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川今天过来的时候, 还给米阳带了一身衣服, 是学校鼓号队的一身白色制服,他把肩膀上有金色流苏的那一身小指挥官的给了米阳,还拿了一根指挥棒给他,道:“学校今天选人, 咱们班选中了八个人,大家就把这身……挑给你了, 等你病好了咱们一起练习。”
米阳听着他中间飞快弹过去一个音节,怎么听也不像是“挑”中,反而像是“抢”来的。
白洛川看他没说话, 又安抚道:“没事, 不难的,我都帮你练好了, 等你去了就教你。”
米阳摸摸这身小制服,他记得以前过六一儿童节的时候, 他们都要穿上这么一身去登台表扬,男生是一身帅气笔挺的小制服, 还要带上配套的帽子和手套, 穿上小皮鞋, 手里拿着擦地锃亮的乐器特别精神, 女孩子则是一身蓝白色的小裙子, 裙边镶嵌着金边,背着小鼓一边走一边敲打,也很漂亮。
他上辈子没有穿过指挥官的衣服, 倒是跟玩的好的几个朋友一起吹过小号,过去很久了,但还记得彼此吹的有多烂。
米阳笑了一声,抬头道:“指挥官挺好,你们都自己背过谱子了吧?如果我指挥错了,可别跟着我一起错啊。”
白洛川下巴抬起来一点,道:“错不了。”
他们这边聊着,白夫人在外面和程青也在聊天,只是大人的话题要沉重的多。
白夫人压低声音跟程青说了两句,程青立刻就变了脸色,白夫人扶着她肩膀道:“……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我问过老白,他说伤势控制住了,但是人还没醒,正在军区医院全力抢救。”
程青嘴唇动了动,眼眶泛红。
白夫人看了一眼小卧室那边,又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刚得到消息,那边说要给你打电话,我拦着了,还是我亲自来跟你说一趟才放心。你现在收拾一下东西,去军区医院那边陪护吧,伤到腹部,估计醒了之后行动也不方便,还是有家人贴身照顾的好。”
程青放下茶杯,慌慌张张地想要去收拾东西,但是手头没稳住,茶杯一下就翻倒在桌面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动。
卧室里小孩说话的声音也停下来,米阳小声喊道:“妈,怎么了?”
听到孩子的声音,程青反而镇定下来,她擦了一下眼睛清了清喉咙道:“没事,妈妈找点东西。”
程青在白夫人的帮助下收拾了包,她看了看卧室那边,第一次开口求人:“骆姐,军区医院离着这里远,我要照顾泽海也不能来回跑,能不能麻烦你先帮我照顾阳阳几天?他感冒快好了,就是还有点咳嗽……”
白夫人摆摆手道:“我们什么交情,你还跟我说这些客套话,你不在家,就算不说我也要把阳阳接到那边去照顾的。”她看了程青那张焦急的脸,叹了口气道,“你就别担心家里了,一切有我,等去了医院打个电话来报平安,我们也都担心着呢。”
程青点点头,简直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进去小卧室,给米阳也收拾了一小包衣物和日常用的,对他道:“阳阳,妈妈有点事要出差,你爸在外面拉练也要等几天才回来,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先跟着洛川去他家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米阳道:“就几天吗?那我自己可以在家。”
白洛川在旁边已经喜出望外了,听到米阳这么说立刻反驳道:“你生病了,生病怎么照顾自己?”
米阳还想说什么,程青这次没有跟他商量,而是拿了一身干净衣服过来,给米阳穿戴好了,道:“你乖啊,先跟洛川过去,等妈妈回来就去接你好不好?”
米阳点点头,举着胳膊配合着把小衣服都穿好。
白洛川在旁边已经开始给他挑鞋了,除了米阳穿的那双,连他平时常穿的小拖鞋也一并装包带走。
米阳又抱上了自己的那个小枕头,他有点认床,带着熟悉的枕头会更快睡着。
米阳跟着去了白家,但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向程青离开的方向。
程青走的太突然了,而且出差的事儿也是突然说起,总让米阳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白夫人牵着他的手,弯腰道:“阳阳,你要是想家,每天放学都让洛川带你回来看看好不好?”
