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梦深夜到财苑财苑培训中心捉奸的消息，是一清早就传到张美玉耳朵里的，可说是第一时间。这消息是财政会计核算中心主任冷琴告诉张美玉的。冷琴的消息渠道广泛，与她业务来往频繁的是政府部门的会计出纳，频繁业务来往中也传闲话。同时是第一时间，冷琴就听到了好几个会计和出纳告诉她钱海与张美玉的新闻。冷琴对这无中生有的事，又吃惊，又生气。她不是替张美玉生气，她是为钱海生气，她知道钱海的人品，钱海不是那样的人。
财政局领导岗位有三个优秀女人，张美玉、预算股长秦柳和冷琴。他们也是被钱海很看重的三个财政业务干将。冷琴与张美玉同龄，一年多前她们都是平级，在选任财政局副局长时，她俩是竞争对手，结果是张美玉以微强的投票优势，击败了冷琴当上了副局长。张美玉主管冷琴负责的国库集中支付中心，她们之间关系有微妙的地方。冷琴虽爱传闲话，但从不编造谎言。这个消息，是交通局财务处的一个女出纳告诉冷琴的。冷琴听了大吃一惊，这是谁造的谣言，简直是胡编乱造。因昨晚她和张美玉、钱海，还有清查“小金库”小组的几个人，翻完账本又研究事情，搞到很晚才休息。她睡不着，就找对门的张美玉聊天，她们一直聊到很晚，大概一点多了才睡。吴梦接到电话，是十二点多，那时她们还在看账本呢。这个谣言太下流，冷琴听后出了身冷汗：有人是多么的可怕，居然这样捕风捉影、诬陷造谣钱海与张美玉；幸亏她们昨夜在一起，否则这个造谣还真让人迷惑不解了。
冷琴以为张美玉听了这谣言，会非常难受，没想到张美玉听了她和钱海在床上的造谣，不但没生气，还笑出了相当好看的羞涩和甜美。这让冷琴觉得，张美玉渴望与钱海有这样的激动，也印证了张美玉对钱海的情爱有多深。而冷琴又告诉她，谣言引出的后面故事，也就是吴梦上当捉奸的故事，张美玉急切地问吴梦伤情如何，好像吴梦的伤害真是她造成似的，一副难受和急切的样子。张美玉的心地善良慈悲。这一点，冷琴对张美玉很了解。
这谣言，很容易被人相信，且会无法澄清。它狠毒，是因为张美玉确实喜欢钱海，又确实住在财苑培训中心过夜，即便是由财政局的人证明这谣言是假的，那也会认为是钱海的部下在为钱海和张美玉隐瞒实情。这造谣经吴梦深夜捉奸并摔伤，再经那些才情丰厚的人的生动描述，很快传遍了山川县。
钱海接到县委办打来的电话，要他当即去石书记办公室，然后要他参加一个会。钱海见到石书记，书记凝视钱海好一会，想问他什么，又好像不想问他什么，表情很奇怪。
钱海猜到书记在迟疑什么，就对书记说：石书记您有话就直问。
石书记还是犹豫了一下，淡淡地说：我不相信你跟张美玉有什么勾当，但吴梦捉奸搞出的摔伤闹剧，成何体统……不过，你得处理好与张美玉的感情问题，不要在这个事情上闹出笑话，要管好吴梦。谣言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这样的“后院起火”，即使是造谣，也会被弄成真的，你可得格外当心。
钱海说：谢谢书记提醒。我与张美玉没什么事，也绝不会有什么事的，请放心。
石书记说：没事就好，倘若有事，就免你的职！
石书记急着找钱海，其实并不是为谣言的事。虽然他对钱海的品行大体了解，但对张美玉不了解；钱海与张美玉究竟会不会发生关系，在一直喜欢钱海的张美玉那里不好说。石书记在张美玉与钱海的关系上，疑心存在。但石书记真正关心的不是这个，他着急的是新区建设资金筹措的事。
新区建设资金还有一半正在落实，石书记对这个进度很不满意，听了钱海的这难那难之诉，脸顿时阴了下来。他对钱海厉声说：新区建设的资金过年后如若筹措不到位，你的问题就大了！
钱海上任财政局长一年，石书记对他已经说过好几次免职的警告了。“免职”两个字像两根针，扎得他心里生疼。这心如针扎，带给钱海的是自卑和压抑。没做“一把手”时，没有深刻体验到财政局长在书记眼里的真正角色，做了“一把手”，却真正体会到了财政局长在书记眼里的位置。财政局长在书记、县长眼里，究竟是个什么角色？是会计，是出纳，是账房先生？看来在石书记眼里，他钱海就是这个角色。要真正把他看成会计、出纳，却是抬举他了。他钱海是个没钱的财政局长，没钱的财政局长，你有什么用处？！是啊，没钱的财政局长有什么用呢，没什么用。
