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尾,朱宜修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起卧一刻也离不开人帮助,剪秋道,“娘娘,照文太医说的算算日子,这小皇子多半在新年里头生呢,那可就是喜上添喜了。”
朱宜修看了她一眼,道,“别胡说,哪里就一定是皇子了,传出去叫人说本宫招摇。”
“娘娘是皇后,谁敢胡说什么。”
“你啊……”朱宜修轻轻摇头,没有前世的如履薄冰,剪秋她们四个人的性子也多了几分活泼。
朱老爷的续弦韩氏入宫来看望朱宜修。自柔则被废,朱老爷便休掉了原配姚氏,将韩氏扶正,她隔年又为朱老爷生下一子,地位稳如磐石。
朱宜修趁着行礼时认真的打量她,韩氏经过岁月的历练,举手投足都是管家太太的风范,行动间不动声色,难怪朱老爷对她是又敬又爱。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万福。”韩氏声音不高不低,礼节一丝不错。
“起来吧,都是一家子没那么多虚礼。”朱宜修笑道,“坐下说话。”
剪秋亲自给韩氏端茶,韩氏接过后客气道,“有劳姑娘。”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太一本正经的。论家礼,你是本宫的长辈,该叫你一声‘母亲’。”朱宜修道。
韩氏忙低头答道,“娘娘是皇后,身份尊贵,臣妇惶恐。容臣妇斗胆说一句,娘娘的年纪和臣妇相差不多,直呼臣妇贱名便是。”
“那怎么成,礼不可废,就算本宫是皇后也不能不遵循。折中一下,本宫还是叫你‘夫人’好了,如今你可是名副其实的‘朱夫人’了。朱家的大小事务都有劳你操持,本宫心里也是感激你的。”朱宜修道,“宫里不比外头,本宫想见见家人也得按规矩来。不知家里都还好吗?父亲的身体是否安泰?”
韩氏答道,“劳娘娘挂念,家中万事都好,老爷的身子骨也还硬朗,近来正张罗着找师傅给扬儿启蒙呢。”
朱扬是韩氏所生,比永泰小一岁,朱宜修当时也遣人送了贺礼回朱府,闻言颔首道,“这是大事,定要找个才学好的先生才行,老师的人品是第一位的。教课授业,若是人品不好也会带坏了扬儿,这一点回去后还请夫人务必要转告父亲。”
“臣妇谨遵娘娘旨意。”
朱宜修笑笑道,“扬儿是父亲的老来子,又是朱家的独苗。但夫人也别太宠溺他。现今咱们家是富贵到了顶点,万万不可像那些一味溺爱孩子的人家,仰仗皇家姻亲的身份无法无天,将来孩子大了不求上进,那可就辜负父亲多年的经营了。”
韩氏听了,当下点头道,“娘娘说的极是,臣妇也不敢过分骄纵他,只望他将来也如老爷一般为国效力,不辱没家门才好。”
她这般明理,颇得朱宜修的好感,道,“夫人能如此想再好不过,难得夫人和本宫谈得来,相信扬儿日后肯定会有出息。”
“蒙娘娘看得起,说句不知分寸的话,臣妇昔年初见娘娘,就很喜欢娘娘的温和大方,也想和娘娘多亲近。只是怕娘娘觉得臣妇高攀,才不敢过分亲近。”
韩氏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朱宜修却心领神会,摆明是互相合作的试探诚意。说起来的确是,韩氏如今是朱家主母,等朱老爷百年后就是老太太。朱宜修作为朱家的女儿,自然也会多关照娘家,两人之间没有矛盾,利益却是一致的。朱家越好,她们的地位就越稳。
朱宜修含笑不语,韩氏的脑筋清楚,不怪能把姚氏杀得片甲不留。最难得的是,说话并不会老留一截,让人不耐烦。遂挑明道,“事到如今,本宫也不瞒夫人,当年父亲和你的婚事还是本宫牵的线,由族长出面请太后下旨赐婚的。”
见韩氏脸上闪过恍然大悟,想必她自己也曾有过疑惑,为何朱家族长当初会挑中她这个穷书生的女儿。韩氏神情恢复如初,对朱宜修更是恭敬,道,“臣妇能有今日全赖娘娘。”
“夫人客气了,朱家能有这样的贤惠主母才是福气。”朱宜修笑道。
隆冬时节,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皑皑银白铺满紫奥城。除夕之夜的宫廷宴会仍旧摆在重华宫,朱宜修面前的菜肴都是些开胃补身的,她有孕在身,忌口的东西也多。
底下歌舞升平,一曲舞罢,玄清起身举杯道,“臣弟恭祝皇兄万事如意,我大周国泰民安。”
“六弟说得好。”玄凌一饮而尽。
太后看向玄清的目光中也是极温和的,道,“转眼清儿也长大了,哀家就等着你娶妻生子,开枝散叶。”
玄清今年16岁,继承了其母舒贵妃的容貌,正是翩翩风姿少年郎,个性也洒脱不羁,道,“太后,儿臣的心思您是最清楚不过的,必定要找一位心爱之人。”
朱宜修顺着太后的话陪笑道,“清河王风姿出众,将来也得找一位才貌双全,温柔娴淑的名门闺秀才能匹配。”
“皇后说的是,哀家也该替清儿打算起来了。皇后你是他的嫂子,平日里也要留心,有好的就告诉哀家。”太后赞同道。
朱宜修笑道,“哪里要刻意留心呢,之前就有好几位诰命来臣妾这儿替各自的待嫁女儿探口风。清河王的风采不知引得多少深闺芳心倾慕呢。太后若真想挑,只管宣进宫,想来都是不错的姑娘。”
太后颔首,道,“改日得了空哀家见见。”
朱宜修的眼光在下首扫了一圈,无意中注意到一个妙龄少女眼神痴迷的望着玄清,双颊晕染开嫣红,整个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细看后觉得有两分眼熟,思索一番后猛然记起,她不就是尤静娴么!
