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财政局照例加班。钱海来得很早，开始整理办公室物品。钱海把即将离职的消息告诉了张美玉，张美玉大为吃惊。她说她要去找省市几位关系不错的领导“说说”，要再一次扭转调离钱海的奇怪事情。钱海劝她不要费劲了，不干财政局长，实在是解脱。
张美玉急了：你解脱了，你舒服了，你快活了，我怎么办？！范小尔的人品不好，又是李来的“奴才”，今后我在财政局没法干下去……
张美玉接着说：你去哪，我去哪！
钱海想劝张美玉不要这样，吴梦是“醋坛子”，也是“火罐子”，有人也在找他新茬，挖他的深坑呢，不要与他靠得太近，否则还不知道掀起多大风浪。这些话，张美玉早听烦了，也反感钱海把她当小孩来吓唬。
张美玉对钱海说：我就是喜欢你，又不嫁给你，只是爱你，你怕什么。再说了，你要不当财政局长，还怕个屁？！
张美玉的义气和真诚，是钱海无法劝说她的心理障碍。每到这种情形下，他只有感动的份儿，没有说服的力。
到了周一上班，财政局大多人都知道了钱海被调走的消息，大多人也知道了钱海马上就会走，范小尔接班上任。于是，局里上下，给范副局长笑脸的人顿时多起来了。一些股室领导本来没有什么向范副局长请示汇报的事，也找范副局长去请示汇报，平时远离范副局长的人，也到范副局长办公室和他家“坐一会”。
局长任命还没有宣布，范副局长好像已是局长了，局里的事已点头做主了。更为有意思的是，过去由钱海分管的工作，范副局长主动参与了。范小尔的家里和办公室，一群又一群人上门祝贺和送上笑脸。范小尔进入了一种美好状态中，男人的那种“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狂喜，已溢上了他那张长条脸。即将上任山川县财政局长的范副局长，已抖出当一把手的口气和派头，且已神气十足。
范副局长度日如年地在等待上任，已经等到周四，有点等不住了，急忙问李来怎么回事，李来说，已铁板钉钉，耐心等待。范副局长在焦急的等待中，周五上午，却接到了组织部马部长的电话，通知他上午宣布任免决定，你要提前到会，任命后接受钱海工作移交。
也在着急等待移交财政局长工作的钱海，在等待组织部长与县领导来财政局宣布免职命令。钱海已收拾完办公室所有物品，抽屉、柜子全部清理干净并插上了钥匙，把公家的物品和私人的东西，归放得一清二楚，做好了会后移交，移交后当即走人的准备。通知任免会是上午九点开，全财政局人员不到九点全到会了。可等到十点，组织部长和县领导也没来。
范副局长打电话问马部长，你们领导为啥还不来，马部长说再等等。全局人在会议室等到十一点多，马部长给钱海打来电话，告诉钱海：任免暂缓，让他继续履行财政局长职务。钱海问马部长，“缓”到什么时候？马部长回答说，没有时间。
范副局长随后也接到了马部长暂缓任职的电话。接完马部长电话的范副局长，本来喜从心涌的脸上，顿时挂上了冰霜。
钱海对大家说，任免暂缓，他的工作不变，大家该做什么还继续做好什么。散会后，大家不解其缘故，纷纷猜测缘由，而财政局绝大多数人不愿意钱海走。对于这样的情况突变，大家都很高兴，却又纳闷，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钱海的调动暂缓呢？原来组织部和县领导就在去财政局宣布任免文件的路上，马部长接到了石书记的电话，取消今天的任免宣布！马部长感到莫名其妙，问书记怎么回事，石书记强调说，不能宣布，别问为什么！
紧接着，马部长接到了市委组织部的电话，是主管任免的副部长打给他的：从今天起你们县停止干部任命调动，已行文而没有宣布的，一律暂缓宣布；何时启动干部任免工作，等待市里通知。
等到下午，钱海和县里大多数干部，都知道了暂缓任免干部的缘由：县里出了大事情，天大的案子，失踪的金小妹到省纪委投案自首了！她交代了自己的贪污罪行，也揭发了李来等人的贪赃枉法的事。省纪委已经“双规”了李来。
这案子惊动了省领导。停止山川县的干部调动任免的通知，是早上八点多省委组织部通知市委组织部，市委组织部通知县委石书记后，又通知组织部马部长的。
