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 米阳先提前几天带着妹妹回了山海镇。
程老太太这两年身体还算硬朗, 就是有些慢性疾病一时也好不了，陆陆续续吃着药，年纪大了只能尽量调养。老人没料到米阳兄妹两个今年提前回来，高兴地不得了, 又张罗着要去给他们准备吃的，“家里没有什么好菜了, 我去买些来，阳阳啊，洛川是不是也一起回来了？你问他来不来吃饭, 我一起多买些菜来, 上次他不是说琥珀核桃仁好吃吗，这次也都准备着了！”
米阳把包放下, 回道：“他没回来，得过几天, 上班挺忙的。”
程老太太很惊讶：“是寒假实习吗，现在就去啦？”
米阳笑道：“也算是吧, 姥姥, 您要买什么列个单子给我, 我去帮您买回来, 我知道路。”
程老太太就站着念了几样菜, 瞧着米阳记下来之后，还安抚他：“咱们不急，晚几天去上班也挺好的, 你多在学校里待段时间，出来就累啦，又得考虑存钱又得考虑房子什么的，要想的事儿可多着呢！”
米阳听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老人这是怕他见白洛川已经“有工作”了自己心里着急，他笑着点点头，道：“我知道，姥姥我去了，一会就回来，让小雪陪着您。”
小姑娘特别乖巧，抱着老太太胳膊甜甜地喊人，跟程老太太亲的很。
米阳买了菜肉回来，又自己系了围裙不让老太太干活，对她道：“姥姥，您就在一边指挥，我正好跟着您学点手艺。”
程老太太想了一下，道：“也行，将来也都用得着，现如今的女孩儿都喜欢体贴顾家的，多学点没坏处。”
米阳没反驳，站在那认真学着，手脚麻利地颠勺做了三菜一汤出来。
米雪来端菜的功夫，他已经把厨房里的东西归类都清洗干净了，一瞧就是常做这些的。
程老太太和他们一起吃了饭，她其实尝不太出咸味，年纪大了口要重一些，但是医生又嘱咐了高血压少油少盐，她吃不出，还特意问了米雪好不好吃。
小姑娘是她哥的铁杆粉丝，一边点头一边竖起大拇指：“特别好吃——！”
对于这样的夸奖，米阳坦然接受。
白洛川赶在年二十九回了山海镇，回来之后也没闲着，瞧着老宅里空荡，虽然贴了春联和福字也还是有些冷清，就自己去库房里找出一些红灯笼之类的挂了起来。白老给老宅里做事的人放年假，让他们也回家团圆去了，白洛川回来的时候老宅里没有什么人，他就自己卷起袖子挂了半下午，傍晚的时候还开灯试了一下，红彤彤一片，喜气洋洋地非常漂亮。
从白老爷子生病开始，他每年都这么做。
刚开始是觉得老人生病，去去晦气，后来就想着过好每一个年，让大家伙都高兴。
白洛川在花园那边挂灯笼的时候，米阳正好给白老来送东西，瞧见了先过去从下面把灯笼给他托正了，帮了把手。
白洛川手里一轻，一边把铜勾弄好，一边站在梯子上往下看了一眼笑道：“你怎么来了？”
米阳道：“我给白爷爷送点吃的。”
白洛川从梯子上下来，“都有什么？”
米阳：“刚出锅的一些红枣糕、发糕，还有几个红糖开花馒头。”
白少爷挺感兴趣的，眼睛瞧着他的篮子还在问：“有黄米年糕吗？”
米阳摇头道：“没有，那个要今天晚上蒸，明天早上才能吃到，到时候我给你送来吧。”
白洛川道：“不用，我过去吃吧，要煎年糕，蘸白糖吃的那种。”
米阳答应了，又去把那一篮吃的送进小楼放下，出来帮着白洛川一起把灯笼都挂完。
两个人干活要快许多，他们这么多年做事配合的也默契，白洛川要什么不用开口米阳就能拿给他，没一会就把灯笼全部弄好了。
天还没黑，白洛川就忍不住把灯笼都打开来了，张灯结彩的，映衬的人脸都带着红晕一般。
白少爷就喜欢这样热闹的气氛，觉得这样才有年味儿。
米阳也在看着，忽然问他：“门口这几个大灯笼去年没见过，你新买的吧？”
白洛川胳膊搭在他肩上，挑眉得意道：“对啊，偷着塞到库房里去的，漂亮吧？”
米阳：“你这要是让白叔知道，又要说你浪费了。”
白洛川道：“不管他，他愿意过他的，我乐意活我的，一辈子都那么多个注意，多没劲儿，我没偷没抢的自己赚钱挂个灯笼都不行？”他说着又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松开了嘲讽道，“而且他已经回来了，今年来的倒是挺早，没出正月呢。”