让钱海感到无助和自卑的还有，是自己在官场上的无“依”无“靠”。很多地方，选财政局长选的是贴心的自己人，能找来钱的人，“上面”有“人”的人。钱海这几个方面都不沾边，只有一个他倒沾边，那就是熟练财政业务。而恰恰这一点，不是选任财政局长的主要标准。所以，钱海也明白，他这财政局长的交椅，没有靠山，是纸材做的，泥巴做的，柴火秆做的，自己不小心或别人不顺眼会随时坐倒、推倒。因而，钱海做好了随时被赶下财政局长交椅的准备，尤其是新区建设在等着钱开工，资金还有一半没有下落。这笔资金筹措不到位，他肯定会被推下这把椅子，况且李副县长等人，一天也不想让他坐在这把椅子上。
好些天没回家的钱海，感到再也不能为加班不回家了，他要再不回家，还不知道会被人编排出什么精彩的故事呢。这两天他放下所有的事情，及早回家了，吴梦在等他回来商量女儿转学的事，单位再多的事也得放下。女儿的事是家里最大的事，吴梦催他尽快办好女儿转学的事，否则会家无宁日。他和吴梦都想把女儿转到县一中。县一中是全县最好的学校，升学率很高，可很难进。钱海的女儿当然是能进去的，只要他在教育局和学校的一份要钱报告上签个字，他女儿随时可以转学。可他女儿转学恰与教育局要的五百万元经费搅在了一起。是教育局长把它搅在了一起。教育局的五百万元经费的报告，县领导虽批了给财政局，而仍被他压着不签字，不签字就是不给，他压根儿就不想给。而偏偏教育局长裴文光就把这笔钱与他孩子转学联系起来，你钱海不拨款，你女儿转学的事我就不吐口，他就是要拿孩子转学催要这笔款。
要说教育局长裴文光拿他孩子转学的事逼着要钱，有些不地道，也有些太小家子气，可人家就这样做了。人家这么做，实为取决于钱海在他心里的“分量”，也是想玩玩钱海。在教育局长眼里，钱海这个财政局长的分量太轻了，他已预言，钱海很快会从这个位子上滚蛋的。所以，吴梦一次又一次找他，甚至求他，可他不见钱就不给孩子办转学。
昨晚回家，钱海好些天没见到女儿了，女儿眼挂泪花。看来是女儿与她妈说什么不开心的事了。钱海问女儿怎么啦，女儿扭着头就进她房间并把门关上了。钱海猜肯定是为转学的事。吴梦也是脸挂寒霜，不等钱海开口，就对钱海说，女儿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她说女儿学习不下功夫，女儿却推脱责任说我们不给她转学；女儿的学不转走，女儿在这学校已不安心，加上学校老师不好好教课的情况你也知道，不用我多说；钱梦吴转学的事，不管你多忙，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这几天必须搞定！
提到女儿转学的事，看到女儿不开心，吴梦很闹心，钱海很头疼。钱海感到，女儿转学的事看来是非办不可的了，否则全家会鸡犬不宁。但裴文光却是这么个东西，*裸地拉出了不拨款不给他女儿办转学的架势，这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吴梦说：钱是国家的，又不是你钱海的，人家县领导都批了给，你犟什么！
钱海说：话是没错，县领导是批了，但教育局办公楼不但够用，还很宽敞，根本没有必要再翻修，给了就是肉包子打狗——白扔；一中的三百万老师补助费，要的也不合理，给了他们其他学校怎么办。再说，新区建设需要筹集大把的资金，要是把这几百万给了，那简直就是给我钱海“釜底抽薪”！
在女儿转学与这两笔资金上，钱海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第二天清早，吴梦又找了教育局长。教育局长说，马上办。
