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从白天持续到了晚上,知北玉清观大部分建筑都被抛石砸中,或者是遭了兵劫,变得破破烂烂,更有的直接被打翻在地的灯火点燃,火舌随着布幔,经文等易燃之物到处乱窜,有些贪婪的舔食着大殿中的木材。
浑圆的主梁,都是上好的红木所造,在上梁之前也进行了防火处理。平常火焰很难将它点燃。
但这场劫难却是玉清观自建立以来几百年间,遇到前所未有的浩劫。就算有过处理,在熊熊烈火持续的煅烧中,主梁最终无奈的化为一堆焦炭。
没有支撑的大殿,像是被抽走了脊椎的软蛇,陡然倒塌。
神像,道藏,法器等物等都被深埋地底。
玉清观数百年的积累,被瞬间付之一炬。
主殿被一个接着一个的点燃,火光直冲斗牛,更是映红了半边天空。就连在知北县城中也能清晰可见。
城内的人有些惊惧的走上街头,震惊的看着玉清观方向。更有人面色大变立即返家,等再出来之时,手中已经拿着木桶。玉清观是玉机子建立,但是在知北县已经繁衍了数代,长达几百年的经营,香火鼎盛,有无数的信众。
见到玉清观失火,很多信众下意识的想要上山。
不过,县衙的差人还有城门的官兵早就得到吩咐,知北县城进行宵禁,所有人只需进城,不许出城。
“怎么不许我们出城!”
几个手持木桶,身穿麻衣的汉子眼睛焦急的看着冲天的火光,有些不忿的看着城门士兵,怒声说道。
“县尊大人有令,今夜实行宵禁,任何人不得出城,否则以从匪论处!”
士兵身穿铠甲,手持利刃面色僵硬,有些警觉的看着四周,冷冷的说道。
“玉清观发生火灾了,我们是出去救火的。军爷你就行行好,神灵会护佑你的。”
一个略微有些年老的妇人和蔼的说道。
“县尊大人有令,谁也不能出城。”
士兵见老妇人面色和善,口吻也变软了不少,但还是态度坚决的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面色坚硬,眼睛中流露着紧张神色的士兵,还有已经出鞘,让人感到胆寒的兵器。在愚钝的也从空气中闻到了肃杀的味道。
“这是怎么了。”
“军爷,能不能透露一点。”
一个体态肥胖,大腹便便,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有些讨好的凑到士兵身旁,笑着说道。
“退回去。否则以冲击城门论处!”
士兵看了一眼脸上挂着假笑的中年人,有些厌恶的骂道。
中年人有些悻悻的摸着自己的鼻子,倒退回去,心中虽然不满,但是却不敢再越雷霆一步。
“唐老夫人到!”
随着一声吆喝,众人下意识的向两旁让开,露出一个仅供马车通行的道路。
唐家也是知北县有名的大户。唐老夫人是当代家主的母亲,已经年过古稀,但是最是心慈,经常帮助贫困百姓,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在知北县拥有很高的民望。
“玉清观失火走水。火光直冲斗牛,老婆子要带着家丁前去灭火,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马车停下之后,唐老夫人从车厢中探出头,满头华发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光亮,一脸和气的说道。
“唐老夫人,县尊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否则以通匪论,请不要让小的为难。”
站在城门口的军士眼睛中流露出为难犹豫之色。唐老夫人他自然认识,而且以前还受到唐家恩惠。下意识的就想要打开城门,但是想到上官的严令,心中不由的哆嗦一下,背后的汗毛更是根根炸立。
“连唐老夫人都允许出城,看来真的是出了大事!”
其他人有些震惊,惊惧的看着守门的士兵,以及慢慢围过来的衙役。
唐老夫人脸上也带着惊讶之色,她也没想到,士卒竟然不让她出城,要知道,唐家在城中是名门望族,自然会有着一些隐性的特权。比如说,随意出入城门。
。。。
道观铺路用的青石,都是从千里之外玉山运来,每一块都是四四方方,质地细腻,虽然没有玉石的温润细腻,但是摸着竟然有几分玉石的手感。
如果在梅雨天气,被细雨冲刷浸润的青石,会显得格外的碧绿青翠。赤足走在上面,说不出的温润。
也因此深受达官贵人追捧。
就算在原产地,每一块的价值都在三两纹银之上。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月的开销。
因为产量稀少,售价昂贵。
就算是北郡达官贵人的府邸,也少有人用此物当做路基。
玉清观只是玉清道的一个分坛,竟然用此物做路基,宗门的富有,穷奢极欲可见一斑。
“宗门不从事生产,却穷奢极侈,真是大乾最大的硕鼠!”
