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热起来,紫奥城各宫都用上了冰块。
因早晨去给太后请安时,听太后提到玄凌近来不思饮食,神情颇多焦虑。回到昭阳殿后,朱宜修便叫人备了些清热解毒的饮食准备送去仪元殿。
李长见到朱宜修忙不迭的上前行礼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朱宜修对这个玄凌身边的大总管一向客气,道,“起来吧,皇上在里头吗?”
“回娘娘,皇上正在里头批折子呢。”
“那本宫进去看看。”
李长想了想提醒了一句,道,“娘娘,皇上近来忙于国事,奴才瞧着嘴角都燎泡上火了,御膳进得也不多。无奈奴才人微言轻,还请娘娘好好劝劝皇上保重身子啊。”
朱宜修听后道,“难为李总管的一番心意,本宫记下了,自会劝皇上保重龙体。”说完后瞥了眼剪秋,后者会意的拿出一个荷包塞给李长,道,“我们娘娘赏你对主子的关心。”
殿外不宜拖拖拉拉,李长很爽快的把荷包塞进袖子中,笑得更恭敬道,“谢娘娘赏。”
朱宜修笑而不语,搭着剪秋的手进入仪元殿。前世李长也替甄殖隽瞬簧倭Γ购驼稚肀叩拈认嵛岸允场保滞u绫ㄐ拧h缃竦拈认缌侥昃退涝谏餍趟局校朐俜隼嘶匆膊豢赡芰恕
“臣妾给皇上请安。”
“你怎么来了?”玄凌道。
“臣妾听说皇上近来只顾着朝政,人都瘦了一大圈,心里担心就过来了。皇上不怪罪吧?”朱宜修坐到玄凌下首的椅子。
玄凌摇头笑道,“肯定是李长那个多嘴的奴才胡说,朕回头记得要教训他才行。”
朱宜修闻言,道,“底下人也是关心皇上的龙体,皇上的身体关系着天下社稷,稍有差池他们也担待不起啊。”
“朕知道。”
“臣妾看皇上真是瘦多了。国事繁重,皇上每日都要处理四五个时辰,再吃得那么少身子如何撑得住呢?”朱宜修把一个担忧丈夫的贤妻良母表现得淋漓尽致,“连太后看到皇上去请安时都忍不住心疼了。”
玄凌听了这番关心感到熨帖无比,道,“朕知道,只是御膳吃来吃去也没个新花样,着实没有胃口。”
朱宜修一个眼色,在旁的剪秋送上一盏食盒。她道,“臣妾宫里的小厨房新做了些点心,皇上不妨尝尝,吃饱了才有力气接着处理事情啊。”
玄凌道,“你是哄孩子哄多了,把朕也当成孩子哄了。”
朱宜修含笑道,“皇上是一国之君,臣妾哪里敢把您当孩子哄呢。”顿了顿,道,“不过,这挑食的毛病倒是有些孩子气。”
玄凌也笑道,“难为你贤惠,正巧朕也有点饿了,你都做了些什么?”
朱宜修亲自把盒子里的碗碟铺开,道,“水梨西瓜羹,桂花藕粉糖糕,芝麻凉团。都是清热消暑的点心,吃着也不会太油腻,皇上尝尝。”
玄凌尝了口水梨西瓜羹,这羹的品相呈现淡淡的红色,味道酸甜爽滑。顿时胃口大开,就着羹吃了两块糖糕,还有一块两团。吃完后,李长送来沏好的茶,玄凌漱了口,道,“手艺不错,你有心了。”
“皇上喜欢就好。瞧皇上这些天日日都忙到三更半夜,朝政大事要紧,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朱宜修道。
玄凌道,“你不懂,朝廷考察各省官员的审核就在这几日里,一封封折子朕都要仔细看过,挑选可造之材。”
朱宜修听了,忽然想起孟家的长子之前中了进士外放益阳知县,不晓得此次是否也回京了。后宫不能过问朝政,就算她是皇后也不能说太多,遂道,“臣妾不懂这些,这时候予涛大约午睡醒了,臣妾还要回去照顾他就不陪皇上了。”
玄凌点头道,“孩子要紧,你先回去吧,朕得了空就去看你们。”
出了仪元殿,朱宜修坐在轿撵上想着要派染冬去打听一下孟启泰的事情,回到昭阳殿,正想叫染冬来,照顾予涛的乳母芸娘急急忙的跑进来,道,“娘娘,不好了,四皇子突然发起高热!”
