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紧。”
祁皎月眼眶通红的转身为他取创伤药,倒出药粉的时候,听见头顶传来几不可闻的倒抽凉气的呼吸。
“痛死活该。”祁皎月嘴上这样嘀咕,实则手上力道却是放轻,祁北辰下手实在太狠,伤口都是深可见骨,心中忍不住将此人大卸八块,“陛下打算如何审问他?”
祁珩挑起一侧眉,语调上扬,狭长的双眼同样上挑,眸中只映着她一人,案桌上的烛光使他眼底微微泛着点光,显得他深情而又专一,仿佛整个整快心都是她:“我没名没姓?”
祁皎月因为之前的伪装,已经习惯毕恭毕敬的唤他陛下,隔了好一会,才勉为其难道:“哥。”
尽管音量很小,但还是清晰的被他捕捉。
祁珩神色微变,板过她的下巴,手背上青筋暴起,可以看出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力道,以至于祁皎月若是光平下巴出传来的温和,绝对不知道眼前人此刻有多么的翻江倒海。
心中知道她是谁是一回事,当事人承认又是另一码。
“你再说一遍。”祁珩声音暗哑。
经过种种磨难,哪怕是真有天道好轮回报应迟早来,祁皎月也没必要藏掖着。
“楚良哥哥。”祁皎月歪头露出一个坏笑,踮起脚尖捧住他被岁月沉淀过的五官,“这下可还满意?”
语毕,便落入结识有力的怀抱,淡淡淡血腥味让她莫名心安,同样伸手环抱对方的腰身。
“祁北辰这次必须死。”祁珩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他的余孽也得清干净,只是我太了解他,严刑拷打和怀柔政策都不行。”
他们从小玩到大,无论是在朝廷上的见解还是平日的性格为人,这世间再无第二个人,能够比他们更加互相熟悉对方了。
“或许我们换个人试试?”祁皎月抬头,闪烁的目光里露着狡猾,“他是从死亡里爬出来的人,加上这五年的谋划,恐怕是更难遇驾驭,如今和他接触有过了解并且忠诚于我们的人,我觉得更加合适来审他。”
不用说,她指的就是邓琴涵。
面对祁皎月这种迷之自信,祁珩哭笑不得,但也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甚至是说到做到:“可以一试。”
然而邓琴涵睡在第四日晌午才昏沉转醒。
在这期间,暗影阁的人在大夫的高超医术下,基本无碍。
唯独这次墨白一直不见好转,呼吸微弱,就连脉相都快没了。
东费斜靠在门旁,纳闷道:“他不是陛下身边的二把手吗,如此却轻易伤成这样。”
有些名副不实了,最后这句话言溢于表。
大夫并未理会他这酸臭话,眉毛拧成一团,他实处浑身解数,围着他忙了一天,不仅不见气色,居然还有加重的趋势。
“半仙,要不吃点午饭。”门外的年轻男子礼节性的敲门提醒。
大夫抬袖抹汗,从墨白额间取出发黑的银针:“不用管我,还有我说了,你们直接称大夫即可。”
大夫的本名就叫半仙,这也就是他死活不肯告知真实姓名的原因。
据说这名字是他早逝的爹娘专门去找算命大仙,经过七七四十九的刻苦专研,而后得出的盖棺定论得出的名字。
此名鉴于时常被同龄小伙伴笑话,所以一直低调的隐姓埋名,谁知道暗影阁这群半大伙子,心眼比女人还多,瞧着他医术惊人,轮番上阵当起说客,硬要将他纳入暗影阁门下,同时利用自己会职务之便,顺藤摸瓜的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底朝天。
“你没看见这人只差临头揣脚,就能立马见阎王爷吗?”东费姿势不变,掀开眼皮往后看,“放心,暂时还饿不死他。”
没办法,现在目前他是护法,男子只能讪讪离开。
东费陪他在原地呆了两天一宿,终于赶在自己放弃前看到了希望。
“手指动了!”大夫激动得热泪盈眶,手舞足蹈的跑向他,“小兄弟快过来搭把手,按住他的檀中穴!”
