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庙坐落在一片风景秀丽的群岛上,海岛居民但凡出海,都会来拜祭海王庙,祈求海王庇佑出入平安。
下船之后,一座高大的海王像撞入眼帘,海王像后面是一片高耸入云的群山,云雾缭绕隐约可见白云深处的神庙。
耳边风声猎猎,花彩蝶指着远方,“姐姐你看,那就是海上神庙,凌云海域都信仰的海神。”
月氏有月神,海上有海神,贺兰玥肃然起敬,陷入沉默。
云儿看向正在瞻仰高大海神雕像的百里长卿,高声道:“我们准备进去了,王爷快走吧!”
贺兰玥却笑道:“他不会去的。”
“这是为何?”花彩蝶诧异道,辛苦来一趟,却又不去海王庙?
百里长卿淡淡一笑,“戎马生涯十余载,血债累累,死在我手中的人不计其数,海王慈悲,就是祈求,他也不会庇佑我的,既如此,干嘛自讨没趣?”
云儿忍俊不禁,花彩蝶却反驳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王爷匡扶江山,守护社稷,功在千秋,佛曰,除恶也是扬善,死在王爷手中的要么是敌寇,要么是十恶不赦之人,依我看,王爷是功德无量之人才对!”
“照你这么说,我就更不需要海王的庇佑了!”百里长卿依旧不接话,身为一个大男人,他对求神拜佛之事并不感兴趣,只是看阿玥兴致勃勃,不想扫她的兴,便陪着她一起来。
见阿玥神色兴奋,他拉紧她披风的领口,叮嘱道:“这里风大,不要着凉!”
贺兰玥揶揄道:“我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刚刚!”百里长卿半真半假道,惹得贺兰玥扑哧一笑。
因为遇见了爱情,连无坚不摧的贺兰女王都可以变成绕指柔,浑身上下散发着女性的极致魅力,云儿快人快语道:“贺兰姐姐嫁得好夫婿,我都眼红了。”
贺兰玥领口处的皮毛软软地拂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温柔似水,听见云儿的话,挑眉道:“有本事自己也去找一个!”
云儿嘟起嘴巴,“好男人都被贺兰姐姐抢走了,果然是先下手为强!”
几人笑成一片,花彩蝶介绍道:“贺兰姐姐,海王庙有大小三十六殿,一般渔民出海,只需到外殿跪拜,海王正殿在海王庙的最高处,要爬足足三百六十五级天阶才能到达,很少有人能到达。”
这三百六十级天阶,陡峭难行,困难重重,只有意志力极为坚定的人才能排除万难到达顶峰,一般人只能到达途中,在沿途的殿宇许愿祈祷。
贺兰玥心志坚定远超常人,当即傲然一笑,“果然无限风光在险峰,我们走吧!”
百里长卿微微一笑,“阿玥,我等你!”
作为她的男人,他虽不希望她那么辛苦,去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但只要她高兴,他便依着她,而且,他欣赏的也是她可以温柔,可以坚毅,可以妩媚,也可以贞烈。
贺兰玥朝他回眸一笑,眼中有无尽浓情蜜意,“等我回来!”
云儿见状打趣道:“王爷,贺兰姐姐和我们一起攀登到最顶峰再回来,最多不过两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你们就如隔三秋了?”
贺兰玥忍不住笑,“等以后你们遇到了喜欢的人,就知道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花彩蝶和云儿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信誓旦旦道:“王爷放心,两个时辰之后,我们肯定会把姐姐好好还给你的!”
真正踏上天阶之路,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在半路的时候放弃了?
刚开始的时候谁都踌躇满志,信心满满,但越上走,便越发现什么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三个女人都是习武的巾帼英雄,体质过人,要是换了一般的女儿家,早就瘫软如泥了,花彩蝶见贺兰玥额头沁出细密汗珠,提议道:“姐姐休息一会吧!”
贺兰玥也觉得累,便停下脚步,斜斜地靠在一棵树上歇息。
为了表达虔诚,就是轻功再好,也只能一步一步往上攀登,海王正殿还在遥不可及的白云深处,而往下看去,又有种身在高空的眩晕之感袭来。
云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好累啊,我要喝水!”
花彩蝶赶紧把水递过去,云儿大口大口喝了几口,“幸好每年只来一次,否则我要累死了。”
贺兰玥道:“你们每年都要来?”
