不好?妾身愚笨,有什么情做的不好,请大人指点。”
其实如果按照以往王正的作风,肯定是要休妻的,但是因为有了林瑶在前,他是真的不敢在盲目去做的,怕是在让皇帝越发的看不上。
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搬出来,在看以后的情况行。
王正泽马上就道,“我王正泽可是不敢让钟家人伺候。”
钟念秋显然早就知道王正泽不会轻易的妥协,但是看到他这般果决的说着绝情的话,忍不住哭道,“大人,这里这般狭小,冷,您如何能住得下?这不是往妾身身上捅刀子吗?”
王正泽发现这个钟念秋也是学聪明了,居然知道这般做戏了,两个人之间到底怎么样,他可是清楚的很。
“叫我去花你们钟家卖假药赚来的银子?”
钟念秋,“……”
王正泽道,“我不会休了你,但是也不会再去了,你好自为之吧。”
钟念秋想起自己为王正泽补的窟窿,一时觉得恨得不行,但是想到了钟家的情况,姑姑那边想来也不太好了,不然也不会一直见不到,如今能靠的只剩下她自己,她最小的妹妹也才六岁呀!
想到这里,钟念秋忍住恨意,哭道,“大人,您要嫌弃那银子是钟家的陪嫁,妾身这就全部发卖了,捐到庙里去。”其实钟念秋也没多少银子了。
王正泽却纹丝不动,他向来是个心狠之人,怎么会轻易的让钟念秋毁了他的仕途,也不在废话,对外面喊道,“赵沫?人赶出去。”
赵沫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条草鱼,看到这场景,马上就把鱼递给巧儿,随即对钟念秋说道,“夫人,您请吧。”
钟念秋道,“我不去。”
赵沫道,“夫人,您要是再闹,等着官衙过来,可就不好看了。”
钟念秋心中郁结,但是也知道适可而止,有时候急不得,出门前忍不住看了眼王正泽,却见他手里拿着个闲书在看,里面有个枫树叶绣品的书签,做的非常精巧,你是一面绿色,一面发红的双面绣,下面还吊着长长的流苏,看着颇有些年头了,钟念秋第一次整理书房看到的时候,流苏有些脏了,就准备拿去清清洗一番,被王正知道以后,大发雷霆,她后来才问出来,那是林瑶留下来的。
原来他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心里居然也会有人?
钟念秋讥讽的想着,走出了院子,等着上了马车,因为哭的太急,脑子浑浑噩噩的,她靠在车厢上,看着外面。
忽然间她看到了林记,这会儿那边是一样人声沸腾,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看一看林瑶。
向瑾找回来之后,向老爷子高兴的不行,原本一直都住在后面的小院子里的,这会儿却对着林瑶说道,想要买下隔壁的宅子,林瑶自然是高兴的,她很喜欢师父这般积极的模样,帮着他去打听,正好那户人家准备乡下跟儿子住,准备出售,就是因为地段好,价格比较昂贵,是向老爷子来买,想起多年来邻居情分,降了一些倒也卖掉了。
就是向瑾这个人,整日闷闷的,不爱说话,林瑶想起她的遭遇来,倒也十分的情,觉得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希望,向瑾能尽快走出来。
林瑶一直记挂着向瑾的衣裳不太合身,去之后叫丫鬟重新做了几套,挑出几样首饰来,就来到了林记,准备送给向瑾。
刚门就看到钟念秋,林瑶本来不准备和她说话,侧身让出一个位置来,结果钟念秋却是跟了过来,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对着林瑶突然说道,“我真羡慕你,王正泽就是一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