米阳愣了道：“啊？你怎么知道的，你看到白叔了？”
白洛川懒洋洋道：“我在这挂了一下午灯笼，哪儿都没来得及去，还没见着他啊。”
米阳奇怪道：“那你怎么知道白叔回来了？”
白洛川轻笑了一声，贴近他耳边道：“平时早都挂好了啊，也只有他，一个灯笼都管着。”他声音轻，这话也不用特意放低了去说，就是故意做出这个样子来，还冲米阳耳朵那吹了一口气。
米阳躲了一下揉着耳朵看他，脸上有点泛红：“别闹。”
白洛川道：“这算什么‘闹’啊，我跟你说话而已，要不我‘闹’一个你试试？”
米阳躲开他两步，正巧手机响了，他从兜里掏出来的时候白洛川瞧见了人名，问他道：“哪个吴小姐？你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吴小姐啊！”
米阳道：“陈师哥介绍的私活，帮着她找文献资料来着……”
白洛川听着他接起来，对面那声音冷冷清清的，他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吴双安家里的那位大小姐吴霜，之前在新疆的时候他们就见过一面，这女的还一直跟米阳说话来着。他听着米阳耐心跟她说话，心里酸意都涌上来，等米阳说了一句“回学校再详谈”之后，吃醋道：“你跟她有什么好谈的啊？”
米阳：“她要找几件玉佩来着，有些图案拿不准，需要我从档案室帮她借阅资料。”
正说着又一个短信发来了，白洛川眼尖又瞧见吴霜的名字，作势抢了手机拿起来举高了不给米阳：“哪儿有大过年工作的，又是电话又是短信，没完了她，让她去找陈白微去，你把钱退给她，这活不接了！”
米阳伸手去抓他胳膊，哭笑不得道：“怎么可能，我都答应人家了啊。”
白少爷也特别坚持：“违约金我出，加倍还她！”
“这不是钱的事儿，你先给我看看短信……”
……
楼下花园里两个年轻人闹了一阵，倒是让楼上的人看了一出笑话。
白老爷子站在阳台那笑呵呵的，满眼的慈爱，瞧着那俩臭小子闹腾也只觉得他们感情好，没有半点嫌弃。
白敬荣陪在老人身边，他几年来第一次能请到年假，没在别处多耽搁，立刻就回来探望老父亲了。
白敬荣站在那看了一会，他倒是没看白洛川那边，只是瞧见映入眼中的各色深浅不一的红，略微皱眉道：“爸，这样是不是有些铺张浪费了？”
白老看他一眼，慢悠悠道：“这些都是前两年用过的东西，一直放在库房里收着，洛川有心了，每年都特意回来弄给我这个老头子看。”
白敬荣道：“也不是不能挂灯笼，我是说，这有些太多了，里里外外几十个……”
“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人这一辈子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也就能多看上两眼。”白老打断他的话，拄着拐棍站玻璃窗前看着外面，一边看一边笑道，“可真漂亮，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瞧见。”
白敬荣不敢说话了，他光听着一句就忍不住眼圈有些发红，借口找了要做事，先出去了。
白老站在那没动，看着外面天色渐晚，暖融融地一片灯光下的年轻人。
那两个人跟小时候一样，做什么事儿都爱凑在一处，有商有量地又挂了一串小彩灯，离着太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是刚才的小矛盾早就过去，俩人又是笑着的了。
白老叹了一声，摇头笑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
他的孙子很争气，一路跑步向前比任何人都优秀都值得骄傲，是他的身体不行了，这一年来断断续续的反复着，撑着这一口气太久，他也觉得有些累了，但总归还想多坚持两年。
想再陪陪他们。
至少，瞧着他们长大成人，过上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