这下,孟家的事情立刻被朱宜修抛到九霄云外,跑到偏殿一看,果然予涛脸色潮红,嘴里还不时的哼哼,朱宜修立刻道,“快去宣文太医来!”
剪秋飞奔着去请人,朱宜修看向芸娘,语气也变得严厉,道,“皇子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烧起来,你怎么照顾的?”
芸娘赶忙跪下道,“奴婢不知道,只是早些时候大皇子和帝姬来看过四皇子……”
“予沣和元安?”朱宜修听了也是一头雾水,对绘春道,“去把大皇子和帝姬给本宫叫来,大皇子今儿在书房告诉师傅晚些再补上功课。”
“你先下去,等本宫问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再来和你算账。”朱宜修挥挥手打发了芸娘。
芸娘没敢再多话,低头退出去了。朱宜修摸摸予涛的脸蛋,触感有些湿润,再仔细探了探他的脖颈,发觉也有水渍,不禁蹙眉。
“文太医,四皇子怎么样?”朱宜修紧紧看着文世清。
后者在诊脉之后,略微考虑片刻,答道,“娘娘,四皇子这是着凉所致,并无大碍,还请娘娘不用担心,微臣开服方子让皇子喝下就能痊愈了。”
“着凉?”朱宜修愈发疑惑,道,“怎么会着凉的?”她明明叮嘱过芸娘不允许用冰给予涛降温只能打扇子,免得他人小禁不住,怎么还会着凉。
“回娘娘,若是挂着汗珠去吹风就很容易着凉,依微臣之见,应该是有人给四皇子用湿帕子降温,再抱着他到外头吹了会儿风才会导致皇子突然高热。”
“他才四个月,若是吃药会不会有问题?”朱宜修问道。
文世清语气笃定,道,“娘娘放心,微臣会斟酌最妥当的方子煎药给皇子服用,发了汗就没事了。”
“那有劳文太医了,剪秋,送太医出去开方子。”
朱宜修坐在榻上,望着摇篮里的发热昏睡的予涛,心疼不已。这时,予沣和永泰来了,朱宜修看了看周围侍候的人,沉声道,“你们都先出去,叫了再进来伺候。”
待屋子里只剩下母子四人,朱宜修问道,“你们两个今天是不是来看过涛儿?”
予沣和永泰对视一眼,答道,“……是。”
“那有没有抱他出去吹风?”
永泰看了眼予沣,朱宜修道,“别看你皇兄,看着母后答话。”
永泰有些胆怯,声音也变小了,道,“……是。”
朱宜修看向两个孩子,道,“是谁的主意让抱着涛儿出去的?”
永泰咬着嘴唇,半晌,予沣开口承认道,“……是儿臣的主意。”
“你知不知道你弟弟才四个月,连冰块母后都不敢让他用,你居然抱着他出去吹风。他现在生了病,你这个当哥哥的预备怎么办?”朱宜修压着怒气道。
予沣跪下道,“是儿臣不好,还请母后原谅。”
朱宜修清楚予沣一直在心里担心会被予涛比下去,此刻更是不免被怒火影响的思路,道,“母后之前就和你说过,你和你弟弟是一母同胞,母后不会偏疼哪个。你这样做是故意的吗?”