米阳点点头,道:“谢谢阿姨。”
白洛川对大人的事全然不知,只听到米阳要在自己家住一段时间乐得尖牙不见眼,上前牵着米阳另一只手道:“你什么时候想去,我都陪你。”
两家离着也不太远,平时一溜小跑没几分钟就到了,如果自己再大上两岁或许程青就能放心留自己一人看家了。米阳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指,倒是引得旁边一大一小都回头看他,白夫人瞧着他那懂事的小表情心都快化了,她抬头又看向自己儿子,旁边的白洛川也冲她抬了抬下巴,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怎么样,米阳是不是很乖?
白夫人笑了一声,眼睛里之前留下的情绪散了大半,也冲儿子略微颔首回应:特别乖。
等到了白家,白洛川要带着米阳去见魏贤,米阳抬头看看白夫人,等着她说话。
白夫人笑笑道:“快去吧,我去给你们准备一下睡觉用的东西,今天只学一节课,早点回来睡觉。”
米阳点点头,跟着白洛川去楼上书房了。
魏贤正在书房里翻书看着,听见咚咚的脚步声抬头去看,门推开之后凑进来两个小萝卜头,他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笑呵呵道:“哟,小乖也来了!”
米阳站在那跟他问好:“魏爷爷好!”
魏贤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招手让他过来,“你来的正好,我还琢磨着要是你一直不来,改天就让洛川给你拿去呢。”他从抽屉里取出两本厚厚的书,递过去放在米阳手边道,“魏爷爷送给你的礼物,恭喜你考了第一名。”
米阳低头看了一眼,两本都是大部头,一本是彩页的《古籍修复与装帧》,红丝绒硬壳的一本书,看起来就非常扎实;另一本就比较熟悉了,是《小学生汉语字典》。
魏贤笑道:“上回写信给我那个老朋友,他啊都忙糊涂了,非要我亲自上门才想起来还没回信。喏,这是魏爷爷帮你要来的东西,你先自己看,回头要是有不明白的就翻字典或者来问我。我虽然不懂这些东西,但是帮你读一读,解释一下字词的意思还是做的到的,呵呵。”
魏贤说的客气,但是米阳也能猜到对方或许没把一个小孩的事儿放在心上,这书应该是魏贤厚着脸皮硬是找上门给要来的,米阳摸了摸书封面,爱惜的像是宝贝一般。书很重,抱在怀里很有分量,米阳几乎是扛着放到了自己平时坐的小书桌上,白洛川瞧见赶紧过去搭了把手。
把书放好,米阳翻开看了下,上面分门别类地整理了七八种古籍的修复课程,还有附图案例,非常详细。他以前喜欢这个专业,但是并没有正式接触过,都是零星着摸索或者接一些帮人打下手的活儿,才知道一些知识,算是野路子。虽然也在书店里买过一些资料书,但是这样详细讲解的专业书还是第一次看到,米阳目不转睛地翻看了一会,又抬头问道:“魏爷爷,这个就是你说的大学的教材吗?”
魏贤摸摸下巴上的胡子,道:“算是吧,我那个老朋友比较忙,原本我还想请他来指点你,不过他给了这么一本书,我可以带着你慢慢看。你有什么不懂的,就跟我说,等周末的时候我打电话问他,那老家伙,估计是在省图书馆忙大活了,找他可真费劲儿。”
米阳笑着点头,道:“哎!谢谢魏爷爷!”
他低头珍惜地摸摸桌上的这本书,忽然跳级的欲望没有那么强烈了,如果能多学一些修书的基础知识,再有老师教着,那真是比什么都让他高兴了,哪怕是远程指导也高兴。
白洛川走过来摸了摸那本书,有点好奇,但是并没有和米阳一样对它感兴趣。
魏贤瞧见了,问道:“洛川啊,你看小乖已经找到自己奋斗的目标了,你有什么目标没有?”