“是啊,我们姐妹最大的心愿便是报杀父之仇,找到救命恩人,年年来此许愿!”花彩蝶说得如释重负,“如今愿望都实现了,也是时候来还愿了。”
云儿气喘匀了些,“三百六十五级天阶很少有人能真正登上去,除非是想求必成之事,这么多年,我和姐姐活着的最大心愿便是手刃仇人,所以心志格外坚定,贺兰姐姐有什么心愿吗?”
贺兰玥微微一笑,“我本人已别无他求,唯愿东澜月氏国泰民安,百姓安乐,天下太平!”
花彩蝶和云儿顿时肃然起敬,“姐姐胸怀乾坤,志在天下,壮志凌云不输男儿,难怪王爷对姐姐这般情有独钟!”
贺兰玥却转而一笑,眉眼温柔,“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没有那么伟大,只要天下太平,我和长卿也能多些相聚的日子!”
“姐姐的心愿一定会实现的!”云儿拉着贺兰玥的手,诚挚道:“姐姐义薄云天,襟怀过人,令人佩服,如蒙姐姐不弃,我想和姐姐义结金兰,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义结金兰?贺兰玥眼眸微微一沉,并没有马上表态。
花彩蝶也由衷道:“其实我也有此意,只是怕姐姐嫌弃我二人身份,不敢说出来,谁知云儿这丫头…”
贺兰玥倨傲一笑,“虽说你们是海盗,但盗亦有道,我既然让你们称我姐姐,自是不存半点嫌弃之意。”
云儿迟疑道:“可王爷会不会…”
他是名动天下的江夏王,他的王妃若是有两个海盗的义妹,会不会于他名声有损?
贺兰玥知道云儿的顾虑,提到长卿,她眉宇都是春风般的柔意和骄傲,“你们不了解他,他从不在意世俗的繁文缛节。”
姐妹两人大喜,云儿更是眉飞色舞,“太好了,等到了海王正殿,我们就正式行结拜大礼。”
花彩蝶也笑逐颜开,“回去之后,我要告诉凌云海域所有的人,我花彩蝶有贺兰姐姐这个结义姐姐了。”
“对!”云儿兴奋地附和道:“这么大的喜事,一定要好好庆祝庆祝,我还要为姐姐准备一份大礼。”
“不应该是我这个当姐姐的,给二位妹妹准备礼物吗?”贺兰玥笑道。
“话虽如此,可姐姐现在人在凌云海域,我们才是东道主,应该是我们尽地主之谊才对!”云儿当仁不让道。
“是啊!”花彩蝶道:“姐姐就别和我们客气了,不然我们可欠姐姐太多了!”
“好!”贺兰玥爽朗一笑,“不早了,我们继续攀登天阶吧。”
越往上面,越发觉得腿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难行,贺兰玥也觉得爬得越来越吃力,气喘吁吁,见花彩蝶和云儿都是疲惫不已,问道:“你们以往是怎么上去的?”
花彩蝶看着气喘吁吁的云儿,“怎么上去的?到了后面,差不多都是被我拖着上去的。”
云儿不满道:“姐姐,在贺兰姐姐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好歹我也是云霄帮的老大。”
贺兰玥噗嗤一笑,朝云儿伸出手,“走吧,我拉着你走!”
云儿眸光一跳,“姐姐不累吗?”
“是很累,不过心诚则灵!”贺兰玥望着头顶高耸入云的天阶,虽然腿脚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但心底深处的愿望却越来越强烈,不管有多艰难,也一定要登上去。
云儿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手,和贺兰玥握在一起,这双手,柔软而不失力量,“谢谢姐姐!”
等到三百六十五级天阶终于爬完的时候,三人都已经精疲力竭,贺兰玥强撑起身体望向近在迟尺的高大正殿,隐约可见里面的海王金身塑像。
到了这种地方,三人自动地收敛了笑闹之心,拖着极度疲惫的身体,跨过宽阔的门槛,进入内殿,看向高大的海王像。
贺兰玥双手合十,率先跪了下去,另外两人也跟着跪了下去,只听得她凝声道:“海王在上,我贺兰玥,愿与两位妹妹义结金兰,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花彩蝶和云儿也朝海王塑像深深拜下去,将贺兰玥刚才说过的话重复说了一遍。
随后,三人叩头跪拜,云儿欣喜道:“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想不到真的多了一个姐姐了!”
望着贺兰玥好看的眉眼,花彩蝶难掩惊讶,这位女王私下竟是如此的好相处,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海盗的身份而有任何鄙夷和嫌弃,格局之大,心怀之广,令她钦佩不已,“我花彩蝶自认为巾帼英雄,生平没有佩服过其他女人,只有姐姐,让我真心敬佩!”
