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难兄难弟首次达成共识,一致默契的并躺在床等着次日司青竹的来访。
果不其然,司青竹人还未到,就已经在来路上听闻昨夜顾小副军被打得狼哭鬼嚎的事。
小兵提前得了消息,敢在司大人冲进来关怀前,提前告知他的动向。
顾文兴虽然对他更加愧疚,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抬袖作楷冷汗状:“兄弟,你看我现在够憔悴吗?”
“虽然昨夜故意没请郎中,由着伤势加重。”威远艰难的掀开眼皮,打量着道:“但是你眼底还不够青亮,人也精神,昨晚该不会还睡着了吧?”
话音落地,司青竹便已经疾步而来。
他裹着大氅,衣领上还挂着鹅毛雪未化,气息有些不稳,说话都喘着:“你骗我?”
这质问自然是冲顾文兴。
威远将军眯着眼,等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顾文兴干脆直接用虚弱无力的眼神看着他,表明自己很脆弱,没气力结实。
司青竹万万没想到,对面的老大居然开始和自己耍起心眼,一时间气血难平,恨不得现在冲过去扒开他这副衣冠禽兽的中衣,挖开他的心肺,看看到底是不是又冷又硬。
顾文兴对他瞬间爬满血丝的双目所吓,暗道不妙,情急之下,干脆两眼一翻,头无力一歪,晕过去了。
威远将军:“……”
“大夫!”司青竹气急败坏的及时伸手扶住他歪垂的脑袋,触之是一片火热,赶紧掀开薄被,脸色瞬间铁青,“昨晚没处理吗!”
威远无辜的眨眼,把预先嘱咐过的台词流利的背出:“顾副军很有自知自明,以至于领罚以后,深感这小小的八十大板不能足于让他警醒,所以特意任由伤口恶化。”
司青竹怒极反笑,昨日的账本明显有问题,他都还没先算两人联合亏空银两的事,倒还先知错就改的先行自罚。
“来人!”
士兵立刻拱手而进。
“现在去取最好的伤膏药来。”司青竹稳当的将对方发热的脑袋放平,“再请这里最好的郎中过来。”
“是!”
司青竹也跟着拂袖而去。
威远眼珠子四处打量,再三确认账内无人后,有胳膊肘戳他:“喂,别装了,人走了。”
顾文兴这才悠悠转醒,眼底还有迷茫闪过。
威远被他这精湛的演技折服,压低声线:“你确定这样可行?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司大人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我确定以及肯定,司御史已经把我看穿了。”顾文兴深深的叹口气,“唉,我这是欠他良多啊。”
司青竹很快折回来,账内的两人耳聪目明,在帘帐掀起的瞬间,顾文兴果断歪头昏睡。
威远看着他手中多出来的针包,讶异道:“御史大人还会医术?”
“略懂。”司青竹来不及回驿站取自己携带的银针,只能驾快马,去找军中存物资的仓库取了比医用针略粗的银针。
威远瞧他手抖得厉害,以为他是第一次施针,忙为他开解:“御史大人不必紧张,他皮糙肉厚,你尽管放心扎便是。”
若不是顾文兴手脚不便,那他真想立即一脚把他踹回老家。
司青竹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紧闭双眼,长睫微颤的人,左思又想后才惊觉自己居然没有洗手,又赶紧吩咐打来热水净手。
他动作磨蹭,久到顾文兴忍不住缓缓睁眼,虚弱无力道:“不碍事,司御史费心了。”
“闭嘴!”司青竹怒火攻心已经烧到脑子了,而后又赶紧缓和神色,温言又道,“很疼吗?”
