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有进步。”刘千眺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身后负手而立,“上次你射了威远的发髻,这些没有任何偏差。”
“刘总兵谬赞。”顾文兴再次拉满弓箭,虚眼瞄准。
这时有小兵急惶冲来,连行李都来不及,“军中有几位同袍脸上生了溃疮,流脓不止。”
离玄的箭失了准头,带着逆风插着威远的脸颊疾飞而过。
“我靠!顾文兴!”威远怒气冲冲的捂住受伤的脸颊,“老子和你没玩。”
顾文兴追问:“是前些身体不适但未告假在家休养的猴哥和猪八吗?”
猴哥和猪八是他们的外号,两人来自同乡,一胖一瘦对比强烈,活脱的瘦猴和胖猪。
小兵没料到顾校尉居然还能急得无名小卒的名字,甚至连外号都一清二楚,分明往日也没多少交流。
“回校尉,正是!”
“军医过去没?”
“已经去了,但目前没查出是何病。”
顾文兴看了一眼身旁的刘千眺,见他微颔默许,便快步上前:“现在带我过去看看!”
小兵意识到此事的严重,赶紧跑着带路。
士兵扎营的帐子没有专门的木床,铺盖一展便能将就着睡下。
猴哥没料想顾校尉会亲自前来,吓得他用棉被掀盖住脸面,只露出一双大眼。
顾文兴撩起一角:“给我看看。”
他声音被刻意压低过,显得很坚定而又沉稳。
胖子猪八先他一步,果断露出头,不过目光还是有些躲闪:“顾校尉还是离远些,我担心传染。”
听后顾文兴并未后退,反而上前一步,拧眉细看,然而越看越心惊。
这溃烂程度当初的封总兵差不多,脓液都是从正中心流出,带着从皮肉里滚出的血。
“最近有乱吃什么吗?”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茫然摇头。
“是吃的军中厨娘的大锅饭。”两人异口同声道。
“没有再额外去过其他地方添食物?”
两人认真的点头。
顾文兴见他们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便安慰嘱咐几句,让两人不要多想。
顾文兴又单独见了军医,详细问了几处问题后,叮嘱他即便找不到解方,也切忌把真想告知,然后失望而回。
今夜是他当值,所以站在哨岗顶上,双手撑着栏杆往下望。
“你在怀疑今天那两位小兵身体上出现的伤口和封总兵是出自同一种毒药?”
“不是怀疑,我是很确定。”顾文兴回头,目光如夜上乌云阴冷,“你赶紧派人加紧查探,通知他们务必查清那两人和封总兵之间的共同点。”
顾文兴心中隐约有不详的猜测,但是没敢说,他怕自己是乌鸦嘴,一语成谶。
威远的脸上还包有纱布,顾文兴余光瞥见:“你还真是细皮嫩肉,不过皮外伤而已,至于上药包扎吗?”
“你懂个屁,我虽没你好看,但好歹出门也是能招姑娘回头的男人。”威远想起这事就气,“这脸要是毁了误了我终身大事,老子要和你拼命。”
搞了半天,他居然还在惦记这人家红姑娘。
顾文兴失笑:“你还真是情深似海,这么久了,还没把人拿下,你别告诉我,现在你连表白都没有。”
威远低头不答,算是默认。
“那定情信物呢?”
他依旧无言,把头埋得更深了。
顾文兴相当怜悯拍他肩,郑重道:“你得快点出击,姑娘最好的年华就这几年,误了时机,就修要怪别人另加良人了。”
威远被他损惯了,下意识的要开骂,但却灵光一闪,莫名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瞧你那点儿出息。”顾文兴不屑的啧了声,“追了人三年,居然连对方的心思都没猜中。”
威远早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颤抖着唇忐忑道:“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红姑娘对我有好感?”
顾文兴没好气道:“全营的人都知道红姑娘那份心意,就你这猪脑子反应不来,你这多年的老光棍还真,你仔细想,去年你挨板子下不了床时,为何她要连月不断送苹果来?”