“都是姐妹,就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贺兰玥轻声道,“我也想不到来凌云海域,是为了见夫君,竟多收了两个人中龙凤的妹妹!”
说完,她将手上一对翡翠手镯褪了下来,一人一只,“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云儿见手镯通体碧翠,调侃道:“听说翡翠常常被用来做定情之物,这对手镯莫不是王爷送给姐姐的?”
贺兰玥失笑摇头,“是太子妃送给我的,如今见到两位妹妹,一见如故,把心爱之物送给你们,别推辞了!”
太子妃?花彩蝶若有所思,抚摸着光润滑腻的手镯,一股温凉的气息沁入体内,“姐姐心意,我们却之不恭了!”
云儿很喜欢这只翡翠手镯,爱不释手,笑盈盈道:“姐姐还有什么心愿,我们一起来许愿吧!”
“是啊!”花彩蝶仿佛才反应过来,喜不自胜,“都忘了我们是来还愿的。”
贺兰玥不再说话,她闭上眼睛,跪在海王像面前虔诚祈祷,花彩蝶和云儿也一样安静下来,默默许下自己的心愿。
许完愿之后,三人又跪拜了一会,直到腿脚发麻,才站了起来。
贺兰玥却没有动,只是出神地望着海王像,云儿和花彩蝶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
过了许久,花彩蝶才轻声道:“姐姐怎么了?”
贺兰玥这才回过神来,随口道:“没事,我们该下山了!”
花彩蝶颔首,“姐姐放心,海王一定会让姐姐如愿以偿的!”
贺兰玥微微一笑,“借妹妹吉言!”
出了海王正殿,正是黄昏,美丽的晚霞将整个海面映得霞薰染醉,美如仙境,到红日消失在海平线上,三人还沉浸在大自然的杰作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贺兰玥收回目光,“我们回去吧!”
花彩蝶点点头,关切道:“姐姐,海上气温相差大,晚上冷,你一定要注意防寒!”
“我知道。”贺兰玥的神色温和从容,“你们也是!”
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的时候主要是辛苦,下山的时候腿脚便开始抽搐,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而且天阶很陡峭,每走一段,就必须停下来歇息一会,云儿每次都不得不抱住路边的大树,以防不小心滚下去。
贺兰玥和花彩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花彩蝶说,海上的女人,恐怕只有她和云儿能在天阶能成功来回,其他的人不是累死便半途而废了。
“不行了,不行了!”才过一会,云儿就又坐在地上,“累死了,我要休息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贺兰玥笑道:“反正也不远,休息一会再走吧!”
花彩蝶也累得不行,为了报仇,她和云儿才能忍受这非人的磨难。
“长卿?”忽然,贺兰玥的声音透出异样的惊喜,“你怎么来了?”
晚风中,百里长卿伟岸的身影如高山一样挺拔坚韧,见到贺兰玥,大踏步迎了上来,声音沉稳有力,“我来接你!”
贺兰玥她的腿脚已经完全不听自己使唤了,一见他就靠在了他身上,埋怨道:“你怎么才来啊?”
百里长卿失笑,“不是怕影响你虔诚的心意吗?走不动了?我背你。”
花彩蝶和云儿双双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幕,心底升起浓浓羡慕,云儿道:“姐姐好福气!”
贺兰玥虽然累极,却摇摇头,“不行,我要自己走下去!”
百里长卿抱住她软软的身体,霸道道:“都累成什么样子了?我背你下去!”
他不由分说就要背贺兰玥,可贺兰玥此时却无比固执,“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百里长卿看她明明站不住了,却还咬牙自己坚持,皱眉道:“你要去拜祭,我不反对,可我不能让你这么累。”
“这三百六十五级天阶,一定要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上去,一步步走下来,才能让海王看到我的诚心!”贺兰玥说得很慢,可声音却极为坚定,哀求道:“你扶着我就好,让我自己走!”
百里长卿深深地望着她,眸光中有极为复杂的情绪飘过,过了许久,才在贺兰玥哀求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好吧!”
欣喜的笑容在贺兰玥苍白的脸上浮现,靠在百里长卿的身上,得意洋洋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你啊!”百里长卿无奈摇头,“总是这般固执!”
贺兰玥却笑出来,“那也是因为你愿意让我固执!”