东费不疑有他,行动果决的依言照做。
两人又是一翻倒腾,东费又是运输内力又当跑腿。
皇天不负有心人,墨白明显顺畅许多,只是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而作为俘虏的祁北辰被他们饿了三天三夜,才等来人给他送吃食。
半个月后,他实在纳闷,自己被好吃好喝的供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见有人来提审,正纳闷着,禁闭他幽暗的房门打开一条缝,从外射进一束金灿的阳光。
祁北辰下意识的闭眼,不太能突然接受如此强硬的光。
“呵,我当以为是谁呢,陛下居然把你派进来,你就不怕现在牵机药发作?”祁北辰嗤笑着弯下腰,蜷曲在地,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邓琴涵冷着脸,顺手拿过身旁的椅背坐下。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邓琴涵放松的将自己全身的重力压下椅背,双手自然垂放在把手的位置,“我可没背叛你。”
“你特么妈还真当我三岁小孩!”祁北辰怒极反温,“接下来你是不是应该向我声情并茂的解释,其实从头到尾,你也是受害者?”
不得不说,他果真是聪明绝顶,原计划打算是她继续扮演双面间谍,把他绕晕分不清敌我,最后再套话。
显然这招不管用,邓琴涵倒也不慌,气定神闲道:“那我就看门见山,我要牵机药的解药。”
“不可能。”祁北辰面目狰狞站起身,由于被绑,又被人在昏迷过程中废了武功,起身时就像毛毛虫一样流动,可笑又滑稽,“背叛我的人,下场比我还惨,而你……”
他特意转变嗓音,几乎是在用唱:“会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爱不得,死分离!”
“我可以杀了陛下和你最为交换。”邓琴涵笃定的看着他眼睛,气势分毫不减,“你必须信任我,因为你没得选。”
祁北辰狂笑不止。
“笑完了就说正事。”邓琴涵身体前情,双手交叠支撑着下巴,“实不相瞒,陛下为了解决解决你这个祸害,不顾心腹的安危,将他作为鱼饵引你上钩,至此终他还未醒来。”
“嗯哼?”
“我喜欢他。”邓琴涵平静阐述事实,对方神情终于产生了细小的变化,“现在我要为他报仇。”
“继续编,我建议你说具体些,同时逻辑要精密,不然被我轻易拆穿就不好玩了。”
“没了。”阁下这话,邓琴涵便起身离去。
大夫和祁皎月老早就在二楼的隔间等结果。
“他被我骗过一次。”邓琴涵遗憾的摇头,“我可能需要帮手……还有他好些了吗?”
大夫笑得见牙不见眼:“有意识,只要是你说话,他都能做出反应,现在又要去见他吗?”
“不,我要见陛下。”
“好,我带你去。”祁皎月似乎是早料她的话,“他已经在房你等候。”
祁皎月将人引入屋内,便识趣的退出顺带合上门。
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被邓琴涵从袖中取出:“陛下与王有夫妻之名,却无其实。”
祁珩接过,一目十行的看完:“我以为你至少要等到墨白醒后。”
有区别吗?
“陛下如果确认无误,还请签字。”邓琴涵眼底漠然,大夫总喜欢说些宽慰病人的话,然而她不是傻子,墨白昏迷的时间越久,他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就越大。
如果他不是皇家的人,生来也不用为皇帝卖命,说不定现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
可惜没有如果,炸药炸开的瞬间,墨白头部被震,加上他重伤之下还在拼命,除非出现奇迹,否则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以后离开京城,可有过计划。”
这句是墨白在抓捕祁北辰行动前,他的问话。
“有。”铿锵有力,坚定无比的回答,“天涯海角皆可为家。”
“宫里不好吗?”祁珩回视他幽暗的目光,“高官俸禄还有美人怀抱。”
墨白将象征身份的腰牌取出:“陛下知道属下从不在在乎这个,这东西也该给更有能力的人。”
“朕一言九鼎,答应放你远走高飞,不过可没说过放邓琴涵。”祁珩常年随和亲近的表情终于露出原本的真面目。
墨白:“我这次一定能助你从此坐稳江山,包括祁北辰在内的所有爪牙,我都能连根拔起。”
他是铁了心要把邓琴涵带走:“属下只要她幸福安康,别的都不求。”
言外之意,这次计划成功,便是交易的筹码。
祁珩失笑:“你我之间竟如此生分,你怕是早就有此心了吧?”
墨白并不否认,坦然自若:“倦了,流浪江湖逍遥自在也挺好,不必睡觉都还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罢。”祁珩拂袖转身,看向窗棂外的好景,“你我君臣一场,明日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允你双宿飞。”
看着墨白面目难掩欣喜又不可置信的表情,祁珩补充说道:“我留下一个在冷宫不受宠的女人有何用,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这些对话仿佛还发生在昨天,一切都历历在目。
邓琴涵收好他签字盖章的和离书,行九首叩拜的大礼,字句清晰有力:“谢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