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伊信险些直接在床上阵亡,哆嗦着腿从床上翻下来,却见罪魁祸首已经穿戴整齐,正衣冠楚楚的倚靠在床柱旁笑意满满的看着他。
也罢,反正他不是没尝到乐处,一夜春宵换十年前一见钟情的秘密也不算亏。
穿衣时,伊信特意加了件夹领把下巴以下的部位全严实的挡住。
“今早我去看关在柴房的东瀛人,还活着。”陈资走过将他按在床上坐好,单膝下跪,将床底的长乌靴拨到手中,亲自给他穿好。
伊信简直受宠若惊,感动道:“夫人可真贤惠,嗷!你动作轻点!”
陈资毫不客气的蛮力给他拢上,伊信不需要他指示,抬首搭在他肩膀上,借力跳下来,而且恬不知耻道:“我那里疼,你背我。”
陈资眉毛一挑,半响才道:“欧蝶在外面,要点脸。”
“那我叫欧蝶进来搀扶我。”说着,还真就作势扯开喉咙喊人。
陈资彻底被他打败,屈服的蹲下身:“闭嘴,上来吧。”
伊信这才笑嘻嘻的把整个人趴在他背后,双手勾过他脖子,两条腿还要来回摇摆,他冲对方耳边哈气道:“我见话折子里面的女娇娥都会这样要求夫君背他一遭,已显示宠爱。”
陈资笑骂道:“幼稚。”
“你先听我说完,走慢些。”伊信在他背上不安分的扭动,对方果不其然的减缓脚步,走得比蜗牛还慢,不过双手却很有力,铁钳一样双臂紧捆在他双腿上却不紧勒,同时绝不会担心自己掉下去,他的下巴亲昵的磨蹭着对方的耳根,“我虽然是男儿郎,但肯定比女人的强得多,既不争风吃醋,还能打能抗,是不是觉得捡到宝了。”
陈资耳朵敏感,大清早被他这样撩拨,就地脸坐几个深呼吸才忍住冲动,平静道:“你再多说几句,信不信我把你嘴皮子撕下来?”
对这种毫无气势的威胁,伊信不为所动,甚至还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喉结发出的呵呵声在紧贴的肌肤上产生微微的震动,微不可闻道:“我真是太开心了,真是死而无憾,以后我们每天就这样好不好。”
这句心里话昨夜在床上他就想说,可惜被理智克制住,陈资来彭县是带着任务,并不是真的罢官归乡。
陈资还很年轻,哪个少年没有轻狂野心,就算他自己提出同归隐表示同意,那他是心甘情愿吗?
他看得出来,陈资在朝廷的表现,看着不起眼,但每每在关键时刻提出的意见眼中带光,又都针砭时弊,字字珠玑。这等能力和远见,莫说陛下,就连自己也不忍心让他就此埋没,但他到底有些私心,这点自私被甜蜜无限放大,最后决堤崩溃,将他仅剩不多的理智全部湮灭。
陈资应该是在天子堂上大放光彩的人,而绝不是屈居于乡野,过这种柴米油盐的生活。
他实在太清楚,所以今早才会如此在他眼前撒泼打滚。
闻之后的陈资,除了眉梢微跳以外,神色不变的继续往前走。
伤感归伤感,但眼下还有要事要做,伊信用脚蹬开门闩,欧蝶果真站在门前等候,见了他们,默默的侧旁退后,让出条道路。
伊信重新恢复他的风流倜傥,在陈资背上煞有介事的整理衣襟仪容,双腿摆动的弧度更加夸张。
这府邸不是一般的阔大,从主殿走向柴房,居然走了小半时辰。
临到门前,陈资才将人放下落地。
方推门,成批的光线往里面尽情的挥洒,突然的透亮刺的矮胖男不自觉的眯眼。
“我在东瀛见过他。”欧蝶开口道,“不是宗门的人,但他身边的主子与宗主有过来往。”
伊信轻咳几声,本欲走出个嚣张的姿势逼近,结果身体不饶人,每走几步,便疼得他龇牙咧嘴,忍不住回头幽怨的盯着陈资,而后才开始询问:“自觉把身份报上来,不得隐瞒。”
矮胖男气焰比对面的三位加起来还要嚣张,趾高气扬道:“老子叫月野麻田。”
他的口水唾沫四处飞溅,伊信本能的往后仰倾。
陈资早已先一步,眼疾手快的伸手定在他眼前,替他挡掉大部分唾沫星子。
伊信咧开嘴角,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回眸一笑,正待油嘴滑舌几句,正无意间赚上欧蝶的目光。
就在月野麻田喷唾沫时,欧蝶的袖中已经飞出暗器,而后又才倏的收回去,重新木着脸。
他的视线永远都会匀出点在伊信身上,两目相对,欧蝶还没修炼出和情敌相匹配的深沉城府,哪怕已经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眼底还是不自觉的流出些许来。
欧蝶猝不及防的想要躲闪,慌乱之下,连神情都变了。
他若镇定些,伊信还不至于尴尬,毕竟小屁孩仰仗比自己优秀的人很正常,可这反应不太正常,躲闪得近乎惶恐。
“夫人真是我的贤内助。”短暂的震惊后,伊信立马当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屁颠屁颠的奔跳到陈资的身旁。
陈资也明显的注意到欧蝶的变化,除了略微不满的拧眉外,并不表示,所以当伊信献宝的攀在他身边,下意识的展露笑颜。
月野麻田感觉自己的视线和耳朵遭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瞬间石化。
伊信得意道:“忘了介绍,这是我内人。”
月野麻田花了好大劲才勉强消化,瞠目结舌的表忠心:“月野家族效忠天部皇,绝不背叛。”
“月野家是天部皇座下的信使,用中原的话来讲,便是所说的走狗。”欧蝶面无表情的两视线越过二人,“天部皇和宗门并无瓜葛,抓我也应该是宗门派出杀手,你是为何?”
