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珩竖起一根手指,认真道:“首先,你我兄妹,以后你是要嫁自己如意郎君的人,其次……”
祁皎月没听完,心凉了一半,方才活跃气氛的玩笑话成了催霉弹,一说道这个,她就心中便慌慌难安,好在短暂的失控的情绪很快就被压制,她摆摆手,打断:“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这么较真干嘛。”
祁珩怔愣住,是啊,他干嘛这么较真。
好在祁皎月没有多余的想法,若不是自己的心虚和爱而不得,怎会……如此情不自禁。
祁珩别过视线,随后又恢复成平静幽暗的眸子重新看向她,依言笑道:“好,不较真。”
“……恩,你方才说到哪儿。”祁皎月闷声闷气的说。
祁珩赶紧回答道:“查到胡大人早年传出的一些歪风不正的谣言。”
祁珩突然想到什么,哑然而止,不说话了。
祁皎月:“然后呢?”
“然后嘛。”祁珩特意拖长尾音,“我为什么告诉你。”
祁皎月:“……因为你已经说了一半。”
祁珩静静的看着她。
祁皎月发现他一定在打着对她不好的主意。
因为每次祁珩一但眼底那谭森幽阴测的潭突然反射出亮光,眼角微微上挑,又不说话的时候。
就像现在这样。
“哥,你可不能这样。”祁皎月想了想那日歌女教给她如何有用撒娇的方法,于是西施效颦的冲他眨眨眼,用含情脉脉的眼光看着他。
祁珩鸡皮疙瘩起了一地,赶紧道:“打住!我又没说我不讲,赶紧把你目露凶光的眼神收起来。”
这……叫目露凶光?
祁珩见她收敛,无可奈何的接往下说。
胡广华贪婪美色,在朝中的风头虽然不及楚俞,但却依附他,甚至还主动贿赂过楚俞。
这一点,暗影阁不必查,祁珩也知道。
常家与之相比,也是过犹之,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胡常两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两人即便感情好,交情厚,但也架不住本性,有传言直接说,这胡广华居然窥于同窗好友的妻子,甚至有人撞见过其常夫人与胡大人在京城外郊私会。
经过查证,确有其事。虽都无人看见两人有什么逾越之处,但单凭私会男子这一条就足于叫那位正室不得翻身。
不过,常胡两人矫情笃厚,按照常大人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夫人很可能与自己的好友有染,甚至在胡广华在被言官弹劾时,常还要站到胡的这边。
除了这件桃色谣言以外,暗影阁动用了所有人脉,终于得出了一条骇人的事实。
那便是,胡广平除了与常,江,沈这三家有密切来往,同时暗地里不下十次暗中派出心腹去过应天府。
“应天府?”祁皎月还算是镇定,“他莫不是勾结藩王,当初藩王叛乱也有他的份在里面。”
“没错,而且我们都低谷了胡的野心。”祁珩眼底有阴霾闪过,“你想想,藩王落败后,为什么胡还能独善其身。”
祁皎月懂了:“当初查出来的凶手一开始就是替罪羊,那个时候……祁北辰知道吗。”
肯定是不知道的,祁皎月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过于白痴,祁北辰知道了那还得了!
