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良能够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哪怕他是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冤枉,他也不会说。
楚皎月自然也察觉不到对方说的琐事是到底有多么可怕,时疫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治好的,哪怕他是医生能医治世人,但他自己也是人,是人那就没有三头六臂,该染病的还是要染。
楚良长时间和得病的太监宫女打交道,要是不染病那还真不正常了。
楚皎月见他三言两语就解释完所有,就知道再问他也不会说什么。
她单手支着下巴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
楚良:“我这脸上是长了朵花?”
楚皎月心想:瘦了,眼底下的黑眼圈还有吓死人的青白脸色真看不出这是一朵花。
“没什么,殿下要我帮他制作‘洛赋’。”楚皎月强打出一副开玩笑的嘴脸,“然后我就干脆借此机会让你过来。”
“然后呢?”楚良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她,这些在他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楚皎月紧张的四处张望,知道门口有两个听墙角的,不敢明说,只能拉过对方的手一笔一划的在他掌心书写。
随后楚良点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但楚皎月却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打算再次表明自己立场。
她是决不会与祁北辰狼狈为奸的。
“你答应他没什么不好的。”
楚皎月不明白,“为什么!”
楚良有仔细考虑过,如果楚皎月这事给他办歇了,以祁北辰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她,“对于那位来说‘洛赋’是最直接的控制手段。”
楚皎月不言语,固执的用眼瞪他。
楚良这人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的心事到处诉说的人,这也间接导致他不太能够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
这往往能人带来一种八面玲珑却又捂不熟的白眼狼的感觉。
楚皎月瞪了一会,自个儿渐渐的回过味来。
她从来都不相信楚良会真的因为利益而委曲求全的,就如同当祁北辰第一次说出引发宫中的时疫的罪魁祸首是楚良时,一样毫无理由的会去相信他,在她眼里,无论是谁在变楚良也不会变。
他就是他,不是别人眼中的什么谁。
但现在不是能够畅所欲言的地方,楚皎月:“那咋们就开始吧,太医院那天给我拿来了他们目前研制出的‘洛赋’,也观察了一些死囚犯吃了这个以后的反应。”
楚良:“怎么样?”
楚皎月摇摇头,“起初都有癫狂的症状,过了这段时间后基本上大家都是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但也有喝了没什么变化的人。”
楚皎月越往后说,对方的表情越严肃,她从来没有看过楚良这样的一面。
无形之间就能让人望而生畏。
楚皎月说得没什么底气,她心知肚明,楚良仁义她这样做完全是一巴掌直接给他打脸——说什么宅心仁厚,这不自己的至亲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女子。
楚皎月末了特意加了一句:“目前的洛赋功效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致幻效果却很明显,不过你放心……”
楚良微微摇头,这是他能力不够,怪不得任何人。
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在还没有见到楚皎月时一直是颗迟迟不发芽的种子,到了哪天突然想起来要来浇水时,这才发现它早已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生出的枝桠总是会扎着他心口,带给他密密麻麻尖锐的疼痛。
楚皎月:“怎么了?”
“嘘。”楚良食指伸到嘴前,眼神往四周看,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楚良有些不自在的拉过她的手,他想告诉她现在最好要按兵不动,然后等着周南来接她出去。
而楚皎月触摸到了对方一手的湿冷。
原来楚良其实一直都在紧张,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运筹帷幄,人前他是随和亲人的楚公子,人后他满腹心机铁血冷心的楚良。
这样的人却又长了一张让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又畏亲近的英俊无双的脸。
他永远站在最前方,哪怕身后周遭尽是到山火海,他举步维艰就怕行差踏错一步,也就是这样,他也在竭尽全力的替她扛出四方小天地,虽然四面漏风但也无雨。
就是这样看似强大到无所不能的人,原来他也会紧张会害怕,七情六欲一样不少。
只是大多的时候,多数人只看到了他处变不惊总能游刃有余行走在这波涛暗涌的京城的那位吾往矣的楚公子。
可这世间的事哪有什么一蹴而就,有的只是百炼成钢。
楚良不知道楚皎月的异样,一笔一划的认真写道:“你按兵不动,殿下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所以他才会催得怎么急,你不要担心,有我。”
楚皎月垂眸道:“嗯,这几副药方有点问题,你去太医院那边去看看能不能找些功效相同的几味药替换。”
楚良看了一眼窗外:“行,我这就按你的方子弄。”
楚良出了东宫后,就往太医院敢去。
楚皎月看着远去的背影,刻意放松低垂下的双肩紧绷起来,其实不用楚良说,她就知道这祁北辰一定遇到了什么问题,可这皇宫基本都是他的人,要想打听到什么,简直是难上加难。
她焦躁不安,却又没有办法。
而三天之后祁北辰就要来验收成果了。
来的不是太子殿下本人,而是他身边的亲信。
是个老太监,笑得一脸的谄媚。
楚皎月注意到,祁北辰最近使唤暗卫的次数变少了,上次传话的还是一位一袭黑衣束发的暗卫,现在负责传话和办事的却换成了禁军或者这些在宫中当职已久的老太监。
楚皎月原先心中毛骨悚然的猜想再一次的得到了强化。
“你,你告诉殿下,这洛赋已经制作出来了,但是效果果如何,得再给我五天时间。”楚皎月说话控制不住的大舌头,如果一切都如自己心中所想,那么这一切都不是太可笑太讽刺了吗?
