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琴默的胎就在这两日内生产,和煦堂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严密保护。傍晚时分,朱宜修和玄凌同时得到消息说是胎动了,立刻乘坐轿撵赶到长春宫。
朱宜修记得上一世曹琴默这胎是早产的,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代价是永远失去生育能力。其中不乏她做的手脚,这一世不知道会有何变数。
帝后坐在外头等着消息。
“皇上,皇上,小主她,她生不下来!”曹琴默的贴身丫鬟音袖自己还是个黄花闺女,何曾见过这种场面。看到接生嬷嬷们不停的推主子的肚子帮她导正胎位,后者的哀叫声令她慌得六神无主。
“太医何在?”玄凌皱眉道。
负责曹琴默的李太医跪地道,“启禀皇上,婕妤的胎位不正,孩子的头一直出不来。婕妤本身的骨盆也小,所以才导致难产,臣等现在熬了催产药给婕妤喝下,希望能起作用,让她有力气使劲。只是事无万全……”
玄凌听了太医的话,眉头紧蹙。虽说生孩子是一只脚进棺材的事情,但也不想孩子一生下来又是个没娘的。加上临近年关,白事能免则免。遂命令道,“你等须竭尽全力,力保曹婕妤安然无事。否则朕定不轻饶,追究尔等失职之罪!”
李太医战战兢兢的接旨,又回去继续与其他几位太医商量方法。
玄凌想了想决定晋曹琴默的位分添些喜气,也好叫她有个盼头,争气一点,对李长吩咐道,“传朕旨意,即可晋曹氏为贵嫔。”
跪在地上的音袖听了,立马磕头激动道,“谢皇上,谢皇上……”爬起来飞快的跑进产房告知主子这个喜讯。
朱宜修道,“皇上,已经三更天了。您之后还要上早朝,不如先回仪元殿休息吧。有臣妾在这里守着,一有消息立刻派人告知您。”
玄凌也实在累了,同意道,“那就劳皇后辛苦些,朕先回去了。”
曹琴默难产,熬到快天亮了还没个动静,他的心也等得焦急,别又来一个予濂。无论男女,健康就好。
“恭送皇上。”朱宜修送走玄凌后,听得屋内的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摇头道,“这孩子真是个磨娘精,本宫听曹贵嫔的叫声都有些气短了……”
“娘娘,生孩子都这样,嬷嬷们也都在想法子呢。”剪秋道,“有皇后娘娘坐镇,贵嫔一定能平安诞下孩子的。”
这时,接生嬷嬷出来了,挂着满头大汗,急道,“皇后娘娘,贵嫔的胎位是正了,可瞧着贵嫔已有虚脱无力的迹象,奴婢们无计可施,再不让孩子出来,怕要活活憋……”
“住口!不许说那个字!”剪秋立刻打断了嬷嬷的话。
“奴婢失言,请娘娘饶恕。”嬷嬷跪道。
“罢了,本宫这会子没空和你计较。只问你一句,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贵嫔把孩子生下来?”朱宜修严肃道。
嬷嬷面有难色,剪秋斥道,“还不快说!若贵嫔和皇嗣有个好歹,你有几条命赔!”
剪秋的话唬住了嬷嬷,她结结巴巴道,“最好这时候能有个刺激,兴许贵嫔就能使劲儿了……”
“刺激?”朱宜修沉吟片刻,对剪秋道,“马上去抬一桶冷水来。”
须臾,剪秋就带人回来了,产房里头还在焦灼,朱宜修对嬷嬷道,“去!泼到贵嫔脸上把她激醒,告诉她皇上和本宫要她和孩子活!”
“是,奴婢遵旨!”嬷嬷抬着水桶进去。
只听得重重的泼水声,曹琴默发出一声尖叫,随即响起婴儿的哭泣,音袖跑出来报喜道,“回禀皇后娘娘,小主生了,生了位帝姬!”
朱宜修松了口气,道,“那就好。”转头对剪秋道,“你速去告知皇上。”
嬷嬷给帝姬擦洗干净,裹上襁褓抱出来给朱宜修看,道,“多亏皇后娘娘的主意,帝姬平安无事。”
朱宜修掀开柔软的布料,孩子皱巴巴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哭声有些低,喘气的动静也不太大。将襁褓重新盖好,吩咐道,“用心照顾帝姬。”
另一个丫鬟从产房里出来,叫道,“不好了,贵嫔出大红了!”
