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算是宫中有地位的人,知道皇帝待这位唯一的血脉很是亲近,也不干造次,不过心想:你这丫头不就是投了个好胎,若是你哥哥没有一朝得胜,你还在这里装什么能耐?
公公连忙跪在地上,端正自己的态度:“公主所言极是,这次是奴才的不对,奴才该死!”
言罢,还打了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同时还用求救的眼光看向楚离月。
楚皎月看着眼里,心说:你这招都快用烂了。
不过这次公公站错了队,原以为这位看起来知书达礼善解人意的二公主能够为自己说几句好话。
然而楚离月则是无视公公的目光,纯当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这下,公公的苦肉计在两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公主前不顶用。
楚皎月不用说,心肠硬起来,简直是六亲不认。
而楚离月一直都毫无保留的站在她这边。
楚皎月这次没打算将这件事要善了,铁了心要等祁珩来这里做决断。
祁珩为了躲着不见她,甚至还在自己的乾坤宫与好友梁锦周再次下起棋来。
楚皎月在那里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来了人。
“于公公真是好大的面子。”
祁珩已经听小林子说了大致的经过,直接抛下友人,来到楚皎月的身边,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别扭尴尬,面无表情的说道:“朕只是吩咐你把这位宫女带下去送去浣衣房,可没说要乱棍打死。”
原本这事祁珩不会留意,朝廷的事自己都还左支右拙,想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宫女不止她一个。
所以,于公公要怎么处置他其实也不会多管。
而楚皎月却固执着站在这里,非要和一位公公过意不去,祁珩大致也能够想明白。
她认为于公公越俎代庖,未经允许便替他这位皇上决断,于是才会在大学中僵持不下,不肯离去。
祁珩如今又是心疼又是过意不去。
当初鞑靼人协助他登帝以后,宫中能用得上了人寥寥无几,年前北原的事占了他大部分精力,后宫没有一宫之主,很多事情他都是交由这位老公公打理。
楚皎月再怎么识大体懂礼数,眼底也容不得有任何人敢去挑战天子的威严。
祁珩摸摸她的头,对着身后的侍卫吩咐:“于公公为了朕的身体,事无巨细的帮朕打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朕实在过意不去,朝天寺刚好缺个扫地的,职位清闲,于公公年岁也大了,朝天寺没什么人,去那里得个清闲养老,也好。”
这下,于公公傻眼了!
再怎么说他也在后宫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况当初他要乱棍打死这婢女前,自己可是亲眼看到陛下赶她出房时眼底厌恶疏离的眼神。
这怎么可能有假?
见此,楚离月敛衽一礼,自觉先行告退。
侍卫把双腿无力的于公公拖走,祁珩接过小林子接过来的伞亲自为她撑着。
楚皎月别扭的转过头不去看他。
“我让小林子送你回去。”
祁珩还未说完,楚皎月插嘴:“不用,我打算随便走走。”
楚皎月见他准备离开,又说:“昨日我喝醉了。”
祁珩握伞的手一顿,淡淡的回答:“我知道。”
楚皎月展颜一笑,不过笑得没有往日有那般好看,看起来有点假。
“我喝醉了酒就喜欢说胡话。”楚皎月眼神躲闪,脚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踢这碎石子,“记性也不太好,也不知道有没有做什么失态的事,原本我方才是打算和二姐一起去赏梅的。”
祁珩摆手让其他人退下,撑着伞跟随着楚皎月的步伐向前走。
“这个季节,梅花大都已谢。”祁珩瞧着她鼻尖已经被寒风吹得通红,想劝她回去。
楚皎月突然开口:“我听说你今天发火了。”
“恩?二妹和你说的吧。”祁珩不置可否。
“我能问一个冒犯的问题吗?”
“愿闻其详。”
楚皎月突然停住脚步,轻巧的飞在空中,折了一只还盛开的梅花枝叶。
落地后,祁珩不着痕迹的把手中的伞往她靠。
楚皎月看着手中的梅枝,折了一朵带雪沾露的梅花,放在手中仔细端详:“我知道皇兄是从不发脾气的,为何这次突然发了一通无名火,是因为想要借机铲除什么人吗?”