欧蝶没有审讯人的经验,所以这话等于白问。
陈资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伊信担任过大理寺少卿,有的是法子。”
言外之意就是真的不需要你,可以滚了。
欧蝶默然的离开,临走前还体贴的将门从外面扣住。
月野麻田对这种碘伏观感的三角恋情不感兴趣,依旧傲然的将大鼻孔朝天。
“夫人,要不你也去外面守着,万一有宗门的人来逮欧蝶,也好及时有个照应。”伊信冲他可劲的抛媚眼。
陈资冷声道:“美男计对我不管用。”
对方眼珠子一转,陈资有不详的预感,立马投降:“行,你小心点,有事喊我。”
“好滴。”
陈资砰的将门大力合上,顺带刮来的风糊了伊信满脸。
欧蝶奇怪的看他一眼。
陈资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我们去前面谈谈吧。”
梧桐树下,只有落叶飘零在地。天边的浮云慢悠悠的移动,支楞的树枝偶有鸟衔枝丫落定,没多会又蒲扇着翅膀走了。
“看来这里不适合安家。”陈资看着不知名的鸟飞远,“春天来临,新县官和巡抚动都该来报道了。”
“你们中原总喜欢借物喻人,哪怕是骂人都很委婉。”欧蝶不解其意,侧目而视,“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不用多想,现在不是朝堂,官场那套没必要用在你身上。”陈资低垂眼睫,百般无聊的用脚踢着地上的碎石头,“闲聊天而已。”
欧蝶冷笑着反问:“是吗?”
语调里不乏有些阴阳怪气,陈资并不恼怒:“你并不了解他,知道为什么把我也赶出来吗?”
欧蝶不答,抬手拂开肩上的落叶。
“大理寺的官员审讯犯人,虽不比锦衣卫凶残,但也相当狡猾。”陈资忽而抬头看着前方紧闭的房门,“三年前有些朝堂钦犯,在皇城东门袭击先皇,那位袭击者落网以后,东厂和锦衣卫以及刑部全体出动,连夜审问,那人就是咬死了不说。”
“直到伊信哥哥出马?”
“也不全是,整个大理寺三品以上的官员在伊信的指导下,直接重演当时刺杀的过程,并以此来推断囚犯的心理,由此顺藤摸瓜往下查,最后伊信还没对他做什么,囚犯就先崩溃,此后这位在大家口中吃闲饭的伊公子就此名扬京城。”陈资说到这里,是是想到了什么情景,不由得摇头失笑。
“伊信手段了得,用他的话来说,便是特殊囚犯特殊对待,但并不代表他不会用刑。”陈资点到为止。
欧蝶心细又冷静聪明,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伊信哥哥在人前永远都是阳光明媚,好脾气又不做作的人,偶尔心情不好也只是耍流氓,但阴暗腹黑的那面,只有他自己知道。
果不其然,前方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叫声太过于凄厉,连欧蝶都有些忍俊不禁。
“天部皇手下的人都是绝对的死忠,但用酷刑怕是奈何不了。”欧蝶蹲下身,拾起石子在双手中反复刨来覆去的玩,眼中并没有担忧,相反嘴角还不由自主的向上勾起。
他几乎没有在人前露出过真心实意的笑容,偶然瞥见,不是嘲讽就是强颜欢笑。
美少年这一笑,还当真有点日月星辰顿时黯然失色的感觉。
“所以伊信哥哥一定有其他更厉害的法子。”
话音刚落,对面又传来一连串的咒骂声。
陈资没听懂,但也大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