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愁善感！”楚皎月扬扬下巴，转头对着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彭于说道，“过了今天，新的一年就来了，不用跟着了，你们兄弟几个找地方喝酒去吧。”
身后的彭于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想到从头至尾人家都心知肚明。
眼前的两位姑娘眉眼有三分的相似，然而气质确实千差万别。
一张素净的脸近乎出尘到完美，看起来嘴角是噙着笑意，眼底却是沉稳无波，千年深寒潭也不过如此。薄唇带着没有精神的苍白，五官线条若冰雕，高挺的鼻梁衬得一身玄衣的她带着几分英气，难怪扮起男装来也不输当真七尺男儿。
另一张脸比起楚皎月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显得传统得多，不张扬也不普通，言行举止可以看出她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尤其单看上半张脸，绝不输于旁边的女子。
闻言，楚离月也随着楚皎月的目光一看。
彭于有一瞬间竟然分不出谁是谁。
“这……”彭于犹豫了，他确实想认真的畅快喝一壶。
楚皎月：“你瞧我现在能走能跳，何况这里人多，就算有什么歹人，我也易于浑水摸鱼的逃跑。”
彭于心动了。
楚离月观望了四周，然后说道：“这附近还有士兵在巡逻，比前几日还增加了几批人手。”
彭于闻言观察后，低头：“多谢公……姑娘，属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下，烦人的跟屁虫没了。
“走，咋们也去看看前面的热闹。”楚皎月话还没完，突然回首看向某处。
楚离月顺着目光看去，虽没看到什么特别之处，但胸口还是仿佛被针突然扎了一下似的。她有预感，上次行刺三妹的事情还没完。
楚皎月：“没事，我们走吧。”
走至热闹处，才发现原来是一位中年男子走路时，迎面不小心撞到了头发花白的老爷子。
一打听才知道，那位撞人的男子是几个月前北原攻大同时，因公殉了一条腿。
如今上不了战场，只能领一部分抚恤金回老家。
而顾将军念惜同袍情义，将他留下来伤养好了，再走。
如今正值除夕，这位老兵刚好收到了远方的家书，激动之下，没看人，这就撞到了人。
老爷子看起来似乎很严重，倒在地上任谁也扶不起来，嘴角还有白沫吐出。
本着看热闹找八卦的恶趣味的楚皎月决定驻足留下观看后续。
“抱歉，这样吧。”老兵显然是慌了，“我……你在这等着，我去请郎中。”
老爷子一把抓住他的衣角，虚弱道：“没事，我自己去。”
楚家姐妹同时眉目一挑。
男子吊着空荡荡的一直裤脚，艰难的蹲下：“这样怎么行，你要是担心我不认帐，这大家都看着，我也跑不到哪里去。”
老爷子两行清泪夺目而出，顺着纵横交错的褶子落下。
“我这老骨头一般年纪，这大过年的，这城里的郎中都合家团聚，这个时候去请，一去一回得什么时候啊！”这句话他倒说得流畅无比，“你，嘶——我自己去就行了。”
“老爷爷的意思是让这位大哥给你钱，然后你自己去身残志坚的去看大夫？”
一声清丽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从群人中走出，身后还跟着一位面沉似水，眉目清冷的女子。
楚离月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伎俩骗骗单纯的百姓还行，如今却敢在一位阅尽人间百苦的楚二小姐面前张牙舞爪。
楚离月不是好多事的性格，只是这里是大同，剑拔弩张的情绪不久才被复平，她的将军还在北原守着表面的和平，如今自己人却在这里斗起来。
像什么话！
老爷子见有人说出了自己的心声，用勉强能看出充满感激的浑浊不堪的眼睛看向为自己发声的女子。
老兵：“这，这……我走得急，没带钱。”
楚皎月心底冷笑，语气倒是平静：“没带钱还敢打肿脸充胖子的要带老爷爷看大夫？”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老兵慌了，连忙竖起三根指头发誓：“我是顾将军手下的，大名关伟！”
“顾将军日理万机，手下那么多的兵，怎么会记得你！”老爷子瞧着大家已经对自称关伟的士兵指指点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楚皎月走上前，主动递出自己的芊芊素手，扶着他起身，随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老爷子。