这是一条极为艰险的路途,百里长卿扶着贺兰玥慢慢地走下天阶,花彩蝶望着夜色中相依相偎的一对璧人,心潮起伏,王爷一来,眼中便只有贺兰姐姐,连看都没有看过她们二人,人生得此郎君,夫复何求?
花彩蝶和云儿相互扶着,远远地跟在贺兰玥和王爷身后,心中皆是五味杂陈。
贺兰玥身体疲累不堪,但心中却满是甜蜜,“你知道吗,我和她们两个结为姐妹了?”
百里长卿只“嗯”了一声,阿玥做事也从来不用他担心,“你喜欢她们就好。”
贺兰玥轻笑,“还担心你会不高兴呢?”
“你高兴,我就高兴。”百里长卿更紧地抱住她,“再说了,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能补上!”
一抹笑意浮现在贺兰玥唇边,她不再说话,靠在他身上,这般辛苦,只为达成自己一个心愿。
———
回客栈之后,云儿看向自回来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花彩蝶,“姐姐在想什么?”
花彩蝶抬起眼睛,“你怎么看贺兰玥这个人?”
“很好啊!”云儿点头,“漂亮,大气,爽直,江夏王这么喜欢她,自然是有原因的,说心里话,我也喜欢她!”
“我知道!”花彩蝶沉吟道:“她是个很容易让人喜欢的女人,只是,你知道她今天到底许了什么愿吗?”
云儿神秘一笑,“我知道!”
“你知道?”花彩蝶很是意外,看向一脸高深莫测的云儿。
“求子!”云儿很肯定道。
花彩蝶的心立即“咯噔”一下,连云儿都发现了,贺兰玥虽然极力掩饰去海王庙的真实目的,但其实并不难猜,海王正殿下方有一段经文,内容是多子多福,贺兰玥最后怔怔地望着那段经文,直到她们姐妹提醒才回过神来。
云儿笃定道:“姐姐当我傻吗?贺兰玥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可能就是这个了,她和王爷成亲四年,一个孩子都没有,能不急吗?再说了,没有强烈执念的人,不可能爬得三百六十五级天阶,后来王爷去接她的时候,她也坚决不肯让王爷背她下山,她到底有多急,有多虔诚,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
妹妹的话让花彩蝶沉默下来,她本就聪明,又在海上历练多年,自然也看得出来贺兰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求子。
想不到贺兰玥那么骄傲的女人,竟也有不能对人诉说的隐痛,忽然让她觉得很心疼,花彩蝶道:“云儿,我…”
“贺兰玥已经年过三十了,想生下孩子,并非易事!”云儿眼眸冷静,慢慢道:“有些女人就是命中注定无子嗣,也许她就属于这类!”
见姐姐神色不忍,云儿又道:“姐姐,我也喜欢她,我也希望她能够达成心愿,可这种事,并不是我们造成的,若姐姐能嫁给王爷,为王爷生下孩子,难道不是好事吗?”
花彩蝶眸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心里正是这样想的?”云儿猜测道。
花彩蝶再次不语,云儿说的有可能是真的,贺兰玥生不出孩子,若能寄希望于别人,成全了她的心愿,或许反倒是一件好事。
———
客房。
百里长卿打了热水,为贺兰玥敷脚,不经意道:“今天去海王庙,许了什么愿?”
贺兰玥有气无力道:“身为你的王妃,还能许什么愿?不就是盼着两国百姓安居乐业,你能少出征,我们夫妻多些相聚的日子。”
“还要骗我吗?”百里长卿按了一下贺兰玥的脚,让她疼得叫了一声,“轻点,很痛!”
“阿玥,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了?”百里长卿看着她精疲力竭的样子,一句一顿道:“此生有你,我已心满意足,其他的,我根本不在意,你也放过自己,可以吗?”
见他神色激动,贺兰玥双手紧握,执着而坚韧,“我知道你很满足,可我不满足啊!”
“阿玥!”百里长卿并非不知道阿玥背后的努力,只是在遭他强烈反对之后,由明面转为地下而已,他见她如此执着,便随她去了,可是,看到她爬了一天的天阶,脚上磨起水泡,疼得要命,终于忍不住了,“你这次来凌云海域,也是想去海王庙里许愿,求海王成全你的心愿吧?”
贺兰玥沉眉否认,“为什么这么说?”
百里长卿深深地望着她,缓声道:“这几年,你为了求一个孩子,背着我,跪遍了各种神庙,吃遍了各种苦药,你以为我不知道不心疼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