楚良知道了自己一直为其效命的皇帝其实一开始……
楚皎月不敢细想下去,“如果殿下不同意,那么要杀要剐就随他,我尽力了。”
老太监没有暗卫那么铁面不同情,当然说话也能堵得楚皎月心口闷。
楚皎月费劲口舌,终于看清现实指望这种老滑头软硬不吃的老滑头还不如做自己的白日梦。
老太监表示深感歉意,同时也委婉的表达了自己坚定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想法,一句话今天你就必须把话说清楚,洛赋到底有没有成,给个准话。
楚皎月扶额:“这样吧,还请公公三儿时辰后您再来这里,我保证你不会双手空空的回去复命。”
老太监这才松口退下,临走时还狐疑的看了她好几眼,似乎她多争取出来的三个时辰真能让她扭转乾坤似的。
楚皎月默默的对他翻白眼,三天就不能改变的事实仅三个时辰就能扭转乾坤,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在等,等周南的回信。
这偌大的九重皇宫因为戒严,别说鸟,连根羽毛都飘不进来。
所以楚皎月急得眉心都冒出一颗痘来了。
好在给她端食盒用膳时的宫女及时传递了一张纸条,终于缓解了近日搅动不安的心绪。
她甚至不敢打开看。
最后她就像是忍不住偷吃苹果的亚当,还是一口咬了下去。
……
祁北辰急匆匆的往养心殿走,“父皇有说这个时候召见我有什么要紧事?”
王公公赔笑:“奴才只是个传话的,殿下去了便知。”
待祁北辰入殿内后,看着帷帐下沉重呼吸的父皇,突然冷漠得不近人情,没有一丝一毫的装模作样。
因为他装不出来。
“儿子见过父皇,父皇近日可好些。”
床上的那位猛咳嗽几声,近侍的宫女端着铜盆,正要上去,却被祁北辰拦住。
祁北辰:“你下去我来吧。”
侍女敛衽一礼告退。
祁北辰端坐在床前,慢条斯理的打开帷幔,再打湿帕子为他擦脸,唯独忽略掉他卡在喉咙里的一口痰。
“父皇不要着急,以后你有的是时间慢慢和我,可儿子就是像知道,最初父皇成立这些暗卫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我们要模仿暗影阁才建立的吗?”
皇帝已经是气若游丝,提不起丝毫的精力,勉强的说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儿子这才恳求父皇给我个解答。”
“咳咳咳……”皇帝上接不接下气。
祁北辰贴心的为他翻身顺抚后背:“其实来之前,不对应该是更早在押送皇叔回京的过程中,我就有疑惑为什么皇叔明知谋权篡位是什么后果却还要冒险一试,回宫后不久我遇到了一位宫女,叫梅西。”
皇帝的后背明显一僵。
“不知道父皇有印象没有,她自称是皇爷爷身边伺候的一位姑姑的侄女。”祁北辰表情近乎是崩溃的,“她说自己本应该安守本分在宫外嫁个老实人过日子,结果自己突然想开了,冒险入宫告诉了我一件小事。”
皇帝挥手把他打开,气沉丹田的终于暴吼:“够了!”
这两字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之后双眼一闭,胸口剧烈起伏。
皇帝最后还是缓过气来,沉慢的睁开浑浊的双眼:“你这不知感恩的东西!”
祁北辰:“不,你错了我就是太知道了,所以才特意冒着父亲生气的风险来告诉你,我他妈才是你儿子!”
他眦目欲裂,双眼是病态的猩红。
祁北辰俯下身,他把滔天的怒火化作极细极尖锐的声线,用只能对方听见的声音不对的诉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