几具尸体倒伏在路边,鲜红的血液覆盖路面,留下一层厚厚的血污,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刺目。
傅举人和胡不为看着地上的泥泞,还有路面上的血污,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眉头微微皱起。
迟迟不愿意落足,仿佛生恐被泥泞血污浸湿他们青色干净的官靴。
胡庭玉看了两人一眼,眼睛中十分隐晦的闪过有一丝不屑,心中嘲讽的想到。
贵足不落贱地,真是大老爷做派。
司徒刑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眼睛如刀的看着地上的带着血污的青石。瞳孔不停的收缩,心中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在他看来,这些血不是道士的,也不是兵士的,而是百姓的。
宗门势大,而且最善蛊惑人心。
他们不从事生产,依靠众生供养,生活却是穷奢极侈。
仿佛是一座大山压在百姓的头上,压榨剥削,让百姓苦不堪言。
“真是该杀!”
司徒刑眼睛幽幽,心中杀气萦绕。在他看来,现在的宗门势力太过庞大,如同前世北魏时期的佛教,僧人不事生产,不服兵役,好逸恶劳,只靠国家供养,仿佛是寄生虫一般。
而且好似滚雪球,人数会越来越庞大,最终将这个国家吃穷吃垮,带入深渊。
大乾的现状也是如此,而且更加的严峻。因为宗门中有武道圣者,天仙大能镇压气运,门下宗师,地仙多如走狗,先天武者,鬼仙不计其数。
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就算朝廷也不能抗衡,只能退避三舍。
不论政权交替,还是王朝往复,他们端坐钓鱼台,笑傲苍穹。
故而大乾有一句谚语:没有千年的王朝,却有万年的宗门。
固然有所夸张,但由此可见宗门气运如何的绵长?
“司徒先生也恐这血污沾满青靴?”
见司徒刑眼神幽幽,久久未动,胡庭玉的脸上升起一丝不屑和嗤笑,有些讥讽的说道。
“我让小的们取来清水,将地上的血污擦净如何?这地上铺设的可是价值万贯的青玉石,浸水只后最是温润,寒冬赤足在上也不会感到寒冷。”
“这青石表面固然有血污,但是这青石之中的血污更重。”
司徒刑没有在意胡庭玉的讥讽,眼神幽幽的说道。
胡庭玉的表情不由的一僵,眼睛中流露出狐疑之色。
“这青玉石开采不易,每一块都价值百贯银钱,从千里之外运到此处,价格自然倍增。再运到这山梁之上,人工物力所废更巨。这些道士每日不是练武打熬身体,就是诵经温养阴神。根本不从事生产,如此财富从何处而来?不过是盘剥黎民,压榨信徒!”
“这每一块青石中,都有着百姓的血泪,承载着无数的怨气。”
“故而,地上的血污虽然污浊,但是不及这青石百一!”
胡庭玉看着眼前的青石,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身形更是不由的倒退几步,像是逃跑似的远远的离开青石。
仿佛里面有着化不开的血污,洗不尽的罪孽。
“哎!”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司徒刑幽幽的叹息一声,抬足落下,踏着污泥血污,面色从容的向前大步前行。只留下面如雷击的胡庭玉。
还有那两位用手遮挡着鼻子,一脸厌恶看着到处血污焦土,恨不得早点结束的老先生。
“司徒刑,你也是有功名在身之人,有资格宣读郡府行文,把这个带进去宣读。”
胡不为看着脚底下的泥泞和血污,眼中厌恶之色更浓。
看司徒刑面色淡然的踏足在血污之上,眼中不由的流露出一丝惊讶。竟然鬼使神差将一直捧在手中代表大乾上谕的表文交出。
“诺!”
司徒刑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诧异,但还是毫不犹豫的伸出双手将北郡行文捧了过来。就在行文落入他双手的一瞬间,司徒刑就感觉空中有一股强大的气运陡然降落。
一丝丝赤气化作龙形,护卫在他的四周。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胡不为怅然所失的看着在胡庭玉保护下转身离去的司徒刑,眼睛中流露诧异后悔的神色,但是司徒刑已经转身离开,只能幽幽的叹息一声,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从他的体内强行剥离。
“这么强的龙气。”
司徒刑的眼睛中流露出经诧之色。这个行文,定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书,否则不会携带如此浓郁的龙气。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龙气并不会归他所有,只是暂时被他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