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这一席话，以及当时匪夷所思的样子，让沈禹寒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他是无神论。
一开始对祝余的说法就持半信半疑态度。
就算上次她飞身而下接住他，他也总是怀疑有什么技巧。
再后来，就是抱着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反正为了她的安全，还是注意些为好。
现在医生的这些话，再结合祝余之前说的因果报应……
让他心里没来由的恐慌。
“丫头，以后咱们不碰塔罗牌了好不好？”
不跟这些玄乎的东西打交道了。
所有现象都可以用科学解释，她能在这个时代肯定有她存在的道理。
之前生活了五年也没问题，怎么可能突然……
高速老化？
命运怎么能给他们开这么大的玩笑！
祝余自己心里有数，在沈禹寒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清澈的眸光微闪了几下。
然后笑笑，“这是我的职业啊。”
女孩子声音娇弱清脆，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可爱。
咧开嘴的时候，一口小白牙闪闪发光，带着俏皮，“你这是让我不工作了？你养我？”
“嗯，我养你。”
这个回答不假思索，但是异常认真。
让祝余瞬间顿住。
笑容僵在唇角，微闪的眸光有些尴尬，“别闹了，你们这边的女性，不是都高喊着独立自主，要撑起半边天吗？我也得跟上步伐。”
声音很轻，很认真。
言语中透露出，她潜意识已经把自己留在这里了。
沈禹寒笑笑，眸光黑亮温柔，“那只是一部分，也有一部分，可以温柔贤惠的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可是我不喜欢相夫教子，我也不是特别温柔贤惠。”
女孩子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看他，专注而认真。
沈禹寒看着她，眸光安静沉默。
顿了十几秒，在女孩子表情渐渐开始失落的时候，他沉声开口了，“那你可以做你自己。”
“我自己？”
“嗯，做个废物，没有梦想，吃饭睡觉，保持可爱。”
“……”
祝余愣住，眨了眨眼睛。
好半天之后才愤愤的瞪大了眼，“你说我是废物！”
这男人故意的。
让她做自己，做一个废物。
操！
让她还见鬼的感动了一把！
什么人啊这是！
病房里传出女孩子不满的怒吼，和男人低低哑哑好听的笑声。
好一会儿。
沈禹寒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双清澈的眸子快喷火了，终于停了下来。
“好了，不闹了。”
他正色道，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丫头，我不管你从哪里来，但是你闯进我的生命里，就别想轻易离开。往后的日子，你不用考虑职业和工作，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我永远都支持你。
但是，绝对不能再插手命运的安排了。
我们都是普通人，不是神，不需要对任何人的人生负责，明白吗？”
就算对方是自己的兄弟，那也没有她重要。
在她刚刚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心脏都快停止了。不敢想象，这丫头要是真的出了事，他该怎么办。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明白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祝余心脏抖了抖。
本来还沉浸在生气里面，在听见这些话后，气一下子就消了。
而且对上他认真的眸子，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苍白的小脸染上了些许红晕，“哥哥，我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是我很感谢许烟暖，是她让我认识了你，也是她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我会给你一个家，会好好照顾你，会在每年都给你压岁钱和新年礼物，只要你留下来。”
“……”
那一瞬间，祝余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格外有力。
五年来第一次，她庆幸自己的境遇，清醒来到了这个地方。
夜更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浓雾渐渐散开了，一轮朦胧的月亮含羞带涩的露出半张脸，悄悄的俯瞰着这片安静的大地。
深夜的医院也安静了下来，只有护士查房和偶尔有家属轻手轻脚走动的声音。
急诊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脸上如释大负的神情，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
许烟暖觉得自己身子轻飘飘的，但是脑袋却前所未有的重。
她感觉自己身处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周围死寂一般的安静，只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的诡异。
身子不能动，但是思维却异常活跃。
她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骄横跋扈，动辄发脾气，跟林蔓茵明争暗斗，跟爸爸舌枪唇战，一点小事就可以轻易的被惹怒。
在半山天地各种花样为难郁庭深，他禁止她干什么，她就非要干什么。
将他的紧急文件扔进粉碎机，删了他的客户联系方式。
他说喜欢她打扮得明亮，她就采购了一堆老气横秋的衣服回来。
他说她腿漂亮，她就从来不露腿。
他芹菜过敏，她就在要求吴妈在每道菜里都放芹菜。
……
只要是他讨厌的，她统统都做。
好像让他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然后郁庭深不回家了，家里安静了下来。无视让她心里不平衡，开始捉弄家里的佣人，各种挑刺。
最后恶作剧已经不能解恨，她越累越暴躁。
动辄出手打人。
或者以自残为乐。
爸爸苦心劝解，她大言不惭，没有一点尊敬。
推攘间，她推着好像把爸爸推下了楼。
等她从医院醒来，爸爸已经在ICU躺了好几天了。
是她干的。
都是她。
许静萱劝她进医院接受治疗，她同意了。
然而，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无休止的折磨，摧残着她的身体和意志，让她生不如死。
仅存的一点意识觉得这医院有问题。
在许静萱来看她的时候，她向她哭诉，想要转院，这才发现许静萱的另一幅嘴脸……
许烟暖整个人气得发抖。
重新经历一次，也让她重新心痛一次，重新醒悟一次。
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太蠢。
看着许静萱残忍的给自己塞下药，得意的绝尘而去，她捏紧了拳头，直接渗进了肉里。
气到麻木，铺天盖地的仇恨席卷而来，许烟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暖暖？”
“手松开，听话。”
耳边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将她不断下沉的身子拉了回来。
悔恨交加。
她想——
如果一切从来，她定不会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