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书芳与秦柳商量,如何搞钱海的黑材料。秦柳说真不想干这事,熊书芳也说不想干这样的事。秦柳对熊书芳说,即使她一辈子当不上副局长,即使她老公一辈子得不到提拔,她也不愿打钱海的“黑枪”;熊书芳也说,他宁可给李来送钱,宁可给李来当牛做马,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事;但不写怎么会过关呢,李来和胡腾娇等那帮人,是得罪不起的。不写,就等于得罪了他们。得罪了他们,不要说提拔,就是现在的职位也很难保住,那她今后就没好日子过了,那她老公就更没好日子过了,就等着挨整吧。
熊书芳与秦柳商量这“材料”怎么写,写什么?熊书芳想把打初稿的事,交给秦柳,可秦柳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写,她最怕写东西,写东西就头痛。
怎么写,写什么?熊书芳装蒜,秦柳不接话题,熊书芳和秦柳都要往后溜,彼此顿感头大了。
他们知道,钱海干净得很,找不到什么问题。钱海严谨细致且按规矩办事,每笔款子的拨付都合规,尤其在清理“小金库”和推进财政改革上开了山川县历史先河,功劳显著,不但是称职的财政局长,还是个优秀的财政局长,应当整先进典型材料,找他的问题,上哪里去找?
熊书芳叫上秦柳找胡腾娇诉说钱海材料难写。熊书芳把钱海当财政局副局长、局长,乃至在财政局工作以来的情况,给她说了一遍。
胡腾娇听了恼火地说:李县长不是找你们写钱海的英雄模范材料,他要什么材料,你们很清楚!
胡腾娇给他们透露了一个情况:最近县里要在财政局调出一个排名在你前面的副局长,你熊局长自然就成为“二把手”了,那下面提拔正职就有了资本。财政局副局长的位置,虽然竞争的人多,秦股长你还是有可能的。
熊书芳听胡腾娇口气,这是李来的原话。
熊书芳着急地问秦柳:怎么办好?
秦柳还是不接话。她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胡腾娇说:你们俩要写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秦柳往后缩,让熊书芳心很堵:这“材料”你秦柳不参与,那不就成他熊书芳一个人写的了吗?这不是“晾”他熊书芳吗?自己毕竟是个副局长,是你秦柳的领导,叫你写,你总不能不写吧!
熊书芳对秦柳板着脸说:你先下功夫写个初稿,我来补充。
秦柳看熊说话的声调都带着火味了,只好说:我想想再说。
熊书芳看秦柳还在推托,想来他写初稿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的。写这黑材料,没有丁点素材,顿感成了块压在他头顶上的大石头,扔不掉,扛不住,不知道怎么办好。熊书芳想到了聪明的老婆,他想只能与老婆商量办法了。
熊书芳老婆听了李来给她老公设的这局,也都头大了。他们夫妇,是有求于李来的,熊书芳在求李来调动他老婆,但李来还没给他办。熊书芳老婆分析的结果是,不写这材料,她从乡下学校*育局的事,定是泡影。她给熊出主意,要么拖着,要么先给李来提出她调动的事,先办了再说;或者搞一份鸡毛蒜皮事的材料,既不太伤害钱海,又不太得罪李来,又能交了差;或者干脆交代给秦柳去编,她编成什么样,就什么样,一旦钱海知道了,你没写一个字,清清爽爽,也有个退路。
熊书芳对他老婆说:你这是聪明过头了的想法。找李来批你调动的事,教育局是李来主管,你不写这个材料,李来会给你签字吗?你调动报告的领导签字,找谁都绕不过李来,这事办不好,不仅你调动的事泡汤,我今后提拔也别想了。再说,胡腾娇给他们俩写黑材料是有期限的,你说给李来提出先调动你的事,再写材料,亏你想得出来,这是要跟领导做买卖啊,那非惹火了李来不可……让秦柳写,让我把秦柳写的材料一个字不加交给李来?秦柳会干吗?李来会干吗?他们都不是傻子……
熊书芳说老婆你异想天开的想法,实在是幼稚无比的主意。夫妻俩商量了一夜,烦恼了一夜,心里火烧火燎了一夜。
