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胭脚步停住。
身侧苏岸扣着她手腕, 分毫不松。
易胭也没动。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苏岸抓着她手腕,她也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开口:“你没什么想问我的。”
虽是询问,但尾音平澜。
易胭安静了一会儿,转动手腕。
“没有。”
苏岸只觉手上一空, 她已挣脱他的手。
易胭走进了电梯。
苏岸回到家时已近晚上十一点。
苏母还在客厅等他。
苏岸刚开门进玄关,沙发上的苏母便走过来:“回来啦, 东西送到辛言手里了没?”
方才苏岸将苏父苏母送回来后, 苏母有想给陈辛言的东西落在家里, 让苏岸又给送过去一趟。
苏母让苏岸送这趟东西, 目的大家都心照不宣。
夜多躁动, 情按捺不住会发生什么, 大家都清楚。
苏母不过想送苏岸去陈辛言那里过夜。
可苏岸回来了。
苏岸脱下身上大衣:“嗯。”
“辛言喜不喜欢那东西?”苏母问,想从苏岸话里抠出他和陈辛言的相处迹象。
苏岸:“送完就走了,没问。”
苏母闻言几分焦急:“跟女朋友相处不是这样的,平时多买东西哄她, 话也要多说点,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男朋友多对她说情话。”
苏岸没说话, 径直走向客厅。
这态度不是一个身为男朋友该有的样子。
苏母在苏岸身后,她忽然问:“你想过跟辛言结婚吗?”
很平常的一句话,但苏岸已听出她情绪端倪,但他没像以前那般沉默。
他侧脸对着苏母,很是平常。
“没有。”
隔着一段距离, 他口中字眼清清楚楚传来苏母耳里,苏母脸色不大好看:“你说什么?!”
苏岸没回答,不想再触怒苏母,往楼上走去。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人,可是一等便是近十年。但好在她回来了。
苏母沉脸,已没前几秒的温婉:“苏岸,你别忘了,这些年是谁把你养大,是谁把你从外面捡回来,好好养到至今。”
苏岸上楼步履一停。
苏家父母很少拿这件事出来说,自苏岸来到这个家,这种话苏母没说过几次。
苏岸不是苏家亲生的,他不过是在一个雨夜濒临死亡时被外出的苏家一家捡回家,他没亲身父母,身体也弱,问什么都不说,周围也查不到谁家丢了孩子。
最后苏母见这孩子可怜,性格也讨喜,就这样养起来了。
可他们后来才知道性格讨喜不过是苏岸装出来的样子,他不过怕被他们扔了,没人再养他。
苏岸一直是听话的,对苏母的话有求必应,苏家亲儿子苏泊去世后,苏母对苏岸的控制欲越来越强,早已把他当做亲生儿子。
直到苏岸高三那年,为了那个女生不再听话。
苏岸是孝顺的,正是因为苏母了解这点,才屡屡抓住苏岸弱点。
他看着强硬冷漠,可弱点无非就那几个。
可有时苏母觉得苏岸又是冷漠的,他孝顺,可他骨子里不会听话,叛逆又偏执。
苏岸上楼脚步只是一停,便继续往上走。
如此视而不见,苏母脸色更加难看:“苏岸!”
她干脆撕破了之间不能提及的话题:“你还在妄想吗?妄想她会留在你身边?你肖想她,可她真心喜欢过你吗?!你那么喜欢她,可她只是玩玩而已,你为什么至今还不明白?”
苏岸正正被人戳中痛处,身侧垂着的手微颤了下,脸色却依旧不动声色。
“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到底在图什么?”苏母脸色苍白,语气也渐渐无力,“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你为什么……”
后面的话,苏母说不出来。
一个易胭,能将苏岸抽筋拔骨,他像喝了迷魂药,再也回不了头。
苏母知道的,那两个字对苏岸有多大的摧毁力。
苏母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是易胭,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嘴唇微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一直去找她吗?医院、戒毒所、水湾小区,你以为你最近去过的地方我都不知道吗?”
“你以为你借着买汤羹的名义,排队间隙去买了药挂在人家门口,我都不知道吗?”
苏母娘家完全有这个势力掌控他的一举一动,苏岸不意外。
“你跟我信誓旦旦说她不会离开,不会走,然后呢,她当年还不是一走了之了?”
楼梯上的苏岸一直沉默。
苏母:“苏岸,她没有你想的那么深情。实际上她不过就是得到你后就踢开,人人都看得见的事实,为什么就你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把她想得那么好。”
到此苏岸不再安静,他转过头,终于看了苏母一眼。
楼上楼下,一人平静到似是没有悲喜,一人则焦急又无力。
他眼尾低敛,看着底下的苏母,半晌掀唇。
“她很好。”
苏母胸口一滞。
苏岸看着她再次重复,笃定又认真:“她很好。”
即使她毛病一堆,曾经还不要过他,可对于他来说,只有她是最好的。
谁都比不上她。
说完这句,苏岸不作停留上楼。
最近上面安排易胭去临省学习几天,易胭今天回家后收拾行李,从衣柜拎了几身衣服叠好放进去。
收拾好衣服和日常用品又扔几包烟进去。
刚收拾好,地板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易胭捞过手机,放到耳边接听,是崔依依打过来的电话。
崔依依在那边叫了她一声:“易胭姐。”
“嗯,”易胭正摆弄手上小物件,漫不经心,“怎么了?”
