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琴涵不得不再次佩服他的记忆力,墨白能够把只见过一次的人记个脸熟,说过话的人能知道他的兴趣爱好,若是他在圆滑一些,他日入朝为官,定能有一番翻云覆雨。
老人慢条斯理的擦完后才道:“你可知我儿是为何而死。”
林恒温字子瑜,西安东临人,三人识字六岁作诗,是个多才的英俊少年,只可惜走错了弯路,两年前正赶皇帝
严打贪官污吏时期,不久被人告发受过贿赂,抄家时发现家中存银一百多两,虽然并不多,当时来源不明,轮番拷问之下依旧不肯说出出处,五个月后在除夕之夜咬舌自尽。
邓琴涵对这其中的过程并不清楚,只听老人又继续说道:“我儿诚实守信,断然是不会做此等欺君之罪的混账事。”
“老人家你可是有什么证据?”墨白不会仅凭对方的三言两语就信他的话,当初告发林恒温的人就是自己,人证物证具在,狡辩不得。
老人用他枯槁皱巴的手,颤巍巍的从衣襟里面拿出一张带血的手帕:“这是我儿在死之前在牢狱中写下的绝笔。”
两人相似互看,邓琴涵轻微的摇头,提醒他不要轻易结果这张血帕。
不知道是不是狗血连续剧看多了,她总感觉这血帕里面包藏了带有剧毒的药粉,然后就会图穷匕现,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瞬间毙命。
墨白递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双手接过。
以此同时连说话都要喘气的老头子突目露精光,灵活的握住邓琴涵的手腕,不叫她动弹半分,而瘦成了麻杆一样的腿,脚上带风,一脚踹向墨白。
墨白早有准备,先是手掌下劈打碎了对方的手腕骨,骨折断裂之音还没来得及传到王琪息的耳中,墨白便灵巧的带着她躲过袭击,从右侧的车窗中翻身而出。
“拿下!”墨白就地打了个滚,侧头吩咐已经听到动静涌向前来的小兵和侍卫。
车里面的老头从另一侧滚出,迎接他的便是接二连三的箭雨如矢而下。
在这样高密度的攻击下,这位老头居然还能毫发无损,甚至跳上车台,居高临下的斜视所有人。
“没事吧?”邓琴涵眼睛时刻不离开他的手臂,几乎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可是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又是陛下的亲封又特意关照过的琴答应,众目睽睽之下,她忍了又忍才把表情强制冷下来,露出一个不近人情神色。
墨白嘴唇颤动,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她的话,自己拿过小兵递上来的剑,半眯着眼看着老头仰头说道:“居心叵测,光天化日之下谋杀官员,按律当斩。”
老头邪笑着撕下他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
是王琪息!
无论是面对萱山的雷霆攻击时的命悬一线,还是放才的暗杀,都没有此时此刻来得震惊。
她明明都已经死透了,凉了!他们亲眼看到王琪息被大夫剥皮抽筋,那尸肉都已经腐化生蛆!
同样吃惊的还有墨白,不过随后看着王琪息那张恶毒得无以复加的神情和露骨赤烈的双眸,反倒是让他很快冷静下来。
他向前一步侧身用身体挡住了正在瑟瑟发抖的邓琴涵。
看热闹的百姓尽管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但也嗅到了不对劲,本能的一哄而散。
邓琴涵下意识的将手摸向腰间的软剑,上方的那位美艳绝伦的少女如蛇一般的卷附在她的每一寸肌肤,整个头皮都炸了!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王琪息看着墨白不动如山的立在远处,手上的剑稳稳的带着肃杀之气指向她的额头,哂笑道,“也对,作为一条皇宫家最忠实的狗见多识广。”
墨白转头吩咐手下的人,不容置疑道:“所以人都给我退下!”
士兵能傻眼了,墨大人这是明目张胆的在放水呀!