胡广华怎么可能还在这里肆无忌惮的耀武扬威。
祁珩道:“自是不知道。”
所以,暗影阁瞒了祁北辰,编排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给无辜的无离派,导致整个帮派里的所有人都施于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
而祁珩,明知如此,已然还是搭上了上千条的性命。
暗影阁查了一个月,终于从一位被常府赶出来的老奴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无离派帮主曾经向常大人行贿,想要给自己的儿子在朝中某处个体面的差事,结果被常大人拒绝,而常大人转眼又收了另外一位商户家的礼,从中有均出一部分钱财给了楚俞,楚俞势大,皇帝也能让他三分,从此这位常大人算是与无大人结了怨。当然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还不至于到了要弄到对方家破人亡的地步,追究其原因,则是常大人的大儿子常杰羽,真整日不学无术之余,还喜欢鱼肉百姓,此人爱玩又爱摆谱,不管走到哪里,从不结账更有甚者是直接强抢有夫之妇,整日酒肉池林。
有日,在无意看到了常杰羽在路边殴打一位乞丐后,无帮主的儿子年轻气盛,又难免有些英雄气概,加之有事先结下的梁子,实在忍无可忍,正巧身边跟着一帮兄弟,于是便打了常少爷一顿。
常大少爷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尖酸刻薄且瑕疵必报。
无帮主的独子这下是闯了大祸还不自知,居然还敢在白天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于是常杰羽抓准机会,仗着人多,用麻布袋子一套,直接把人活活打死了。
这事闹到常大人那里,不得已亲自出面接见无帮主,又是给钱又是道歉,这事才算是彻底过去了。
祁北辰当时对这个结果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当看到刑部呈递上来的铁证如山的一叠口供后,还是信了。
毕竟,常家与楚俞交好,皇帝都不喜欢太过高调的人,既然楚俞是墙倒众人推,如今还有人在顺水推舟把常家拉下马,从某些方面来讲,祁北辰也是求之不得。
无离帮又是江湖上的小门小户,不成气候。就算是再死个千百个人,也无所谓。
“那真正的凶手是?”祁皎月问道。
她突然想到藩王叛乱是在发生常家灭门案之后的事。
祁珩道:“是常言。”
祁皎月虽然隐约有些猜测,可听此不大不小的啊了一声,随后道:“难怪,这就解释得通了。”
要想对偌大的常府下手,那就必须要获取他们的信任,如此一来才能一网打尽。
那位家仆中,除了个别武功高强的,其余人在死前皆是没有任何反抗,但是却看到了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杀手。
他可以是任何人,但不能说常言。
常言虽然不是常大人亲生父亲,但好歹也是给了吃住,供他衣食无忧的成长。
祁珩:“常言在所有人喝的井水里投了药,使至所有人都能沉沉入睡,他就是那个时候,一刀一个的解决了所有人,只是他恐怕没想到,胡霍居然还活着。”
祁皎月思绪一转,头皮发麻,方才她还看到那个杀人狂魔打着司农的名字把胡霍拖走了!
“为什么?”祁皎月在最初的惊疑后,恢复了惯常漠然的表情。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道理天经地义,常言一定也有自己的理由。
祁珩回答道:“因为常家发现了胡大人暗中勾结藩王且欲谋反的事实,常大人虽然贪心,但是明大义,且知道若此事知情不报那便是板上钉钉的死罪,那天他借着家中母亲大寿的名义,叫来了国丈。”
“然而,还是被发现了。”祁珩的表情依旧是平和随意的,“常大人应该是很久以前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但苦于没有证据揭发,甚至为了收集证据,还把自己的夫人给送了出去。”
常大人的夫人年轻漂亮,而且贤惠持家,在府中很得人心。
“所以,胡广华勾搭自己嫂子的谣言是真的,然世事无常,他们苦苦得来的证据不小心被常言发现,于是才有那夜的屠常满门的事……”祁珩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常言出身的地方其实不是在京城,是在应天府。”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常言打从最初就是藩王的人。
祁皎月懂了,常言被安插在常家,正好能监视朝堂的动静,看来当初的藩王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过分了。”祁皎月沉声道,“常言大可不必这样残忍暴行,只要他赶在常大人把证据交给国丈之前,杀了他与他的夫人,这样常家百多条人命不至此……”
祁皎月突然不说话了。
她的这位兄长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在宫中,他羽翼未丰之时,在不得不偏激执拗,不得不见血之时,他亮出尖利的齿,锋利的爪子,磨平刀刃狠下心肠,对准昔日的同僚一口咬下,这样看着找实可怕,他让人不得不心生畏惧,然而至于当中这个过程到底是如何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祁皎月不问,只能从每隔三日的定省的把脉时间利用起来,从他最细微的表情,深不可测的却又平和无害的眼神中去揣测,今日心情如何,朝堂是上那些老头子有没有为难他,北原留下的余势清除干净没有?这些,她只能凭着感觉和最细致入微的观察去兀自发现。
祁珩见她突然沉默,便问道:“恩?怎么了?”
“你怎么告诉我这么多?”祁皎月回答。
祁珩反问:“如果我不说,以你好奇心大过天的性子,恐怕也会从别出了解打听出来,与其这样,我还不如主动告诉你,不是吗?”
“呃……说的也是。”祁皎月转而一笑,了然的说道,“果然真的知妹莫若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