钱海在开会，接到裴文光的电话，说你女儿转一中的事，他已给一中刘校长通知过了，可以办手续了。接着，裴文光说：教育局申请的五百万元盖办公楼的经费，还有一中三百万元补助费，请钱局长高抬贵手……
钱海对裴文光说：感谢你对我女儿的关照，我在开会，会后拜访你。
开完会，钱海去教育局，找裴大局长。裴局长假惺惺地对钱海说，这么大的局长，亲自劳驾上门，真不敢当呀。钱海并不是为女儿的事来感谢教育局长的，而是为那两笔资金而来的。他要透彻地与裴局长谈一下那两笔款为什么不能给的缘由，以取得他的理解。
今天钱海来找裴文光，是要给他解释这两笔资金不能拨款的缘由。钱海好几次给李来副县长，也给裴文光解释过这笔钱不能给的缘由，今天的解释也是重复，只是给他多解释一下目前财政极度缺钱的困惑，也请他裴大局长多多理解。
钱海给裴大局长许诺，新区建设资金筹备完后，一定考虑这两笔资金。
这样说，应当是钱海违背自己心愿给教育局长面子了，可裴局长却不干。他说：你别哄我了，等你有钱了，我也用不着了。
钱海对裴文光这话极不舒服，不舒服的是他话里透着蛮横无理。在当下财政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反复逼他要这两笔钱，他感到裴文光不单纯是急要钱用，逼他要钱的后面，是在逼他下台。
刚从教育局回来，李来给他打电话，以很硬的口气说：教育局盖办公楼的那五百万，还有一中那三百万老师生活补助费，县领导都批了，我也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还不拨款？你是啥意思，是不是不想干了……
钱海再拿不出解释这笔钱不能拨的新缘由。为这两笔钱，他已给李来解释多次了，他感到再做解释就是废话。钱海半天无语，李来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钱海硬着头皮，参加李来主持的交通、建设部门会议。李来见到他，一脸的冷霜相。
散了这会，钱海急忙吃了几口午饭，背着沉重的心情，去参加今天的第三个会，又是李副县长主持的保工资、保运转会，还得面对李来那张专对他的冷脸，钱海感到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钱海刚坐到会议室，收到县政法委书记的手机留言：全县政法工作联席会，是县里各局“一把手”参加，你财政局的谱怎么那么大，只派个小股长来！
钱海赶紧回电话说：我在参加副县长一个会，局里三个副局长，还有书记，都参加县里人大和县长的会去了，局里没领导了。
政法委书记说：我不管你那么多，你得派个局领导来，最好你来！
钱海解释：保工资、保运转会，牵扯问题多，县长要我必须参加。
钱海不管怎么解释，政法委书记反正不高兴。而不高兴的，还有人大和几个部门的领导。
需要财政局长参加的会，一天不下三四个。他今晚还有第四个会，是县长主持的，不能缺席。今天的财政局领导和所有股长，一天总共参加了十多个会。
钱海开完晚上最后一个会，到家十点多了。女儿已经睡着，客厅茶几上放一张纸，是女儿写的：爸爸，有本事家长，都把自己孩子转一中了，你是财政局长，那么大权，连个学都转不了，谁相信！为什么不为女儿今后想想……我要考不上大学，你可别怨我！
纸上有好几滴眼泪的痕迹。
钱海瞅着女儿的纸条，心里咯噔一下。吴梦坐在床上等他，头上包着伤口。受伤和女儿转学的事，使她憔悴了很多，钱海心涌酸楚，他觉得他对不起老婆孩子。不料吴梦说：你与张美玉的勾当，今晚先不说，下午我给教育局长老裴打电话，老裴说“没问题”，但说让你找他一下，他就马上给学校通知办转学。
说着，吴梦哭天抹泪起来。
钱海什么也没说，心如刀割，又累又困，无力说话，在沙发上很快睡着了。
钱海的这一天，辛苦与委屈有多大，只有他自己知道。
钱海在沙发上睡了一夜。是吴梦怕弄醒他，是她受伤不能用力，还是她心里恨他，竟然没拉他上床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