这话等于是废话,顾文兴当然要借机发挥,然而对上那副居然蕴雾缭绕的双眸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好半响他才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作过头,都把人家给欺负得快哭了。
转念一想又觉哪里不对,然而赶来的郎中没给他多余的时间思考。
在看到腰下部位的血肉几乎是和中衣难舍难分的粘在一起,郎中觊觎着司青竹的脸色,为难的措词道:“这面上的衣料必定得趴下来,可这与伤口粘连,等会治疗室可能有些疼。”
顾文兴巴不得是越疼越好,最好是直接痛昏过去,就省得麻烦演戏。
“没事!”顾文兴中气十足的给他壮胆,“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司青竹沉着脸面将他预备直起的肩膀按下。
顾文兴居然一时还挣扎不得,心说这人几时气力如此之大?
“动手吧。”司青竹嗓音发颤得变了调,“你忍着点,实在忍不住就咬我。”
威远在旁听了,浑身鸡皮疙瘩全都掉了,两人同吃同睡这么久,挨谢刀剑那简直是家常便饭,这点皮外伤至于这么忧心吗?
他侧目,用那不解的眼神顺带些微的迷茫和见鬼似的不可置信凝望着司御史。
不过司青竹没空搭理他,眉头紧锁在一起,惊慌的盯着顾文兴受伤的部位,同时还非常贴心双手拦住对方的肩骨,顾文兴此刻也歪斜着把脑袋搁在他的大腿上。
威远体内那股油然而生的别扭达到顶峰,恨不得立刻从这里滚出去:“那啥!你过来!”
候在一旁的士兵疑惑的指指自己,确定他在招呼自己后才上前走去:“将军有何吩咐。”
“劳驾。”威远不敢再多看这对狗男男一眼,“把我抬出去。”
士兵有试探的把目光转向司御史,见他也没表示,这才退后又招了巡逻的同伴齐将人抬走。
司青竹终于开了贵口:“小心不要碰到他的伤口。”
说着特意起身伸臂在空中为他挡了一下。
威远被四位士兵吊着出账,尽管外面天寒地拆,料峭的寒风都能钻进骨子里,可他还是认为这比里面炭火烧热还要舒坦。
郎中被司御史的紧张影响,居然不敢轻易下手,枯槁的手变换了好几个角度在决定咬牙下狠手:“得罪了!”
布料从皮肉上撕开的刹那,顾文兴还是微不可闻的抖了一下,要不是面前的人不对,他早就开始吊儿郎当的回头嘲笑郎中的手艺。
司青竹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清茶香,顾文兴好悬才能忍住下口平常的冲动,许是这茶香的清淡让他降低了警戒,以至于郎中什么时候给自己上药都已经记不清了。
一觉醒来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就连屁股上的伤口也能忽略不计。
账内烛光摇曳,炭火盆燃得很足,暖的他就想继续回个回笼觉。
正准备付出行动时,余光却瞥见斜上方在坐了位养眼的美人,乌发软软的搭在脸颊,手中正翻看书卷,纤骨的手时不时的翻动纸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神情专注认真,眉头微敛。有那么一瞬间,顾文兴都错觉以为美人一直都坐在床沿耐心等待自己苏醒。
他幼时顽劣难改,曾偷藏在床下,亲眼从爹娘身上看过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顾文兴看得心痒痒,鬼使神差的忍不住手残去替他把碍眼的发丝别在脑后。
司青竹正翻开账本,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受惊的看着他。
顾文兴偷鸡不成蚀把米,看清美人疑惑的眼神后尴尬的缩回手,没话找话道:“你在看什么?”
“账本。”
“……”顾文兴心虚得不行,眼神也开始飘忽起来,“账本有什么好看的,上次不是已经浏览过吗?”
司青竹从容的将账本搁腿上,抬手帮他把被子掖好。
顾文兴再次被这种亲昵过头的举动惹得汗毛倒立,不过瞧着他神色如常,只当自己敏感多心,下意识的将某种不合时宜冒出的念头挥散去。
司青竹在最初的焦急恼怒过后,依旧是那位泰山崩于顶也能面不改色的御史大人,平静的将背角紧压入他颈窝,沉稳的接话道:“凡事不可马虎,所以在你昏睡时,我又去看了账本,同时多方找人核对,对了忘了说,与我随同的官员也已在驿站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