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着聊着,脑袋都开始晕乎乎的。
祁皎月突然想起来店小二说的这酒后劲贼大的说法。
祁珩为了防止自己外一酒后失态,只得简单推说早点休息,自己便要准备先行回房。
“等下!”祁皎月叫住已经踏出门外的兄长。
祁珩转头:“怎么了?”
“没什么,晚安。”祁皎月认为自己真的是酒上头了,明明脑子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但就是控制不住。
祁珩:“晚安?什么意思?”
他好像在哪听过。
祁皎月兴致来了,开心的说:“就是祝晚上睡觉安梦的意思。”
“这样呀。”祁珩认为自己也应该补上一句,“那你也晚安?”
“好呀。”祁皎月脸上泛着难得一见的红晕。
祁珩晕头涨脑的回了房间,发现墨白已经备好了一桶热水供自己泡澡。
他褪尽衣物,将自己沉下去。
温热的白雾迷绕,祁珩尽可能的让自己放松,脸上的倦怠之色终于慢慢浮现。
良久,他猛的睁开眼。
祁珩想起来了,他有听过这两个字!就在皇宫,还有一个人也同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是秦宇!在一日的列行喝药后,秦宇来看他,当时两人说了些什么,祁珩忘记了,但她临走之前也道过这两个字。
不过当时他未在意,也没细问这两字的含义。
如今听到皎月也这样说,他心中突然涌出一种惶恐来,总觉得这种巧合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
这样一想,祁珩很快就发现,祁皎月与秦宇这两人其实又很多细节,有总诡异的相似。
秦宇高兴的时候,也会嘣出那么一两个他从未听过的词汇,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北原那边的方话,并未放在心上。现在细想,这哪是什么鞑靼话,秦宇有一口地道的官话,与之相反的是她不够流利的本土话。
祁珩越是细想,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高高的悬挂起来,无处着陆,惶恐又不安。
还有最关键的一处,那就是秦宇和祁皎月写的字。
两人字迹大不相同,严格来说,祁皎月的字那就是鬼画桃胡,而秦宇对这方面肯下功夫,精益求精,一撇一捺都是有棱有角的正楷。
然而,比起毛笔写出的楷书,她更加喜欢用极细的狼毫加上用独特的握笔姿态写出另一种与众不同的字态来,这和平日的字迹有着天冠地屦的区别,虽然祁珩只是偶然见过一次那独特错误的握笔姿势。
祁珩空出一只手放到自己眼前,将拇指和食指轻合成圆环,其余三指自然卷曲。
这是秦宇当时在他书房中,拿着毛笔摆出的手势。
当时祁珩斗完这个,又防着那个,饶是他记忆力绝佳,也不会多去关注一些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或物。
毕竟脑子这种东西只有一个,存的内容多了,他会嫌重。
祁珩之所以能够多看一眼,就是因为祁皎月在少时也有过这样的手势。
或许有细微之处的差别,但祁珩绝对没有记错,两人当时专注的神情。
就好像……是在缅怀什么似的。
对的,就是在回忆怀缅!是那种极力想要在证明什么。
她们在共同证明什么?
祁珩手指握成拳,倏尔有松开。
他静静沉思,心道:两人除了宫中的几次见面,不可能有什么余外的交集。
秦宇是北原的公主,祁皎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三小姐,会有什么关系呢?
前世今生?
祁珩很快的排除掉这中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种事,也就只有去算命是会信。
不过……祁皎月和秦宇好像都还挺迷信的。
澡桶里的水直到冰冷,祁珩才后知后觉的穿戴好衣物,他握着除了泡澡时才取下的挂福袋。
那是两年前皎月特意去祈来了,还说是找了专门的大师开过光。
祁珩轻轻的反复摩擦胸口前的用粗红布缎编织而成了祈福袋,上面还有金丝线绣成了一个祈字。
心中的各种无端猜测在脑中乱七八糟的拉扯,直到后半夜他才入睡,又在卯时醒。
因为昨晚没有睡好,双眼有些干涩,而双耳却听到了隔壁房间传出的些微的动静。
细听,耳边隐隐有刀剑刮过凌厉的风声。
祁珩有些意外,她这个从来都只会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人居然越发的自觉了。
一大早就开始在房中练剑。
祁珩穿戴整齐,用清盐漱口后,就有人在敲门了。
祁皎月是算好这个时候,他会出门。
由于这古代没有时钟,计数只有一个大概,一开始她为了能精确时间,随时身边都带着漏洞,后来四处奔波,那玩意带在身边过于麻烦,祁皎月便养成了自己估时间的习惯。
祁珩:“我见你这几日都练剑都很勤,可是有进步。”
祁皎月等的就是这句话。
“当然有,你给我看看。”
“好,看见这桌上的茶杯没,不要用你手中的刀,也不可用上袖中丝,就靠你自己,你若能在半个时辰内刻上一个月字,我就算你有进步。”祁珩作了个请的姿势,眉毛一挑,开始隐隐有些期待。
祁皎月:“啊!什么都不用,那就只能靠内力了,这个恐怕有点难,我先试试。”
“这个月字我可以有要求的。”祁珩说着,便拿出纸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风雅的‘月’字,“我说的月字,便是这个样子。”
这!岂止是有点难!