熊书芳想来想去,又回到了问题的原点:拖着不写,不是办法;躲是躲不过去的,不写就是找死。
这一夜的痛苦思索,来回折磨熊书芳的不仅仅是写不写的问题,而是比写不写更为苦恼的是写什么。这让熊书芳不光是烦恼,而是十分恼火,拿什么写,一点线索都没有。唉,要从钱海身上找出李来这个王八蛋“用得着”的材料,真他妈的太难了。而难写也得写啊,就是瞎编也得编呀,不瞎编怎么写?还真得瞎编。怪你钱海倒霉,不让你钱海倒霉,他熊书芳就得倒霉。甚至于说,即使写了这份黑材料,钱海也未必倒霉,但他要不写这黑材料,他熊书芳必定倒黑霉。
熊书芳还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材料反正得写,那么写得越快越主动,李来就越高兴。他恨不得马上到天亮,马上上班,即刻找秦柳,找个地方好好商量一下这个黑材料写些啥。也许秦柳掌握钱海的事情更具体一点,他们在预算部门一起工作了很多年,不会找不到钱海哪怕一丁点以权谋私和贪污受贿的事情?即使找不出问题,那也得挖地三尺找出事来。他不相信,钱海的屁股干净得一尘不染?他坚信,钱海不会一点“事情”没有。他要写好材料,交给李来,趁热打铁,给李来提出调他老婆的事,李来大笔一挥,事就办成了。熊书芳想到这里,心里横下一条:黑着心写,也要尽快写,而且要写得让李来满意。
今天的熊书芳根本不会有时间与秦柳见面并商量写钱海黑材料的事,他忘了,他得带财政局有关股室人员,要分别参加县里好几个会。他还在上班路上,财政局办公室主任就发短信提醒熊书芳,先参加财政局临时召开的办公会,再接着参加其他几个会。熊书芳一进局,拿上本就进了会议室,出了会议室又直奔劳动局,下午还有会,还有省财政厅来人接待的事。他这一天的任何时间里,都想找秦柳,要把写钱海材料的事给秦柳交代了,但他抽不出一点时间找秦柳,急得他老是感觉憋尿。他急切地开完会和接待完来人,虽已天晚,赶忙回局里找秦柳,秦柳一般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可不巧,秦柳下班后随县长去了市里开会。熊书芳想秦柳与县长一起,接电话不方便,就发短信给秦柳,秦柳回复说她在市里。熊书芳不相信,又问她说,你怎么会去了市里呢,你赶紧回来,我在等你,今晚多晚我们也得碰一下。秦柳回复说,今晚回不来,要与县长明天参加个会,明天能不能回来,要看县长还有什么安排。
熊书芳的老婆打电话问他:让秦柳写材料的事说好了吗?
熊书芳急赤白脸地在电话喊:回头再说!
已到晚上十点多了,熊书芳忙完所有的事情,他要今晚务必给秦柳把写钱海材料的事交代了,否则明天他要陪财政厅的人下乡调研,那得好几天,写材料的事又得耽误好几天。他给秦柳发短信让回电话,秦柳回电话说:我在陪李县长、客人吃饭,还没有结束呢。
熊书芳说:我现在开车赶到市里,你住哪个酒店,我们今晚得见个面,商量一下“那个事”,因明天我要陪财政厅的人下基层得好几天才回来。
秦柳说:你赶过来太晚了,你累我也累。
熊书芳说:晚了也没事。
秦柳对熊书芳说:不差几天时间,等你下乡回来再说也不迟。
熊书芳生气地把电话挂了。
也就是昨晚,秦柳与丈夫小孟对如何写钱海的黑材料,探讨到了很晚。小孟的观点是,这个揭发材料要写,要尽快写,而且要写得让李来非常满意才是。你怕什么?钱海今天是你的领导,明天下台就不是你领导了,李来让他下台,你写不写这个材料,他下台也是迟早的事;你还念与钱海关系不错,真是太幼稚了。你的预算股长,是老局长提拔的,不欠钱海什么,他当不当局长,对你无关紧要,而要紧的是你这个预算股长能否提拔,也要紧的是他这个机关“大头兵”能不能很快挂个“长”,有了李来这个靠山,后面的路就畅通了;李来就是你我以后的靠山,只要你秦柳写了揭发材料,哪怕是假的,只要钱海下台了,李县长和他那些亲信,会把你秦柳当成“自己人”,这样不仅“靠”上了李来,也进了李来的“哥们”圈,我俩往后在山川县,还有什么事可难住的,这事值得冒险。
秦柳对小孟的想法非常反感,她朝小孟踢一脚,愤怒地说:亏你说出这样的狗屁话来,你想当官想入魔了,想当官连脸也不要了,无耻透顶……我宁可一辈子不提拔,也不搞什么黑材料。现在不给钱海搞,今后也绝不会给别人搞!
