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们手脚太快,势力遮天。
他和顾少全力追查下去的线索又怎么会突然断裂,甚至牵连无辜!
“这样死,还真是便宜你了。”
说罢缓缓起身回头。
对面的少女裹着他宽厚的大炮,露出一只头支楞的看着他。
威远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走?”
李千尔死里逃生又惊魂未定,加上对面又是威远副将,她当然没走。
而且还将那席话听得一字不落。
威远叹口气,深知女子最为重要,从怀中拿出仅剩的银两放到她眼前。
“离这不远就是寺庙,那里无人,可以去暂住一宿。”说完转身欲走,就算是英雄救美,他也没打算好人做打底。
李千尔纹丝不动的看着他。
威远走到一半回头看她,那身影蜷缩成一坨,并未移动。
无法,他只能重新折回去,轻声问:“还能走吗?”
李千尔迷茫的点点头,看样子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罢了,你把眼睛闭上。”威远尽可能小心把少女打横抱在身前,“我想带去顾家,先换上干净的衣裳再送你回家。”
怀中的人很娇小,威远没胆子顺着脖子往下里面的惨状,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将宽大衣袍拢紧对方的脖子。
随后跃身离开,顾家离此地稍远,眼下冬天也没走,刮在耳边的利风割得生疼。
直到现在,李千尔才从方才的噩梦中清醒,眼珠子先是绕着头顶的人打转,随后又观望着两旁迅速往后退的大树,再往后就是稀疏孤零的大树。
“到了。”威远径直走向前门,双手还抱着人,只能一脚踢开戴锁的房门。
门闩发出摧枯拉朽的咯吱声,顷刻就寿终就寝。
借着月光,威远带着人拐入后厅,这里原是下人住的地方,如今只剩空荡荡的床铺和安置衣物的空柜。
“在这不要乱动。”威远把人轻放在靠墙的一张蒙灰的床榻上。
昏暗中,李千尔的眼珠子贼亮,眨都不眨的盯着他。
威远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赶紧回到客房,随意拿了几件自己的衣物,好在此次回京,换洗的衣裳足够多。
“不太合身,你就将就穿下。”
威远冷声说完,便合上房门出去。
雕格窗的纸糊中,门外的黑影影影绰绰。
让人看得非常安心,李千尔看了大半天,才忍着伤痛给自己换衣,一想到这是他曾经穿过的衣物,李千尔面上登时火烧火燎。
威远在外站了一宿,次日远处公鸡打鸣时,身后的房门才被被缓慢推开。
经过一夜,少女的面色虽然虚弱,但好在已经恢复精神。
李千尔撩起拖地的下摆,走至他身前,赶在他出声前,屈膝行大礼。
威远注意她手中好像还捧着什么东西,有些错愕问道:“给我的?”
李千尔摊开双手,将那对锦珠链展示在他眼前。
关键时刻,威远还算是个明白人,若是换个处境当作答谢礼赠予他,说不定还真会笑纳。
可现在鬼都知道,收下以后,便无异于两人便是拉扯不清。
姑娘家的清白名声最重要,对方明显是大户人家,说不定某些人不嫌事大的暗中撮合,那他和红姑娘就完了。
“救命大恩,小女无以为报。”
威远心里咯噔一下,要是没预料错,下一步就得以身相许了。
“不!”威远吓得连连后退到门槛,对上小姑娘惊诧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太唐突了,于是缓和口气向他解释,“若真要谢我,昨夜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现在天未亮,后院有马,会骑吗?”