崔依依:“我爸回来了。”
易胭手中动作一顿,又继续玩:“哦,什么时候?”
“一个小时前回来的,我现在在房间里跟你打电话。”
“他没对你和奶奶做什么吧?”
崔依依道:“没。他回来让我给他做了顿饭,吃完后现在在外面看电视。”
易胭忽然问:“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他去过哪儿?”
崔环杰是一个话挺多的人,崔依依平时不跟他说话,他也能自言自语一箩筐。
“他没跟我讲,但我做饭的时候听见他跟人在打电话,”崔依依停顿一下,似乎是在想,“好像是说什么宿舍住的环境差,太多人睡在一起,半夜还得爬起来送东西。”
易胭闻言倒是没什么惊讶的,只是抬眼看向自己进来时搭放在椅背上的呢大衣。
衣服兜里有一盒盐.酸.曲.马.多。
她沉默一会儿,没将自己想法告诉崔依依,只是懒散点点头:“行,要是还有什么消息就跟我说一声。”
“好。”
易胭:“哦对了,我最近有事去临省,你和奶奶自己注意点安全,别和他正面杠。”
崔依依笑:“知道。杠也杠不过,我和奶奶不会硬来的。”
易胭微点头:“嗯,那先这样吧。”
说完两人便挂了电话。
易胭挂了电话,指尖松松夹着手机晃了晃,想了下起身,到沙发边拿起那件呢大衣,掏出里头的药盒。
药盒贴着的标签没撕过痕迹,新的。
易胭随手将药盒往桌上扔,没再想这事。
她又打开手机,不知想什么,又低垂看了眼自己手腕。
两人关系冷淡这么久,她手腕是苏岸唯一接触过的地方。
易胭终是不再想,过一会儿打开通讯录,删掉了苏岸的号码。
几日过去。
最近办不完的案子,刑侦、禁毒等支队都忙得不可开交。
连着几天外出、熬夜吃泡面,禁毒大队几人生生熬瘦一圈。
这天外出回来,崔童许骋等人下车进屋休息。
崔童:“苏队干嘛去?”
许骋:“小屁孩儿别问那么多。”
崔童说:“就是好奇嘛。最近工作这么忙,我们忙苏队更忙,但一到休息时间他都不在,都不休息的,你看他黑眼圈都能掉地上了。”
许骋嗯了声:“应该有事吧。”
与此同时,水湾小区门外。
保安大叔见近几日都有同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外,停的时间或长或短。
但又不说来找谁,也不试图进去。
这天陈辛言下班回来,就遇上苏岸的车。
她车开到苏岸车旁边,按了下喇叭。
几秒后,苏岸那边副驾车窗缓缓降下。
陈辛言探头问:“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终于听你妈的话来找我了啊?”
苏岸看了她眼,没说话。
陈辛言也就说说,不会那么自恋以为苏岸来找自己的。
她开玩笑道:“要不就是来找喜欢的小姑娘的。”
陈辛言就是开玩笑根本没指望苏岸回答,却没料想几秒后苏岸嗯了声。
陈辛言嘴角的笑一僵,半晌才反应过来:“真的啊……?”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找她?”陈辛言格外会联想,“你不会惹人家生气了吧?”想想又觉得十分有道理,苏岸这种性格虽然安静,但是等到有矛盾了是真的气人。
苏岸坐在主驾,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估计几天没休息好,疲倦爬上他眼角,他皮肤白,眼底青灰更显几分明显。
陈辛言见他这模样,方才说的惹女生生气的话,也没见苏岸否认,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她欲言又止道:“你这样……不行的,女孩子是要哄的,你让她生气了就去道歉,去哄她。”
陈辛言顿了下:“虽然对你来说好像很难,但为了喜欢的人还管它难不难呢,你做了什么,心里在想什么,都要试着跟对方沟通,你不跟人说别人怎么知道你关心她?”
隔壁苏岸一直沉默着,眼睑低敛,不知想什么。
第一次像个被训的小孩。
陈辛言自认识苏岸以来,虽然觉得苏岸性格有时的确不讨喜,但有时一些小事情也觉得他真的可怜。也许面相问题,他有时会给人一种无辜感。
陈辛言车里手机响起,有人打电话进来。是陈父陈母让她赶紧回家吃饭。
陈辛言应付几声挂了电话后,转头对这边的苏岸道:“对了,昨晚我和我那小男朋友打电话被我妈听到了,她已经知道我俩假的了。”
说完她耸了下肩:“还冲我发了通脾气,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也考虑考虑你自己的事吧,苏姨……你不好一直迁就她,她控制欲太强了。”
苏岸没说话,陈辛言也早习惯了,重新启动车子,要进小区去了:“我先回家吃饭挨训了,对了,别忘了好好哄人家啊,要是进不去小区,你跟我一起进去。”
陈辛言以为苏岸不会回答了。
却在车开出去前一刻,苏岸开了口:“她又不见了。”
落寞又颓败。
陈辛言一愣,但车已开了出去。
好似窥见了别人的秘密一般,更何况还是苏岸这种话能憋几世的人,陈辛言回到家都没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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