“太医!”朱宜修喝道。
李太医等急忙施针用药救醒曹琴默。情况稳定后,李太医向朱宜修禀告道,“娘娘,臣等虽然止住了出血的情况,但小主的母体虚耗严重,元气大亏。即使以后尽心调养,怕也是……”
朱宜修听他此话,心中已有数,道,“李太医尽管直言,本宫不会怪罪你的。”
“娘娘,依微臣之见,小主怕是往后受孕不易了……”太医说话永远都是模棱两可,留有余地。但朱宜修明白,曹琴默是不会再有孩子了。
点点头,道,“李太医的意思本宫明白了,今后之事暂且不谈,只让她身子好起来即可。”
“微臣明白。”
朱宜修走到已收拾干净的内室,淡绿色的幔帘映衬得曹琴默的脸色愈发惨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睛,虚弱道,“嫔妾岂敢劳动皇后娘娘亲临,折杀嫔妾了。”
朱宜修道,“皇上封你做贵嫔了……”
“是吗?我成贵嫔了……”曹琴默眼中的两颗泪珠滚落,她这个贵嫔真可谓是拿命拼回来的,怪不得她激动。
“别掉眼泪对身子不好。”朱宜修温和道,“本宫叫她们把帝姬抱来给你瞧瞧。”扬手示意,乳母抱着襁褓进来。
曹琴默挣扎着起来,音袖忙扶着她,产后的她甚是虚弱,连动上几动都是吁吁带喘。乳母倾斜身子将襁褓递到她触手可及之处,她伸出手,还有些害怕,缩了缩不敢去碰。
朱宜修见状,轻笑道,“你自己的女儿怎么还不敢看呢?”
曹琴默的脸颊飞出几块红晕显得有些害羞,小心的用手指触碰已经睡着的女儿娇嫩的脸蛋,整个人沉浸在喜悦中,兀自亲吻了一记,抬头对朱宜修道,“多谢娘娘相救,否则臣妾也没有生下帝姬的命。”
“不必言谢,本宫也是生育过的人,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皇上也希望你们母女平安的。”朱宜修笑道,“你刚生了孩子,太医说要你好好休息才能把生产时用的气力补回来呢。本宫就不多叫你说话伤神了,等你好些了再来看你。”
“恭送皇后。”曹琴默还是让音袖扶起她在床上作了叩首礼。
玄凌听到是个女儿,倒也没显得太失望,只问是否健康。得到了太医的回答,心中大石也落了地,对朱宜修道,“小宜急中生智,救了琴默母女俩的命,朕谢谢你。”
朱宜修谦虚道,“皇上这话太见外了,曹贵嫔的女儿也是臣妾的女儿,哪里舍得不救她们呢。”
玄凌愈发觉得朱宜修的大度宽和,自她继承后位以来,宫中的皇子帝姬皆得以保全,道,“小宜是朕的福星。按惯例,这孩子的名字还是由你来取,满月时朕再定封号。”
“皇上发话,臣妾听命就是。”殿中只剩夫妻两人,朱宜修的语气也随意了些,道,“满月礼上除了给帝姬定封号,皇上可别忘了曹妹妹的劳苦功高,既然晋了贵嫔,封号也得好好挑一个才是。”
“这个自然,到时候叫内务府拟了封号来看,小宜也替朕参谋参谋。”玄凌此刻心情甚好,说什么都是答应的。
尤静娴坐胎已满四月,听太医说胎像平稳,脉象有力,十有八.九是个男孩儿,更令她喜上眉梢。玄清虽然与她感情甚笃,但王府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往后的侧妃,庶妃,姬妾等等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终究还是要有子嗣来稳固她的地位。若有了嫡子,世子之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清河王妃的地位也就牢不可破了。
恰逢宫中传来消息,说长春宫的曹贵嫔生了一位帝姬。作为王府少不得要送去贺礼,她便让心腹围珠去叫管家周绍良到前厅,顺便将账本一道带来。
周绍良在厅堂敬候,尤静娴在绕翠的搀扶下坐到主位上,主仆之间用一道山水绣屏风隔开,只听她开口道,“周管家,前些日子我身子重,府中的大小事暂时都交由你来料理,辛苦了。”
周绍良躬身一礼,恭声道,“王妃言重了,为王府效力乃是小人的职责,岂敢说辛苦呢。”
尤静娴翻了翻账簿,见到上头有一笔数目不小的开支却未注明用处,心生疑惑,问道,“账上那五百两银子是做什么用了?”