李千尔下意识的点头,而后把头摇得如拨浪鼓。
她自小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可以说是衣食无忧,人心险恶不估,昨夜只见了冰山一角,此刻却突然通透的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威远副将杀的是宣平吕,而自己作为人证,就算咬牙不说,但也不能保证可以给他惹祸。
这样既保全了自己的名声,同时也能暂时替他掩盖住杀人的事实。
当她再次抬头时,眼前已经没影了。
他所骑的骏马是军用战马,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只能将马厩中行将就木的老母马拉出来。
“上马。”威远拖着翘橛子闹脾气的老马来到她跟前,“家在哪,我带你过去。”
“京城中街的李尚书府。”
威远顿时吃噎住,面上的表情难以描述。
“隔壁的小院。”李千尔话峰一转。
这是的,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吓得他大喘气。
老马行动速度缓慢,尤其是承载了两人的重量,摇摇晃晃走到城内时,一些早点摊已经蒸着热乎的包子出炉,街上行人不多,都瑟缩着脖子,裹着风帽低头匆匆赶路。
两人刻意绕过昨夜热闹的商街,抄远道行。
“就这停,前方就是府前街,再走几步就是我家。”
天边的白雾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人也渐次多起来。
她一身极其不合身的男装非常突兀,就这样正大光明的走过去,定会引起不少人注目。
威远粗中有细,沉思片刻后决定先行下马,拉着缰绳引到侧道旁的梧桐树下拴好,又嘱咐几句便独身前去和不远处攒动的人群中低声交流,不多时就有人好奇的朝她方向张望。
李千尔本能想要去躲闪,后有不知想到什么,在马背上登时安静下来。
又约莫盏茶功夫,威远回来时,手中多了件毛氅。
“系好。”
氅衣大得几乎能盖住她整个身形,如果刻意压低风帽,也不会有人会看清他的眉眼。
李千尔依言接过,不用他多说,就将自己裹得严实。
“不送。”
从头至尾,他只说了四个字,算是很冷淡了。
可李千尔就是莫名的心跳加速,心想:谦谦君子大抵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等等!”李千尔翻身下马,落地时过于急切,脚踝不幸崴道。
威远没听到身后的异样,只是微微侧目,等她把话说完。
李千尔快速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冲到她身前,固执将锦珠链埋首奉上。
威远嘴唇抽搐,学着司御史平静无波的语调,装得一派清高的说道:“我不夺人所好,姑娘收回罢。”
李千尔抬眉看着他转瞬消失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李家千金彻夜失踪,导致整个李府上下惶恐。
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长得又好看,居然没有在家过夜,若是传出去,不管事实真相如何,这孩子的名声算是毁了。
因此李尚书急得眼冒金星,嘴角全是水泡,暗自派了好几波家丁出去寻找,目前都还没消息。
“滚!”李尚书气得浑身发抖,恐惧使他发白的胡子也跟着战栗,“废物,京城就这么大点,怎么会找到!”
他是老来得女,别看他在朝中刚硬厉色,但对李千尔平日连句重话都不曾有过。
下人齐刷刷的跪地磕头,不敢言语。
夫人还算冷静,手中的佛珠不断的摩挲转动,指尖有些发白:“千千平日一向乖巧,鲜少出府走动,昨夜定是溜出府中去看花灯,昨夜人多……”
原本这句说来是安慰身边的丈夫,谁知道自个却越说越怕。
人多那就鱼龙混杂,要真使点手段把李千尔掳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千千性子机灵,不会出事,快!加派人手找,把整个京城翻个底,我不信她会找不着!”李尚书掷出杯盏,嚯的站起身,作势是要亲自带人搜查。
不!”夫人自顾自的摇头,强迫自己镇定,扑上前拦腰将他抱住,“派出去都是嘴巴严实的人,若是闹大了,就算千千活着回来,那她还得怎么嫁人!”
这句话瞬间如盆寒冬腊月的冰水,浇得他透心凉。
李尚书不停的喘气,静待心绪平稳,这时越是慌乱,就越容易自乱方寸。
朝中还有人在虎视眈眈,说不定暗处还有人在正睁亮双眼窥探着他们。
“今日我们还要出门拜佛,你去安排马车准备妥当,一切照旧!”
底下的王福全刚要应声而去,却见迎面的管家直奔而来。
“老爷!小姐回来了!”
“爹,娘!”李千尔摘下帽子,露出那张憔悴的脸蛋。
李尚书当场从台阶上滚下来,下人们赶紧手忙脚乱的过去帮扶。
夫人环顾四周:“既然千千无事,王福全就先出去将派出的人马收回,切记要低调,不得叫外人看出马脚。”
事关重大,王福全旋即闪身消失在偏厅。
原先的恐惧在见到骨肉平安回来时,她突然奇异的冷静下来。
其余闲杂人等也识趣离去。
李千尔穿着不合身的男装,原本松垮的腰带因为方才的动作更加垮腿。
李尚书从惊魂未定中稳定身形,摇晃着走出去,边道:“为父去给你拿件衣裳换上。”
他走路同手同脚,迈过门槛时,还踉跄一下。
李千尔自知这次是闯了大祸,战战兢兢的挪步走向母亲面前。
“你这身衣服是打哪来?”
问这话时,李夫人的脉搏已经停止跳动,语调不急不缓,眸中却酝酿着日夜难眠的恐惧。
李千尔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