隐约记得前世尤静娴初见玄清也是在这个年纪,此后便落下了相思病,后来嫁给玄清为侧妃,生产时死于甄种糜褚暮锥ズ臁
朱宜修暗想与其等日后甄钟胄骞肚谊用粒共蝗绯扇雠业男乃肌r杂染叉档募沂雷龈稣揪褪抢硭比坏模睦镄枰鸵桓雠酒狡鹌阶闭媸钦哿伺婀业拿孀印
玄清听到太后的话,一时有些情急,道,“今日团圆守岁,怎么竟说儿臣的事了。”
朱宜修掩袖一笑,对玄凌道,“皇上,清河王害臊了,您这个做哥哥的,可得帮着弟弟啊。”
玄凌闻之朗声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六弟这般人才,哪个女儿家会不动心呢。”
“皇兄怎么也拿臣弟开玩笑?臣弟先告退了。”说完,玄清匆匆离去。
太后和玄凌知他的脾性,一笑置之并不责怪。
朱宜修怀着孕不宜熬夜,同太后玄凌知会过就先回昭阳殿,心中却打定了主意,来日找个机会撮合玄清与尤静娴的婚事,让甄衷傥薏遄愕挠嗟亍
坐在凤辇上,两边的宫人提着灯笼照亮道理。朱宜修倚着扶手,肚子忽然疼痛起来,不禁低叫出声。
走在身边的剪秋听见了,忙道,“娘娘,您怎么了?”
朱宜修吸了口气,道,“本宫的肚子……怕是要生了,快回昭阳殿!”
剪秋忙不迭的催轿撵加快速度,另一方面让绘春去给太后和玄凌报信。
宴上太后正在和钦仁太妃说话,就见绘春跑进来,道,“启禀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
太后一听也顾不上别的了,立刻道,“哀家要去昭阳殿看看皇后,诸位自便。”
一群人簇拥着太后出去了,剩下的亲贵们面面相觑,玄凌留下来主持大局,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增添了一丝焦灼的等待。
等太后的轿子到了昭阳殿,里头已经井井有条的准备妥当,朱宜修被扶进去躺下,外头以文世清为首的太医们正小声斟酌着药方,有过予沣的经验,剪秋把一切指挥的有条不紊。
太后坐镇在殿外的软椅上,捻着手里的佛珠,冷静的看着一切,但是只有指间不可察觉的焦躁,微微泄露出焦急和期盼。宜修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都足以让她的后位彻底稳固。但生孩子是个一只脚跨进棺材的事情,宫里才出了芳嫔血崩亡故,宜修能不能平安诞下孩子是一个考验。
朱宜修只听见接生婆一个劲儿的叫她用力,她几乎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到最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见接生婆欣喜的叫道,“生了,生了,是个小皇子!”她才昏了过去。
此刻正值卯时,第一道阳光照在昭阳殿的琉璃黄瓦上,流光溢彩,满目耀金。
太后和玄凌知道母子平安,乐得简直合不拢嘴,妃子们都既羡慕又嫉妒朱宜修的好运,身为皇后有两个嫡子,还有谁的福气能强过她的。
昭阳殿被贺喜声淹没,太后抱着刚出生的四皇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玄凌仔细端详后觉得这个儿子的长相汲取了他和朱宜修的全部优点,大手一挥,将赏赐又再上了一个台阶,原本皇后生子已经是顶天的赏赐了,这样一来使得昭阳殿的库房被塞得满满当当,再找不出一点缝隙。
予沣和永泰嚷嚷着要看小弟弟,乳母得了太后的同意小心的掀开襁褓给他们瞧了一眼,永泰皱着眉头道,“弟弟的脸红红的,是热吗?”
太后被童言逗笑,道,“傻丫头,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
竹息姑姑在旁道,“太后得了孙子,乐得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这样的喜事,再高兴也是应该的。”太后转而对玄凌道,“宜修辛苦,皇上稍后要多陪陪她,关心她啊。”
“儿臣明白。”玄凌答道。
太后道,“今个儿是大年初一,这个孩子又是在日出之时降生,是个有福气的呢。”
玄凌也赞同太后的意思道,“母后放心,朕会挑个好字取名。”
予沣和永泰被保姆带回住所,路上,永泰见予沣沉默不语,问道,“皇兄,你怎么了?”
“没什么……”予沣的脸没在阴影中。
“有了小弟弟,以后又多一个人陪我们玩了。”永泰道。
“是啊,多了个人,母后今后也要更操心照顾我们。”予沣的声音平板无波。
“皇兄,你不高兴么?”永泰从小和予沣一道长大,对彼此的心情总能很快察觉。
予沣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这么说?”
“因为从昭阳殿出来就没见你笑过,听人家说有了弟弟妹妹都是笑嘻嘻的嘛。”永泰道。
“你笑得这么乐,就是高兴做姐姐了?”
永泰点头道,“是啊。”
“你又不是头一次做姐姐,予漓和云霏不都叫你姐姐吗?”予沣问道。
“不一样,他们又不是母后亲生的。”永泰不假思索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