不知为何，老爷子有心而生出一丝不安。
老爷子稳定好身形，再次虚弱的把未完的话说完：“你休要打着顾将军的名号，在这里欺负我这个鳏寡孤独的老人。”
关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长年行伍，没那么的弯弯肠子，说杀便杀，这时却是百口莫辩。
楚皎月抽回自己的手，嫌弃的用随身携带的手帕爱惜的擦了擦，再面无表情的扔到地上。再走上前拦住正要说话的二姐，轻轻的说道：“老爷爷，你知道有个词叫作碰瓷吗？你今儿还真让我涨见识了。”
老爷子和关伟都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楚离月拿出手中的匕首，神色一凛，匕首出鞘！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没料到是这个展开。
偏偏那位神仙般的姑娘突然不顾形象的大喊：“前面有刺客！”
这句话既没逻辑也破绽百出。
刺客？开什么玩笑？这里有天王老子不成？
稍微有点头脑的百姓也只会慌乱片刻，绝技不会听风就是雨。
可是这位老爷子就不同了，他被楚离月手中亮出的反射着寒光的匕首所吓，脚底跟踩风火轮似的，跑得贼快。
“想跑？”楚皎月轻身越众飞过，落到连滚带爬的老爷子跟前站定，“老爷爷身体似乎还很健朗，你跑得可比周围的大哥哥们快多了。”
老爷子：“……”
这下，傻子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一时间，周遭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少人直接对着老爷子指指点点，说他不嫌害臊。
老爷子左右顾看了一下，前方的女子一看就不好惹，左右两方都是身形粗壮的大老爷们。
管不了那么多了！后面只有一个拿着匕首看起来却弱不禁风的姑娘，老爷子抱着侥幸往身后跑。
“你还真是个人才。”楚皎月双手环胸的摇头道，突然她目光一闪，“二姐！小心！”
老爷子也不知道哪里掏出了一把防身用的菜刀，挥舞着朝楚离月砍去，并含糊不清的高声道：“让开！不然老子砍死你！”
楚离月还没来得及，老爷子立刻直挺挺的倒下了，背后正插着一支箭。
众人还没从这一系列的变化中回过神，就听远处有人道：“坑蒙拐骗为其一，胆敢对镇守大同的数万战士心怀鬼蜮为其二……”
话还说完，杀人的人却已经来到了楚离月身前，低下头耳语：“他可有伤你？”
楚离月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
顾小四这才转身把话补齐：“为老不尊为其三，按照大祁律法——其罪当斩！”
“是，是顾大将军！”人群中终于有人颤抖的喊出话来。
顾小四镇定的环视一周后：“先把这人拿下，今晚除夕大家阖家团圆，都散了。”
而后，一队着甲胄的士兵齐刷刷的走来，拖走了闹事的老头子。
能够当饭后谈资的看点没了，人群自然也就散了。
除了两道旁还在来回走动的人群，只剩下还没有回过神的楚离月，一身常服的顾小四，以及呆若木鸡的楚皎月。
过分了！有了媳妇就忘了她这个恩人！
护老婆也不是这样护的。
楚皎月看着剪尖滑破的肩头，冷静的说道：“顾将军的箭术定是当世无双。”
“抱歉小姐，方才着急了。”顾小四的抱歉丝毫没有诚意，话都没说完，就急着转身走向慌乱之中倒地的关伟。
顾小四将他扶起：“让关大哥受惊了，我带你回去休息，正巧兄弟们也在军营。”
“不必了。”关伟受宠若惊的连连摆手，“真没想到将军还记得我。”
“自是记得的。”顾小四对着留下的士兵道，“在好生请个大夫来，关大哥为国为民，今日之事……是我看管不力。”
关伟哪敢让顾将军亲自送他，何况他眼睛也不瞎，除夕之夜，佳人在侧，怎敢浪费将军的好时光。
顾小四见他执意不肯，也便让下属送走了。
“既然没我什么事。”楚皎月看不得他们撒狗粮，“我就先回客栈了。”
她也不待两人是否同意，转身留了个潇洒的背影飞走了。
楚离月有些失落“……本想和她一起放烟花来着，哎！”
周围人还没散完，依旧有不少的人过往。
甚至路边的小贩还在煞有其事的叫卖自己的手工首饰。
顾小四旁若无人的将她抱紧。
楚离月被勒得有些疼，不止是顾小四的力道，她甚至还感受到了他咯人的骨头。
一身素净常服的顾小四与往日戎装裹身比起来，显得他愈发的单薄。
偏偏力道却大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