“母后,其实……”永泰见到予沣低头不语,忍不住说了句。
“母后在和你皇兄说话,你先别插嘴。”朱宜修横了永泰一眼,后者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予沣跪着不作声,朱宜修也不想和他耗时间,道,“好了,你弟弟现在也病了,再追究也无济于事。明天起你除了去书房都待在屋子里闭门思过,想清楚以后该怎么做事再来和母后说。你们两个都退下吧。”
“儿臣告退。”予沣低着头连头都不抬就直接走了。永泰欲言又止,但看到朱宜修的脸色也没胆子辩白,也跟着走了。
看着两个孩子出去,朱宜修疲惫的靠在案上,她要操心的事情够多了,现在连自己的儿女都不让她省心。她从小被柔则压制,当然也明白被人忽略的感受,但是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
“娘娘,药来了。”剪秋端着药碗进来。
朱宜修赶忙收拾心情,恢复正常的神情,道,“让本宫亲自喂。”
予涛还太小,喝了一口苦药就闹着不肯再张嘴,哭个不停。朱宜修只能抱着他柔声哄,等到他安静下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药全都给他喂下去,还要注意不让他吐出来,直到天都黑了才消停。
剪秋
扶着朱宜修回到内室,道,“娘娘,您也别太担心了,小孩子生病是难免的。奴婢刚才看到大皇子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本宫又哪里希望骂他,实在是他做事不知轻重。这次只是涛儿发烧,若不叫他有个教训,下次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来。”朱宜修发觉自己真的搞不懂予沣,她亲生的儿子什么时候也会学会对她掩藏心事了?
剪秋劝道,“娘娘,大皇子才八岁多点儿,孩子毛手毛脚也正常,您也别太责怪他了。大皇子这会儿没准正伤心呢。”
“等涛儿的病好转了,本宫会去找沣儿谈谈。”朱宜修看向自己的心腹,道,“他们两个是亲兄弟,本宫真的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什么嫌隙啊,剪秋,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娘娘的苦心相信大皇子也会懂的。”
芸娘精心看护过了一晚,将功折罪,第二日予涛的热就退了大半,朱宜修也没有再责怪芸娘,小惩大诫,罚了她一个月的月钱以示警告。
太后对予涛是极为疼爱的,知道他病了,一大早就赶来看望。见到朱宜修语气中多了几分责备,道,“怎么回事?哀家听说老四发高烧,你这个当娘的也太马虎了,照顾自己儿子也这么不用心吗?”
“儿臣疏忽,请母后息怒。”朱宜修跪地请罪道。
太后余怒未消,道,“都是你的儿子,你也不要厚此薄彼,只顾大的不顾小的。”
朱宜修听了纵有不满也不能和太后较真,只能哑巴吃黄连,赔罪道,“是儿臣的错,儿臣以后会小心的。”
“涛儿现在怎么样了?”
“回母后,已经退了烧,正在睡着呢。”
太后没再理她,起身去偏殿看望。见到予涛前几日还是圆圆胖胖的,可才一夜,似乎都瘦了一大圈。
心疼孙子的太后有了个主意,道,“皇后你平时要主持后宫,又要照顾三个孩子,忙不过来也是有的。既然予涛的病没有大碍了,不妨搬到哀家那儿住些日子,由哀家照顾。”
朱宜修一听,立刻道,“儿臣岂敢劳烦母后,母后该是安享清福的时候,怎能为了小辈劳累呢?儿臣还请母后收回成命。”
“哀家成日闲着帮你带孩子,为你分去些担子有什么不好吗?还是说你觉得哀家会对涛儿不好?”
“儿臣不敢,太后的话折死儿臣了。”
太后道,“哀家这个做祖母的照顾自己的孙子谈不上劳累,成日里除了念佛为皇帝祈福也没有旁的事情可做。有了涛儿还能让哀家的日子充实一些。”
“可是涛儿他还小,离不开臣妾……”
太后打断朱宜修的话,道,“哀家只是抱他去颐宁宫住一段时间,你随时都可以来看他。就这么定了,等下叫乳母保姆都去颐宁宫。”
朱宜修见事情无可转圜,只能应道,“儿臣遵命。”
太后走后,剪秋扶着朱宜修起身,见她沉默不语,担忧道,“娘娘……”
朱宜修深吸了口气,声音平稳的说道,“去叫人准备吧……把四皇子送去颐宁宫,让芸娘跟着。”
剪秋见她神情异样,道,“娘娘,您别伤心,太后说了是住一段时间,会把四皇子再送回来了。”
朱宜修苦笑一声,道,“但愿如此……”
皇城之外,大周三年一朝觐考察,由吏部会同都察院进行,考察结果奏清皇帝定夺。对于外放的官员来说,考评优异意味着调任升职,更上一层楼。
孟启泰在时任益阳县令三年后重返京都,他绝不会知道自己将会引发一场官场的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