周绍良支支吾吾道,“回王妃,小人也不甚清楚。王爷只说有急用就遣阿晋到账房支走了。”
“荒唐!”尤静娴一改慢条斯理的语气,冷笑道,“这么大一笔银子花出去你竟然不知道是派什么用场?王府要你这样不管事的管家是当摆设么?我看多半是你中饱私囊,自己私吞了混赖到王爷头上。你打量着王爷素来宽和待下,就敢无法无天起来了,嗯?”
周绍良额头直冒汗,跪地道,“王妃恕罪,小人真的不知道。小人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凭空捏造没影儿的事情啊!小人确实冤枉,您不如招了阿晋来问问……”
尤静娴对围珠道,“去把阿晋给我叫来。”又指着周绍良道,“先把他带下去,等查问明白再发落。”
“阿晋见过王妃。”
一进屋子,阿晋就感到气氛不似平日的轻松,左右侍立的丫鬟们个个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当了出气筒。
尤静娴冷着脸道,“我问你,王爷近来常去哪儿?”
有屏风阻挡,外头的人看不到尤静娴的表情。但阿晋自小做玄清的小厮,宫里的人情世故也见得多了,听到尤静娴不似往常的温和口吻,此时也有些胆战心惊,不常发火的人突然发起火来才叫人有受的呢。遂格外恭敬答道,“回王妃,王爷除了进宫给太后请安之外,就是按老时候去探望太妃,并不去其他地方。”
“那我问你账上的五百两银子做什么用了?上个月宫里可是出了喜事要做人情贺礼?”尤静娴道。
涉及浣碧,阿晋有些犹豫起来,不晓得该不该告诉尤静娴。毕竟浣碧的身份不能张扬,但听尤静娴的语气若不实话实说只怕不能善了。王爷和王妃是夫妻,夫妻之间荣辱共存。要是瞒着王妃,万一让她和王爷起了嫌隙就是他的罪过了。阿晋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告诉尤静娴。
尤静娴见阿晋迟迟不肯张口,暗想莫非是极重要机密的事情才叫他如此为难,遂道,“都下去,留下围珠,绕翠伺候。其他人没我的吩咐不用进来。”
待屋子里只剩下四个人,阿晋将事情始末详细告知了尤静娴,后者一听就急了。
玄清怎能自作主张领了个罪奴进门,倘若被御史上奏弹劾,说他贿赂官员,徇私枉法,清河王府岌岌可危!那个何绵绵既然是罪臣之女,见不得光,又敢与有妇之夫未婚生育,可见根本就是个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女人。生下来的女儿会是什么好货?多半和其母是一丘之貉。
太妃上了年纪糊涂,玄清怎么也是脑筋不清楚呢?尤静娴从前对温和慈爱的舒贵太妃还是颇有尊重的,但听了今日之事,觉得婆婆此举太不妥当,皇帝对外戚的严厉防范是举朝皆知的,玄清又曾经与他争夺大位。夹着尾巴做人还怕被鸡蛋里挑骨头呢,哪有上赶着给人家送把柄的!
出嫁前沛国公对这个女儿说的很清楚,玄清就是一辈子当闲王的命。王室权贵早就远离了权利中心,朝廷只管花银子养着,政事却是一点插不上嘴的。当今皇上极看重手中大权,但凡有一点点小苗头都会扼杀在摇篮里。玄清却冒天下之大不韪,顶风作案,把皇帝点名抄家问罪的祸根保下来,简直是昏头了。
尤静娴下定决心要除了浣碧这个祸害,对阿晋道,“那个浣碧一直跟着太妃住在安栖观里?”
阿晋知道捅了篓子,不敢再吞吐隐瞒,立马答道,“是。”
“你先回去,不许声张,王爷回来我自会与他说明白。”尤静娴警告道,“若有半个字漏出去,咱们王府也容不下你……”
“阿晋明白,王妃尽可放心。”
出了厅堂,阿晋只觉得背后衣襟全都汗湿了,心中想着王妃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想到比王爷还厉害。浣碧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说实话,他对俏丽的浣碧还有点朦胧的小心思,但一涉及到自己的性命,阿晋还是决定别多管闲事了,王妃是王府的当家人,她高兴了自己才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