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死,祁皎月也算是死过两次的人。第一次是意外中毒而亡,死得快,没什么感觉。
而现在,祁皎月躺在床踏上,她能明显的感觉生命流逝的过程。
半响用薄如蝉翼的刀片划开了她的手腕,血不断的往外冒。
这种痛缠缠绵绵,随着血越流越多,她的眼皮也愈发的沉重,起先她还能思考,到最后她脑海只剩一片空白,将近二十年所发生的事浮光掠影的闪过。
祁皎月试图捕捉那么一点零星碎片,然而却是徒劳。最后,她再也撑不住,双眼一闭。
这一生也就走完了。
一个时辰后,半仙哆嗦这把炼制好的丹药双手捧到楚离月和墨白的眼前,激动的说道:“太好了,瞧!成功了。”
楚离月不见喜色,而墨白则是面无表情的接过收好。
半仙嘱咐道:“吃药干吞,切忌用喝水服用。”
“多谢。”墨白艰难的说出这两个字。
而楚离月则是不顾一切的从里冲,等待她的除了满屋子的药味还有床榻上一具安静的尸体。
楚离月跌跌撞撞的走过去,带着最后的希望去试探她的鼻息。
良久,她才浑身失重的坐落在地,无声息的哭了。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叫祁皎月的女子了。
墨白不知何时站到她的身后,叹口气:“走吧,天亮之前我们还得赶回宫去。”
“三妹的尸体怎么办?”楚离月揉揉红肿的双目。
墨白沉吟片刻,才道:“明日借口出宫办事时,找个地方把皇妃……”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到死,居然都还没有人为她收尸。
墨白咬牙:“这个时间,宫门已经开了,再不回去,我担心陛下会发现端倪。”
虽然这样也满不了多久。
就在此时,底楼处传来半仙的高亢的声音:“这位大哥!你是怎么进来的!”
“人呢?”
半仙懵然道:“什么人?”
二楼的墨白脸瞬间白了,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糟了!是陛下!”
楚离月也听出来了,瞠目结舌道:“陛下怎么来的?”
然而,这些问题都已经不重要了。
祁珩已经破门而入,他表情看起来很冷静,目不斜视的路过墨白时轻声道:“我的月儿怎么了?”
墨白拉住他的手臂,试图阻止他上前查看。
“滚!”
祁珩信手一挥,直接把墨白震飞到墙壁,一旁的楚离月也受到波及,也跟着倒地。
绕是如此,楚离月依旧眼疾手快的抱住祁珩小腿,死活不肯让他上前。
在祁皎月走之后,祁珩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他一开始以为这是服用洛赋的副作用,因为这接连一个月他的右眼皮从未停止抽搐过。
可他实在不放心,批完最后的奏折赶到祁皎月的寝殿才发现,她身边的两位贴身伺候的宫女居然易容成了她们主子的模样。
祁珩一番严刑逼问,这才知道今晚祁皎月要和楚离月一起出宫去梦蝶客栈。
当时,他就明白不对劲。
如今,墨白和楚离月反应让祁珩心中隐约的猜想落到了实处。
祁珩也顾不得怎么君子礼仪,一脚把楚离月踹开,直奔祁皎月的身边。
墨白勉强爬起身,把倒地不起的楚离月先扶起来。
祁珩背对的着两人,声音嘶哑得想要裂开一样:“告诉我,月儿怎么了。”
墨白单膝下跪,他心知,如今在陛下面前,任何的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只得残忍的把今日的经过和结果从头到尾复述一遍。
楚离月被他揣得肚子一阵撕裂般的绞痛,沉声安慰道:“陛下,请节哀。”
祁珩把头一点点机械的转过去。
楚离月在那一瞬间,以为他的脖子要是再僵硬一些,准得被扭断。
祁珩:“你说什么?”
楚离月绞杀般的痛楚蔓延倒了头顶,来不及说完,便晕了过去。
在她还有意识的前一秒,感到一丝庆幸,否则她也不知道该什么面对陛下。
墨白注意到晕过去的楚离月下半身居然流出了血,这才猛然想起:楚夫人还有身孕!
墨白冲出房门把半仙拎出楼外,咆哮道:“找太医!不对找郎中!”