都快难于上青天了!好吗!
祁皎月不确定的用手指指自己,又指着桌上的纸。
要知道,茶杯属于陶瓷,稍一用力恐怕才一下笔,茶杯碎成了渣。
若是力道轻了,又无法刻成字,只能隐约看出有刀的划痕存在。
这原本就是一道难关,哪知祁珩刁钻的还要求她写出一撇一捺都具风骨的月字来。
她连自己的毛笔字都写不好,居然还来隔空来写。
祁皎月看了一下对方一脸期待的表情,把拒绝二字吞回了肚子里。
“哼,写就写!”
祁皎月蓄力于食指中指,在离三丈远的地方对准茶杯正中心。
刚写出完整的一横来,便被祁珩无情的打击:“不行,这一横写太死板,重来。”
祁珩贴心的为她调整茶杯的方向。
这下,祁皎月不敢盲目发力,双眼把祁珩写的字在自己手中,凭空的临摹了几遍后,才下定决心再来一次。
祁珩:“对了,月字是先写一撇不是一横。”
“哦。”祁皎月悲愤的再一次把月字在手掌心中重新了一遍。
然而事与愿违,这一次她好不容易开了一个好头,哪知又在画横收尾的时候,内力泄了气,尾部真成了一条摆成s型的尾巴。
祁皎月不服:“再来!”
她还就真不信了!
这次,她完整的写出了一个月字。
祁珩摇头:“中气不足,又操之过急,重来。”
这看似简单的一个月字,让祁皎月写得眼冒金星,几欲放弃。
她了一遍又一遍,不是写法过于僵硬就是线条不够流畅,亦或者是其他毛病。
“重来,你这前半横略微过重,而这笔法讲究的是轻重得当,恰巧你后半部又着力微轻,你这样写来,有失大气。”
这样写也是错,那样写也是错!
祁皎月不服:“你来写。”
这个茶杯已经被祁皎月写得面目狰狞,活像个叫花子。
祁珩重新拿出一盏,祁皎月连他的手腕是如何动的都没看清,一个月字已经油然而生。
“厉害。”祁皎月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字一撇一捺仿佛都是活的,祁皎月见过楚离月规整的廋金体带着力透纸背的从容,今日也瞧了这带着狷狂书生气字居然还能隐约有柔和优雅之姿。
祁皎月的字,确实和这两位比起来,实在是宛如狗爬,丑到自己都不忍直视。
祁珩道:“练吧,好事多磨。”
这次,祁珩不在指点,而是坐在一旁耐心的看着她如何一遍又一遍的写。
祁皎月额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她先前写时确实如祁珩所说,有些急近。
可越到后面,她的速度就越慢。
一来是,她渐力不从心,懂得了如何省力和均衡力道,不至于写到后面有失偏颇。
二来则是,由于她没有写字的底子,一笔一划都必须得细细揣摩,万万马虎不可,否则就算祁珩不说,祁皎月也会嫌弃的重新写起。
“好了,可以了。”祁珩终于叫停。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她终于写出了令他满意的字,而是祁皎月的双唇已经开始破皮发白,再这样下去,她非得虚脱不可。
祁皎月固执:“不可以,我还差得远呢。”
“可,你已经浪费了三十多个茶杯了。”祁珩不得不提醒她,“老板娘可是放了话的,你要是把这最后两个也给毁了,今天你可就得尽早去集市买一批新的回来。”
祁皎月从牙缝中挤出话来:“我知道。”
又是一个月字,稳当的出现在了茶杯上。
祁皎月率先皱起眉头:“你看这笔锋太无力,不行,得重新写。”
她这不服气的脾气一上来,谁都甭想拦住。
祁珩不得不上前把仅存的茶杯收好。
“我不要!我没练好!”祁皎月义正言辞的拒绝道。
祁珩:“先吃饭,自己都说没力了,还逞什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