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汤恩路。
这里是公共租界嘉兴路捕房所在,住在这里的主要是日本侨民。
一排排充满了日本特色的居酒屋、屋台林立。
一些喝的摇摇晃晃的日本人,互相搀扶着,大声唱着歌,旁若无人。
“天皇万岁!”一个酩酊大醉的日本人挥舞着拳头,大声咆哮。
“大日本帝国万岁!”唐铭水也挥舞了一下拳头,用纯正流利的日语回应。
每一个和他说话的日本人,他总能用带着一些北海道口音的日语从容应对。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醉汉,唐铭水走进了一间料理店:
“船之屋”。
这是汤恩路上,日本人最喜欢来的料理店。
在这里,你能够吃到刀工精细的生鱼片,以及鹿口水晶火锅,再配上一点清酒,那就是完美的一顿晚餐了。
尤其是这里的老板娘,樱井惠子,是个赫赫有名的大美人。
她今年只有三十岁,号称“汤恩之花”,美艳之名传播在外。
但没有一个人敢打她的主意。
她的丈夫是一名少佐,九一八之后,在一次镇压东北反抗组织的时候,为帝国捐躯了。
日本人对于这些为帝国捐躯的军人,是相当尊重的。
在带回了丈夫的骨灰后,惠子又回到了中国,投奔了她在上海的哥哥,一起经营着这家料理店。
后来,她的哥哥因为日本有事急着要回国,就把“船之屋”交给了惠子打理。
在汤恩路的日本人,一是仰慕惠子的美艳,二是出于对帝国烈士的尊重,聚餐的第一选择就是她的料理店。
“宫口先生来了。”
一进去,同样长得很漂亮的服务员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您有很久没来了。”
在这里,唐铭水的名字是“宫口正介”。
服务员把他带到了一个四人的小包厢:“请稍等。”
过了一会,移门重新打开,一个穿着传统日本和服,脸精致美丽的让男人一看就心跳加速的女人,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
上面放着生鱼片,一壶清酒,两个酒盅。
她是这里的老板娘樱井惠子。
每次唐铭水来,都是惠子亲自招待的。
哪怕外面生意再忙,惠子也不在乎。
她脱掉木屐进来,关好移门,在唐铭水对面坐下,给两只酒盅里倒上酒,放了一杯在唐铭水的面前。
没有一句话,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唐铭水举起杯子,惠子也举起杯子,两个人喝了一盅,惠子再次给他倒满:“您的胡子刚修过?”
“是啊。”唐铭水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胡子:“在小苏北那里修的,小苏北的修面技术那是没得说的。”
惠子微笑:“您长得本来就那么好看了,要是把胡子剃了,会不会更好看。”
她说的是汉语,有些生硬。
唐铭水纠正了一下她:“在汉语里,男人不能说好看,你应该说英俊。如果我把胡子剃了,一定会有更加多的女人喜欢上我的。”
这两个人,一个吹捧,一个自夸,却偏偏没有一点肉麻的成分在里面。
仿佛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惠子抿着嘴笑着:“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是日本人,如果不是我比你大四岁,如果我不是一个寡妇,我想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嫁给你的。”
唐铭水淡淡说道:“人生里,一个如果都不会实现,更加不用说三个如果了。”
汤恩路所有的日本人都不会想到,他们的“汤恩之花”,喜欢的居然是一个中国人,而且还是一个中国特务。
“好吧。”惠子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您没事是不会来这的,说吧,您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得到一个消息,有一个中国人,南京方面来的,最近三个月来,他曾经出现在汤恩路,我需要知道他来过这里吗?如果来过,他见过了什么人?”唐铭水直截了当的问道。
“您说的那个中国人,是不是四十岁左右,瘦弱,戴着一副眼镜?”
唐铭水迅速的在脑海里想象着韩国勤提供给自己的资料,然后点了点头:“是的,他叫杜逊土。”
惠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哀怨:“我知道您的身份,您是中国的情报人员,您一次次的来这里,一次次的要我提供情报,您不觉得我这是在出卖帝国的利益吗?”
“在我们中国,有一句成语叫做‘各取所需’,意思就是各自选择自己所需要的。”唐铭水表现的很有耐心:“还有一个名词,叫‘小白脸’,上海话叫‘吃软饭的’。吃软饭的分为两种,一种是靠女人养的,还有一种就是我这样的。”
“您这样的?”
“没错,我这样的,你看中了我,而且迷恋我,但是却需要付出代价。”唐铭水说这些厚颜无耻话的时候,居然也是非常认真的:
“但是我贪图你什么呢?情报,有用的情报,你的道德观和我没有关系,如果我无法从你这里得到有用的情报,你对我来说就没有利用的价值了。你是很漂亮,但不要忘记,这里是大上海,十里洋场,花花世界,我随时随地可以找到一个比你更加漂亮体贴,更加懂得风情的女人。”
惠子叹了一口气:“如果其他人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会请他出去。但是在您嘴里说出来,我觉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我真的无法接受你从我身边消失的日子。
好吧,为了不失去你,为了证明我还是有价值的,我可以回答你,是的,杜逊土来过这里,就在这个房间里,川口君一共两次会见了他。”
“哪个川口?”
“川口利宏,日本海军的少佐,这里是他最喜欢来的地方,他也一样喜欢我,可惜的是,我对他没有丝毫的感觉。”
“我知道了。”
唐铭水站了起来。
“您今天不留在这里吗?”惠子有些幽怨:“您说过,我向您提供情报,您今天就是属于我的。”
“很抱歉。”唐铭水真的觉得有些抱歉:“有个人,只给了我三天的时间,现在,已经一天过去了。”
“我只问您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因为向您提供情报被抓住了,您会为我伤心吗?”
“我不知道,将来的事情,有谁会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