几天后，招商局副局长胡腾娇、财政局副局长范小尔、国土局局长王开来、医院院长王喜贵也被“双规”。教育局长裴文光和水利局长龙四水，也被纪委的人叫去接受调查。
据传，李来被“双规”的第一天就交代了个“底朝天”，贪污一千多万。贪污数额巨大，李来完蛋了。
李来被抓了，钱海的财政局长还调整吗？有人猜测，有人打听，猜测说，八成不调整了。张美玉对钱海说，你走不了了，接着干吧。果不其然，石书记找钱海谈话。
石书记谈话不谈职位调整的事，直问钱海：新区建设下月就全面启动了，马上要做的是征地拆迁，还差两个多亿建设资金，什么时候筹到位？
山川县出了大案子，书记对钱海说话也客气了三分。提到筹钱，钱海还是说不愿借债。钱海递给石书记县里历年多方面举债数字，让石书记抽了口凉气：山川县的银行债务已经高达七亿八千万，每年还银行的利息就成了天文数字。如要再举二亿元债务，那就快十个亿了，那可真是债台高筑，山川县财政苦不堪言了。
谁都清楚，石书记搞的新区建设是他从政以来的最大一张政绩牌。这牌他是一定要打的，哪怕给山川县再增加多么大的债务，他也要打，不打出这个政绩牌，他的仕途就没戏了。因而，即使背上累累债务的风险，石书记也要做成这件事。他也清楚，他的提拔好机会已经错过一两次了，而错过的主因，是他在山川县没干出什么闪亮的政绩。没有闪亮的政绩，没有过硬的关系，想升官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这一点，石书记比谁都明白。
在钱海看来，新区建设不是不能上马，而是不到上马的时候。这个时候最需要钱的地方是解决拖欠职工工资和下岗工人生活保障问题。这些问题解决了，山川县才能稳定，否则以负债累累搞城市建设，那会是烧“老火”又点“新火”，会给山川县乱上加乱，且这个乱子会出得很大。这些问题和面临的隐患，石书记不会想不到，即使他想到了后果有多么严重，那他也会继续干他的。在升官和这些隐患面前，石书记当然会选择有利于升官的事做。钱海想，这些利害问题，只有增加石书记的讨厌，而当下作为他财政局长要做的事情，不是再阻挡新区建设上马，却是如何不借债。不借债，缺的钱从哪里来？而工程一旦上马，需要多少钱，这是由不得你财政说“不”的。有话，也只能说在开工之前，这也是他这个财政局长尽的最后责任了。
犹豫再三，钱海还是对石书记说了自己的担忧。他也提出了建议，新区建设能不能分阶段、缓步搞，先小步再大步，少借点钱，有些项目待财力缓解了，再上马？
这话，钱海给书记说了好多次了。
以前，钱海每说一次，书记反感一次：其他县债务哪个比咱们县少？！要发展，就得借鸡下蛋，不能做“小脚女人”。
而这次，石书记听完钱海建议，虽然眉头一皱，气往上涌，但没打断钱海的话。他让钱海详细介绍了山川县目前的财政状况，也耐着性子听了钱海“挖掘现有财力，用活用好现有财力，适当举债”的想法。
显然，石书记这次是听进去了钱海的一些意见。
石书记说：新区建设规模可以调整，可以考虑你挖掘潜力少举债的想法。
钱海以为书记会说调整他的事，但石书记没有提的一点意思。
钱海便问：那我调整到新岗位的任命，什么时候宣布？
石书记说：已取消，无期限。
石书记又对钱海说：调整你的事，你也知道，一直是李来三番五次在操作，前面几次我都压下了。这次决定调整，是出于无奈，因你在新区建设资金的筹集上消极，同时清查“小金库”和财政改革搞得鸡犬不宁，影响了县里大局稳定，促使县里作出了调整你的决定。你是个好财政局长，人品业务都硬邦，但你的工作还是有缺陷的。反正调整任免文件没宣布，文也没下发，就当没这回事，好好干吧。
钱海：石书记您对我的肯定我感动，但我还是要请求您，请求您还是把我调整了吧，我能力有限，工作方法不灵活，这个财政局长干下去，实在有点力不从心。
石书记：我在山川县当书记一天，你就不要想离开财政局长这把椅子，也不要想离开财政局的事！
书记的话，使钱海急了，他接着请求书记考虑调整他的事，或者接受他辞去财政局长的请求，石书记不耐烦地说：你的请求统统无效，什么也不要说了，再说也没用，抓紧忙你的活儿去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