这姑娘明显都是来者不善,眼中那几乎能化为实质的阴邪足以让所有人胆寒。
然而墨白积威已久,所以小兵听到命令后整齐有素的收下武器,又有条不絮的退开。
墨白的左手扶在身后,向一位着铁甲的士兵打了一个手势,士兵虽然不解,但依旧是会意的上前,猝不及防的对准邓琴涵的脖子直接一个下劈。
邓琴涵疼得眼冒金星,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墨白适时的拦过:“你把琴答应带走看好,出了什么事,不用我来办,陛下会怎么做,你应当知道。”
大兵脸色不太好看,世人都知道新皇是个喜怒无常的鬼才,心机不可窥探,虽说她只是个落入冷宫的答应,真万一无端惹恼了他,什么后果还当真是不敢想象。
“属下知道。”士兵心惊胆战的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快速的召着他的全部离开。
王琪息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挑眉说道:“答应?她是皇帝的女人?”
墨白直视她审视毒辣的目光,此刻任何狡辩都是多余。
旋即她又朗声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眼角逼泪,整个京城南面都在回荡她尖利的笑音。
墨白面无表情的等她笑完,才道:“说罢,你千里迢迢一路跟着我们来到京城,是为何事?”
王琪息的时间恰得很好,地点也很棒。
“你早知道是我跟着你?”王琪息再次意外,她的神色几变。
“并无。”墨白一路上几番受伤,尽管一直沿路都有所提防,然而实在是分心法术,加上他一直以为对面的女人已经是死无全尸,哪能料到今日这出。
王琪息翻身而下,站定离他三步远的距离:“今儿来这里可真是最正确的选择,否则我竟还不知道正人君子墨白违背伦理道德,给皇帝带绿帽子。”
墨白退开将剑指向于她胸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琪息有恃无恐的继续向前,威胁道:“怎么不敢杀我我?死人才能永远的保守秘密,否则要是被皇帝知道了,莫说是你,她也会被千刀万剐吧?”
墨白冷然看着她,答非所问:“你到底是谁?”
“一个想把你抢会深山老林做压寨夫君的女人。”王琪息甜甜的说道,眼中阴霾散尽,明亮铮光的眸子浅浅的印着模样俊俏又冷冽的墨白。
这样的他,直看的王琪息竟有些怕了。
京城中的人人都识墨白,不单是因为他出色的办事作风和当断则断又令人咋舌的手段,扫清障碍无不用其极,还有因为他这张俊俏得不太一般的脸。
他很有骨相,无论是眉骨还是鼻根亦或是其他部分,弧度线条流畅又棱角分明,所以看起来略显深邃,恰到好处的没有过分凌厉,一双丹凤眼不抬眼皮的时候,纤长却不浓密的捷毛投在下眼睑,淡色的阴影显得他无情又冷漠,手上的血多了,整个人自然而然会无端粘染出杀伐决断的狠厉,然后又毫无波动的往那一杵,俨然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的人形利器。
哪怕是他平时待人接物又陛下的那份随和温良,也不能掩盖得住本身无意流露出的歹毒。
实在叫人不由得害怕的同时,又心生敬畏。
王琪息简直是被他现在的模样迷得神魂颠倒,是非不分,甘愿沉沦。
王琪息不由自主的迎面顶上了他的剑尖,甘之如饴的说道:“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墨白依旧是那副冰冷不近人情的表情,一扫以往的谦和,深如黑渊的双眸快要吃人一般。
墨白把剑尖上前送去。
“你知道我是死不了的。”王琪息得意洋洋的看着他,墨白越是杀气腾腾,她就越是兴奋,异常期待墨白接下来的表情,“所以你才让他们退下,怕我说出一些不该说的,又被不该听到的人听了,那可就万万不妙了。”
墨白只觉得对方的思维已经不能用常人所能理解,剑身在她血肉里一转后拔出,垂在身侧说道:“恩,我跟你走。”
王琪息不可置信道:“你再说一遍?”
“和你一起在白雾林白头偕老。”墨白勾起嘴角嘲笑,“要是你会老会死的话。”
王琪息再三确定了这个答案以后,眼底闪过欣喜,开心的说道:“那你就抱着我回家吧。”
墨白单调的表情终于鲜活起来,厌恶和忍耐同时出现在他脸上,半响才勉强说道:“怎么抱?”