小孟说:让你做这么点事,你就火冒三丈,就算是你不是为自己,是为我,为我付出一次总可以吧!你女人家不升级不当官没人不把你当人看,可男人就不同了,我都三十多了还是个大头兵,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秦柳说:你要有本事,早提拔了;当不上领导,别怨没找到歪门邪道!
小孟说:有的人的老婆,为了老公什么都甘愿去做,甚至愿意给领导奉献“身体”……
秦柳大火:亏你说出这样的“王八蛋”东西的话,连戴“绿帽子”也不在乎,简直混蛋透顶了!
秦柳一句比一句话火,小孟赶紧改口:我就是表达个意思,谁让你给领导奉献身体去了,用自己女人身体换来的官,那不就真正成了“乌龟王八蛋”了。我宁可当“大头兵”,也不戴“绿帽子”……但这次李来找你们写钱海的材料,是一次走进“李来圈”的很好的机会,你要把握不好这次机会,你就把我前程毁了……
秦柳说:你是你,我是我,我要是不做这黑良心的事,就把你前程毁了,简直是胡说八道!
小孟说:我不是吓唬你,你要是把李来得罪了,后果会非常严重。你不写,就等于得罪了他。不得罪李来,尽管他不搭理我,他也不会整我,你得罪了李来,不但失去了与他好的机会和这个靠山,不但他会整你,还会整我。这样的结果,那就把我害惨了,那我在县政府没法待下去了,我就辞职不干了,甚至我会去死……
小孟的话,秦柳听来有些道理。小孟大学毕业到政府办一干十多年,别人差不多能提拔的,比他资历浅的,大都提拔起来了,可提职就是轮不到小孟。职务动不了,想调也不好调。如今,比他资历浅、年龄小的当他上司,交给他的是写不完的材料,加不完的班,况且还受气。两年前,小孟得了抑郁症,住院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一个得了抑郁症的让人讨厌的人,又没有人给说话,提拔自然没戏。去年提拔又没他的事,他差点跳楼自杀。小孟说他会辞职和死的,秦柳相信他会辞职,也相信他会想不开。一想这后果,秦柳浑身冒冷汗。
秦柳在痛苦中沉静下来,苦想究竟写不写,她实在下不了决心。但她感到,这黑材料不写是绝对不行了。不写,李来从此就成了她和她老公的“死穴”;不写,熊书芳不干不说,还一定会对她怀恨在心;不写,老公的处境和后果不堪设想。这真是逼良为娼啊,她秦柳怎么这么倒霉,摊上李来这烂人,摊上老公这无能的东西……摊上钱海这么个又找不出毛病的主……
此时,要紧的是尽快写出材料交给李来,不单是熊书芳了,秦柳的老公着急,便使得秦柳与熊书芳一样着急了。熊书芳在下乡,她打他几个电话,没接。接着打,熊书芳接了。熊书芳同秦柳一样急,说他昨天在下乡的路上,接到胡腾娇的电话,问他材料写得怎么样了,“领导”在催要呢,他撒谎说,请胡局长告诉“领导”,已经写好了,但还得补充修改一下,请李县长放心。秦柳说,她也正急材料这事呢!熊书芳说,那你先写初稿吧,当然一气呵成更好,最好写好不用我动笔了。秦柳说,我可不知道写什么,写什么你得教我呀。熊书芳说,那就等两天我回来一起弄吧。秦柳说,你快点回来啊!
熊书芳纳闷,秦柳一直躲躲闪闪的,今天怎么着急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