官场不是江湖那般快意恩仇,虽不见血,却比战争来得更加残忍。
“如果皇兄不想说也可以。”楚皎月到底是一阶女子,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祁朝一向有后宫女子不得干政的规矩。
可楚皎月想和他一起并肩作战,而不是一直做一朵温室里矫揉造作的花。
祁珩:“知兄莫若妹,三妹心中恐怕是早有答案,但说无妨。”
“皇兄其实今日发火针对的不只是一人。”楚皎月侧头看向他,借机尽情的观赏眼前这可入画的美男子,“其实皇兄只是想找个借口试探朝中到底是否有人在结党营私。”
祁珩刚对上她的视线,还没来得及看明白对方眼中那抹浓重到无法掩盖的情绪,脑中便一闪而过昨日的种种,连忙撤回视线,平视前方。
楚皎月:“我来找你的路上,听二姐说,有一位名叫冀政谭的大人顶撞了皇兄,底下一大片的官员一边倒,全都为他求情,这样一来,你就算是假生气,这次也得真的上火。”
她很聪明,祁珩清醒的意识到这一点。
楚皎月看着他微红的耳根狡洁一笑,说道:“不过你不是在气冀大人结党营私,虽然表面上看大臣们都纷纷上书为他求情,然而其实未必都是真心的。还有一个更大的圈套,倘若皇兄真的认为冀大人背后有一大堆的旧势权贵,然后冲动之下杀了冀大人,那才是中了小人的计。”
“所以,皇兄只是降了他的官职。”楚皎月看着他不辨喜怒的侧脸,就知道自己分析对了,“当然这位冀大人也不干净,树大招风,估计暗中还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只是皇兄现在苦于没有证据,所以还不能光明正大的修理他。”
祁珩听此笑了,展露了清澈见底的笑意。
楚皎月折下的那朵娇弱的梅花,已经被自己摧残得没有花样。
“皇兄打算一石二鸟。”楚皎月丢下已经焉不拉叽的红梅,一脚踩上去,“冀大人的名声摆在这里,正直清廉,皇兄可以降职但不能真的动他,所以得拿为他求情求的最多的那位开刀,光是一顿板子就能打死他。”
周遭除了雪落下的簌簌声,只有楚皎月略带沙哑的鼻音,已经靴下时不时踩断的丫枝发出的清脆断音。
祁珩点头:“这件事得顺藤摸瓜的查,如今只是一个试探,不能急。”
“何时才急?不紧不慢,只会打草惊蛇。”
祁珩驻足哑然不前,良久他微微叹气,白汽在他脸前行成了一道朦胧的雾,解释道:“暗影阁不问朝廷事,动用阁内的力量不可行。”
不是不可以,那是规矩,祁珩身为阁主,若是亲自打破常规,底下想必又是一番惊涛骇浪。
“我可以查。”楚皎月呵气成霜,有些气促,“义庄我本是要移交给二姐的,不过我还是庄主,二姐也会帮我。”
楚皎月见他眉头开始不悦的皱起来,就知道他要反驳。赶紧抢着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哥……”
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助他推起一个蒸蒸日上的大好河山。
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祁珩道:“又开始说胡话了,女孩子成天打打杀杀的,日后怎么嫁人,我看你是闲得慌,这几天过新年,若是觉得宫里闷,明日我便派侍卫跟着你出去玩耍一趟,回来我便请几位嬷嬷好好教你琴棋书画。”
楚皎月抽抽嘴角,挤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我觉得我挺忙的,再说我肩上的伤还没好,不宜做……哎!放手!”
祁珩力气出奇的大,温热的手紧握她冰凉的手腕,沉声道:“别动,让我看看。”
“男,男女授受不亲!”楚皎月使出杀手锏,成功挣脱开对方,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是外伤,把个脉能看出什么来?伤筋动骨一百天,大夫说我的右手不能进行繁琐细致的活动,琴棋书画什么的都还是免了吧。”
小样!休想把我的脉!
然而,做为兄妹,祁珩断不会信她的鬼话连篇。
楚皎月越是掩饰,反应越是激烈,那她心里就是越有事越会藏着掖着。
祁珩难得和她废话连篇,眨眼的功夫,他就使了个擒拿术,在不伤到她的前提下,扭过她的手臂绕到背后。
楚皎月没料到他反应会如此迅速,加之没有防备,只能任人摆布:“君子动口不动手!哥!放手!”
祁珩眉角一挑,他还就偏不放。
楚皎月见此,便开始撒泼打滚,两人谁也不让谁,最后她只能仰面没骨头似的扭倒在地上。
雪地凉,楚皎月方才那么闹腾,什么花招都使了,居然手腕还是凉的。
祁珩到底是怕了她,松开自己的桎梏,把她扶起来。
反正他都已经把完脉了。
楚皎月狐疑的看着他:“不诊脉了?”
“我让太医院给你开个驱寒的药。”祁珩双手背在身后。
这算是蒙混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