半仙认为他疯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关门了,哪还有大夫。”
“找不到你就提头来见我,还有!找女的!稳婆也行!”墨白说完这句话,旋即上楼。
半仙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往药铺跑。
楚离月腿下血流成河,甫一进屋的墨白看得触目惊心。
顾将军宠爱自己的妻子,也有过怒发为红颜的事迹,这些都满京人都知道的事。
顾将军手握兵权,手下的顾家军更是唯他所命,陛下那一脚踢得干净利落,若母子平安那还好说,一旦楚夫人出了事,很难保证顾将军会做出什么。
墨白一咬牙,打横抱起楚离月,破窗而下,一口气追上了还没有跑远的半仙。
半仙看着墨白怀中的人气息奄奄,跑得更快了,一边道:“我知道前方左拐有一家药铺,虽然关门了,但是大夫是个女的。”
墨白满头大汗的直接一脚踹开铺门。
门轴行将就木的嘎查一声,瞬间断裂。
门内的看门狗以为是外贼闯入,立刻站起身,朝着墨白汪汪直叫。
犬吠声自然也惊喜了药铺的女主人,她骂骂咧咧的穿好衣服走出门,待她点开烛活,看清来人后,倒抽一口凉气。
“我的娘呀。”女大夫赶紧上去接过墨白怀中的人儿,指挥一旁的半仙,“你去我后院烧壶热水!快!否则他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
半仙不疑有他,匆匆忙忙的烧好水给女大夫端去,随后又被女大夫从房间里赶出来。
一同出来的还有墨白。
毕竟男女有别,他们饶是再关心人命,也得在屋外等结果。
这一夜实在太乱了,墨白利用这点空白时间理清自己的思绪。
可他思来想去,脑海里全都是皇妃跪下求他助陛下治天下的那一幕。
墨白觉得自己接了一个烫手山芋,可他既然答应,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墨白站了一夜,终于等到大夫开门。
女大夫脸上尽是疲惫之色,双手满是血乌。
不等墨白开口询问,她便说道:“放心,母子平安,这是这位夫人恐怕得修养一段时间才能下床。”
万幸!
墨白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墨白:“多谢大夫,墨某感激不尽。”
女大夫连连摆手,说道:“这倒不必,行医救人本是职责,不过我家的房门被你揣坏,这个你得赔我。”
墨白从腰间拿出一袋银子,双手递给她。
女大夫拿在手中掂量一下,从中那出一锭白银还给他:“够了,多余的也不会收,对了,你是他丈夫吗?”
“大夫误会了。”莫墨白不想做多解释,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于是,他给半仙交代几句后,便重新回了客栈。
祁珩在床榻前跪了一夜,墨白走近发现皇妃的尸体已经明显的僵硬起来。
这是夏天,尸体放久了会滋生蛆虫,所以墨白不得不开口劝道:“皇妃娘娘并不希望看到陛下这样。”
祁珩仿若未闻,只是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滚出去。”
墨白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去惹怒他,然而他刚要滚,后背突然传来猛烈的掌风。
墨白没有躲,硬接一掌后,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祁珩俊逸的五官已经扭曲了,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为什么要帮这月儿瞒着我。”
祁珩又是一掌朝墨白劈去,这下他用了十二分的力道。
墨白可不想自己就这么被他劈死了,侧身一避。
接下你,墨白被祁珩打得东躲西藏,最后体力不支,腰腹被祁珩随身携带的匕首刺中。
祁珩见了血,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接连后退几步。
墨白这才也不躲了,面无表情的把匕首拔出,扔到地上。
他原以为陛下这算是发泄完了,哪知陛下突然倒地浑身抽搐。
墨白心道:是洛赋!这药又发作了。
他连忙取出半仙研制的解药,扳开他的下巴,打算逼着陛下吞下。
祁珩见了那颗药丸,大力一挥。
墨白没有拿稳,细小的药一骨碌的滚到了床底。
没办法,他只得起身去捡。
好不容易捡起来,又被祁珩一掌打落到了窗外,这样来来回回几次,墨白索性放弃。
洛赋发作起来是相当的磨人,墨白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可也看过不少人深受其害。
既然陛下死活不肯吃,墨白又打不过他,为了防止陛下忍受不了自残,他撕开自己衣衫下摆。
墨白是皇帝身边的护卫,他的一身玄衣是尚衣局特制的,除了象征他的身份以外,其材质非常的有韧性。
他把撕下来的衣布趁着陛下忍得满地打滚的时候,把他双手结实的缠起来,把他绑在柱子上。同时塞了布帕到他嘴中,以防万一他咬到舌头。
他又是折腾了足足三个时辰,陛下才安静下来。
祁珩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打湿,柔软的黑发不知什么时候散落在肩。
午间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刚好在他身上镀了一层光晕。
他看起来憔悴极了,甚至给人一种异样的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