威远兴奋的大叫起来,冲上前给他个熊抱,甚至冲动之下,对着他脸亲了个吧唧一口。
顾文兴当场石化,待反应来后,当即飞起甩他一腿,不过没中。
他气急败坏,又作势准备出招。
“打住!”威远往后撤退,拔剑抵在身前,“老子出卖色相,这是看得起你,反应至于这么大!活像个小媳妇似的!”
顾文兴无须忍耐,当即就把人顺利踢下去。
威远四脚朝天落地,起身拍去灰尘:“放心顾少,我皮厚结实呢!”
顾文兴嘴角抽搐:“滚,春心荡漾也得有个度。”
威远被骂得欢快跑了,跑到一半又折了回来。
他挑眉不耐的看着他:“有屁快放。”
“忘了和你说,那晚进出玉屏楼的所有客人的查出开来。”威远将袖口中的纸片捏成一团,用力砸过去。
顾文兴接过后一目十行的看,里面大部分都是中原人,只有少部分西域人流动,但凡能在西域有点名号或能力的人,他多少心中有数。
但纸上的名单里的人并不在这之列,顾文兴双目微敛,掌中施力,夹在手中的纸片瞬间灰飞烟灭。
刘千眺也对这次士兵病情很是关注,隔三差五就往里跑,慰表关怀的同时,还多次向军医过问两人的情况。
外伤是止住了,目前没有化脓的趋势。
“老夫说句不当说的话。”军医同刘千眺并肩走在场外,“那两位恐怕时日无多,他们的脉相很不对,简而言之那便是,他们的身体已经开始从内而外的腐烂。”
刘千眺错愕停步,半响才恢复镇定:“导致此病的根源呢?”
“恕老夫无能,至今还未查出,唯一能做,便是减轻二位的痛苦。”
“你已尽力,无需自责。”刘千眺又扬声吩咐亲兵,“去传顾校尉来我帐中!”
很快顾文兴便飞身而来,看样子是比他还着急。
刘千眺也不废话:“你对此生病的两位同袍有何见地。”
“回禀刘总兵,在没查清病源前,一切都还不能妄下结论。”
“呵,这里除了你我,没旁人在,你那些迂回花肠子就不要在卖弄了。”刘千眺寒声打断,“我知晓你是原顾大将军的独子,这里也有顾家旧部留下的死士,这些年暗中培养提拔的人还不在少数,当然这我没兴趣,所以当初封总兵到底是如何死的,我希望你能说实话。”
顾文兴哑然,垂眉稍作迟疑,便也大方认了:“既然上司发话,在下也承认,封总兵的确死得奇怪又蹊跷。”
他将自己调查得到有关于封总兵死前的事告之,不过他自然没有说全,比如他偷跑去京城就没说。
刘千眺听他说完后,久久没能接话,将指腹按压在腰间挂着的剑柄上反复摩挲。
顾文兴静等着他出声。
“你在京城留有眼线吗。”
这句话过于突兀直白,顾文兴一时间没敢接,认真思忖后道:“在下不明白总兵在说什么。”
刘千眺深深的打量他:“我怀疑是朝中官员所作,封总兵没少上下打点行贿,但你不觉得他升得太快吗。”
从名不经传的县令走到这个位置,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也不得。
“有可能是他捏过某人的把柄也说不定,当然这也只是猜测,你的私下搞得一切,我可以不计较,但是我限你在三天内找出下毒之人,你把那日进出玉屏楼的名单给我。”
顾文兴面沉似水的抬眉看他。
“你和威远两人精力有限,所以我来负责查他们所有人的背景来历。”刘千眺同样回视他。
目光相触,谁也没有躲闪,暗自交锋厮杀。
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
按照寻常人,刘千眺这样的挑牌算是摆明了立场,但是顾文兴却依旧沉思。
对方究竟是否值得信任,还是未知数。
父亲生前和他没有过任何交集,顾文兴想不出任何理由解释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