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兴的手臂已经开始出现溃烂,刚开始只是莫名其妙身上多了条伤疤,之后无论怎样上药都不见好转。
目前唯一知情的便是自己的上级。
“不打算让太医诊断?”刘千眺不太赞同他这样硬抗,“就算没有用,但至少能延缓。”
顾文兴只是苦笑不答,他也不便多劝。
“不打算告知威副将?”
“免了罢,我还想多活久点,就他那嘴巴,没准转身他就能咋咋呼呼的说出去。”
虽然是开玩笑,但刘千眺还是能从他无所谓的眼神中看出慌乱。
面临死亡,谁都不是圣人,都怕。
顾文兴用纱布将前臂裹得密不透风,最后才拉下衣袖,合上臂甲。
这种伤最切记这样严裹,这只会加重恶化趋势。
这点,顾文兴心知肚明,但也无可奈何。
另一边的大司也没查出眉头,即便他精通楼兰文字,可书中的内容大部分过于生僻难懂,理解起来相当困难。
威远副将也是愁眉苦展,宫里来的太医又倒下了一位,仅剩的二人居然次日都不见人。
这事偏偏还得想办法压下,如今军营都被死亡浓罩,精力也大幅度削减,哪怕面上如何冷静自持,说不定下一刻就能感染上瘟疫的恐慌也不得不让人难以全身心的投入职责中,为此顾文兴和总兵全天都在各营帐走动,嘴皮子都磨破了,摇摆不安的军心不增反减。
顾文兴心里焦躁,这次不止是手臂,就连前胸后背都莫名其妙的多处伤口,开始日益化脓溃烂。
每次卸下甲胄时,薄薄的中衣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每次换衣都得撕皮抽肺一次。
当然太医半途逃跑的事自然不瞒不过司御史,他三天两头的往军营跑,同时连夜发出紧急军信呈给京城,一封是请陛下务必加派人手,第二封则是重点,调派各处南北两地驻扎的精兵赶往西域,一旦发生暴动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今日又多了几位患风寒的同袍。”顾文兴扶额,颇有些心力交瘁,派出去调查的人手到现在都没有回复,至于厨娘的供词也已经被他颠来倒去的反复观看,也找到丝毫破绽,“你说厨娘到底是真无辜还是伪装得太好。”
“我虽然来此地任职不久,但厨娘为人没有心眼,对军中的士兵都很真诚,这我还是能看出来。”刘总兵抬眉看着对方的脸色,提议道,“实在抗不下就出去歇息......”
话未完,余光突然瞥见账外的人影。
现下是夜晚,账外的伫立燃烧的火把将修长的黑影显得无比瘦削。
很明显这不是把守的下属,刘总兵心中一凛,对坐的顾文兴也立刻禁声。
账外的声音响起:“方便进来吗?”
“司御史快快请进。”
顾文兴不确定他把方才的谈话听了多少,但看刘总兵的神色,他预感不太好。
大司掀开帐帘时,还带来了燥热的风吹。
顾文兴赶在他落座前,暗自点中腹下三寸的穴道,苍白的脸顿时恢复了气血。
两人注意到,他袖中拿了书卷,落座时将其取出,把预先折好的纸页翻看,放到挨桌中央。
“这是我从那地下室翻出来的医书,里面有类似病历的记载,但是不能确定是否属于同类,来之前我已将书中提到的药方给了大夫调配,有几味药比较难得,还需要些时间。”
刘千眺不懂上面的文字,扬起下巴示意顾文兴过目。
顾文兴现在动辄就能牵扯到身体的伤口,心里暗骂着却又面沉似水的接过。
大致扫视后,顾文兴冷却失望的血终于沸腾了,书中记载了楼兰百年前遭遇过的瘟疫,病发和眼下的情况大致相同,唯独区别便发病是突如其来,没有如今患病早期会有风寒的征兆,
顾文兴目光停留在最后一行小字上,那是对此病的特别注明:“传染途径为水?”
西域四面全身黄沙,所以严重缺水,而楼兰较为幸运,此地附近都有地下暗河流动,所以自给自足是完全没问题。
军中的人和西域的百姓统一是吃凿出的井水,若真是此,为何只有他们感染?
这也是司青竹不能确定的原因。
“不管怎样,我认为都值得一试。”
他们已经再承担不起此瘟疫的扩散,顾文兴明知不能抱期望,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窃喜。
刘千眺沉吟片刻道:“不知知道此药方的除了大夫和我们,还告诉了呢?”
司青竹似是知道他担忧,答得和缓自信:“眼下有不少人心惶不安,所以我并未再告知旁人,同时也暗中嘱咐过大夫,未明确此药可解以前,不可透露风声。”
给他们希望,然后一棒子将其打灭,寄予更大的绝望,恐怕会众怒难平。
顾文兴突然很想问他,那么多的藏书,他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找到。
眉宇尽管一如既往的舒朗,眼底的黑青到底是不能遮住。
顾文兴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闭嘴。
自己得继续和他保持疏远的态度,让他那些不该有的苗头全部扼杀在摇篮中。
司青竹来这里交代完此事也没其余可继续聊下的话题,没多久也就告退。
他人一走,顾文兴紧绷的神经才松下,不由自主的吐出口浊气。
听了好消息的刘千眺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打趣道:“司大人生性平和可亲,也算得上俊朗君子,又不是牛鬼蛇神,怎么你如此紧张。”
他看得真切,顾文兴的肩膀知道人走,还松懈下来。
“是吗?”顾文兴不愿承认,“恐是他平日积威太重,你也知道,我这人很怂,看见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不敢上前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