王琪息的胸口还淌着血,她毫无感觉的蹦跳上前,双手勾起对方的脖子:“就像你上次抱那位邓答应一样。”
她故意把答应二字咬得极其重。
墨白在她面前拢共也就只背过邓琴涵,并没有用暧昧的姿势去横抱,唯有再遇火麟和她高烧不退时才有过。
所以……她打从一开始遇见墨白起,都从未离开过他,如蛆附骨的视线一直都在。
墨白除了面色比之前要苍白一些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现:“我手上不方便。”
王琪息看向被邓琴涵咬过的手臂,略作犹豫后才道:“这恐怕得留疤,不过没关系,我那儿的药应有尽有,所以我保证你睡醒后就能焕然一新。”
墨白的鸡皮疙瘩终于忍不了的躁动起来,惜字如金的说道:“不必,走吧。”
王琪息啧了一声:“那你用马车送我回去。”
南城的士兵举着火矢枪正肃目的排查来往的人,他们不掩饰自己的吃惊,看着墨白驾着马车朝他们驶来。
当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们都不敢妄加猜测,只是看墨白泰山不崩于顶的冷静,心中也安定下来。
为首的问道:“大人,那位想要暗杀你的女子在?”
墨白扯开嘴角:“不在了,我已经解决,琴答应现在怎如何?”
士兵拱手行礼,脸上歉意浮现:“属下手上没个分寸,琴答应她至今还在昏睡。”
说完,又小心的观察墨白的神色,他并无责怪之意,反而是松了口气似的扬手道:“那就好,趁她未醒先把她护送会宫。”
“啊?”士兵的目光明显怔楞片刻,再铿锵有力的回答,“是!”
语毕,墨白便扬长而去。
那位士兵的手中举的长枪足又五十多公斤的重量,能被他轻而易举的拿在手中,足以想象他的下手不是一般的重。
虽说已经控制过力道,但邓琴涵还是在回宫后的第二日才昏沉沉的醒过来。
睁眼便是洁净如新的天花板,再侧头,眼里装的全都是模糊的各色精致的摆设,天女飞仙的屏风旁端立着一位双鬟打扮的丫头。
“主子,你可算醒了。”一直受在她旁边的绿衣丫鬟恭敬的蹲下身,扶着她脑后起身。
邓琴涵非常确认她没有见过这两位少女的脸,不过熟悉的檀香环绕在鼻翼,她甩头勉力终于看清了屋中陈设,心道:“皇宫的奉贤殿!”
贴身的侍女看她神色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赶紧说道:“去把药端来。”
邓琴涵抓住她的前壁,迷瞪的环顾四周。
她果然在是在宫中,那墨白呢?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来自己晕过去之前看到的那张令人惊悚的面孔后,直接从床上下身。
估计是躺的时间太久,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她直接头着地的滚下来。
侍女受到惊吓,忙不迭的扶她起来。
邓琴涵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就听外面有人在喊——陛下金安。
她用力掐住眉心,脑袋涨得发疼,侍女扶着她屈手行礼后,在抬眼的那一瞬间,她几乎是以为眼前这个梁锦周其实就是真正的皇帝。
梁锦周摆手让其他人退下后,朝着她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邓琴涵无端的生出强烈的不安,她率先开口:“梁大人想问我什么?”
梁锦周顶替祁珩的身份已经长达半年,除了知情人,谁都不知道真正的陛下去了哪里。
“别那么拔剑弩张。”梁锦周说话不急不缓,眼角似乎都带着亲切,而说得话却不得不让人多想,“陛下有消息了吗?”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邓琴涵并不了解这个人,所以只能以最坏的恶意揣度。
皇权富贵最令人向往,只要她对面的梁大人愿意,并且足够谨慎和聪明,玉玺虎符都有可能会握在自己掌中,再把所有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全都灭口。
“不会的。”梁锦周那双笑意满满的眼睛几乎要把她洞穿,“陛下国士无双,行事算无遗策,我这辈子都比不过,当然若是他从此以后不再出现在我的眼前,那也是再好不过。”
最后这句简单明了又毫不掩饰的直述,直接把王琪息吓得肝胆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