白洛川皱着眉头,认真道:“我要再想一想。”
魏贤听见他这么回答也挺满意的,这么小的孩子,已经有自己选择的意识,算是非常难得的了。这时候的小孩往往是接受外界信息最多,也最容易人云亦云的时候,模仿为本能,白少爷这么说,想必已经是在转动脑筋思考了。
米阳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魏贤只让他们上了一节课就挥挥手让他们去休息了。
米阳临走的时候想抱上那本新得的书,白洛川没让,摇头道:“卧室就是睡觉的地方,不能再干活了。”
米阳争辩道:“没干活,我就是想看一小会儿,看书睡的快呀。”
白洛川还是不答应,拽着他回了卧室道:“你看我吧,看我也一样睡的快。”
米阳被他拽回房间的时候,站在门口又停下脚步了,左右看了一下,道:“我去睡客房吧。”
白洛川没松手,拧眉看着他道:“别闹。”
米阳道:“我感冒还没好,晚上还老咳嗽,吵得你也睡不好……”
白洛川嗤了一声,把他推到自己房间来,道:“我不怕,我身体比你好多了,再说了我妈已经把你的东西放进来了。”
米阳被推着进来,果然瞧见了自己那一小包东西,白洛川床上还并排放好了他的小枕头,旁边铺着一床新被,花色素淡,有点偏蓝色,在灯光底下反着微光。
他正在看的时候,白洛川拿了药过来,瞧着他吃好了,又满意的点点头道:“现在去洗漱,我们睡觉。”
米阳看他一眼,小少爷瞧着特别精神,一点睡意也没有,但一个劲儿地催他去床上。
米阳:“……要不,你再玩儿会游戏机?”
白洛川不肯,自己先爬到小床上去拍了拍让他过来,抱怨道:“你都好久没陪我睡了。”
米阳走过去,道:“也就生病这几天啊。”
白洛川把那床新的小被子给他伸开,盖在米阳身上,笑眯眯道:“怎么样,舒服吧?”
新被子很轻很软,裹在身上的时候立刻就温暖起来,米阳用手指摸了一下材质,点点头道:“舒服,这是蚕丝的吗?”
白洛川道:“对啊,上回程姨和我妈说话,我都听到了,你回老家盖的那是什么破玩意儿,都过敏了,下次就别回去了,省的又生病……”
米阳看他一眼,道:“我觉得挺好。”
白洛川没听出来,嗤道:“就那种破烂,哪好了?”
米阳道:“我姥姥家的东西,我觉得都挺好的。”
白洛川也反应过来了,但是也不肯低头,拧眉道:“姥姥是挺好的,但是家里东西是破烂还不能说?”
米阳:“……”
米阳忽然有点生气了,他小脚在下面把那个被子踢开一些,不肯盖。
白洛川起初以为他热,还给他裹了两次,但是第三次米阳再踢开的时候,他忽地一下坐起来盯着米阳不放,米阳躺在那也看他,眼神没退让,白少爷眉头拧的紧,上去就把米阳踢开的那条小被子卷吧卷吧团起来,打开窗户扔到外面去了!
米阳看的目瞪口呆,这破孩子脾气怎么这么大啊!
白少爷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看着米阳不说话,米阳也瞧着他,一声不吭。
忽然楼下传来一声汽车喇叭的声响,紧跟着有大人的声音传来:“哎,这是谁扔的?怎么大半夜把被子扔出来了?!”
两个小孩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立刻穿着睡衣往下跑,米阳找到拖鞋匆匆穿上就要推门出去,白洛川动作快一些,顺手抓过旁边椅背上搭着的一件厚外套,直接罩在米阳的身上,但是米阳抬头看他的时候,白少爷还是绷着下巴扭头错开了视线,不跟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