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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璇真道:“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辛苦涵烟了。”
这形容秀丽的狐女掩唇而笑,愈发显出天生的妩媚来:“娘子哪里的话,这些都是奴家分内之事,又如何谈得上辛苦。”
姬璇真宛然一笑,问道:“近来宗内可有大事发生?”
她本是随口一问,没指望真能听到什么消息,不料素涵烟道:“前几日喻真君遣人来府中,让娘子回来以后到玉辰宫去一趟。除此以外,就是听说有名内门弟子叛宗而出了,宗内怕是全在议论这件事呢。”
素涵烟所言的后一件事着实出乎意料,大衍宗建派以来,数十万载历史中出过的叛宗之人寥寥可数,这些背离之人除了一人以外,尽数被宗门斩杀,而唯一的例外也废去了数千年的玄门根基,改投魔道,亦是魔道中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
越是身在其中,越能感受到宗门深不可测的底蕴,这个庞然大物屹立在乾元界顶端万劫不倒,几乎没有人敢以孤身之力挑战大衍宗的威严。
在这种情况下,叛门而出无异于自寻死路,姬璇真秀眉微蹙,问道:“可知那人是谁?”
素涵烟摇了摇头:“具体是谁奴家就不知晓了,娘子去见喻真君时,或许能得知此人姓名。”
姬璇真沉思片刻,道:“正好,我先带希圣去上弟子名录,然后再往师兄那里走一遭。”
言罢,将广袖一拂,段希圣瞬间感到一股轻柔之力托着自己直入云霄,低头一看,下方景物微小如芥子,身旁烟岚萦绕,正是神话中仙人驾云御风的手段。
他脸上难掩兴奋之色,还夹杂了几分歆羡,姬璇真一眼便看穿了小弟子的心思,心中好笑,道:“用不着羡慕,再过几年等你结成金丹,自然可以施展这些手段,不过小术罢了。”
段希圣在清微岛这些日子里,也听素涵烟说了不少修行的常识,知晓了练气、筑基、金丹这些大境界的划分,不过他毕竟是凡世出身,虽然对这些有了模糊的了解,却并不清楚具体的概念,此刻听自家师父这么一说,便信以为真,当真以为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几年,自然便可以结丹,全然不知这一道关隘将多少修士拦在外面,只能无奈的坐视寿元耗尽。
他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那师尊是修行了多久结丹的?”
姬璇真拂过一缕鬓发,姿态逸然:“为师尚在襁褓中便拜入宗门,二十又一结丹,差不多用了二十年的时间。”
说是如此,其实她在垂髫之年也是仅仅修炼了养气吐纳之法,并随着万潜道君识字读书,到了五岁时才真正开始修行《太虚还真妙录》。
不过在她看来,养气吐纳是静功之法,亦是道途伊始,故而把这段时间也算了进去。
段希圣听得目瞪口呆,他在询问之前,还真以为只要“几年”,问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和师尊的时间观念也许存在着巨大差异,顿时沮丧起来,觉得自己能够飞天遁地的日子怕是遥遥无期。
姬璇真见小徒弟方才还是兴致勃勃的样子,一眨眼就蔫了下去,便问道:“怎么了?”
她这一辈中,亲传里虽有年纪相差不大的师兄弟,但小时候接触的也不算多,反而和年长她许多的喻君泽相处更多,着实弄不明白小孩子的心理变化,也就猜不出小徒弟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到底是因为什么。
段希圣犹豫了半晌,泄气道:“连师尊都用了二十年时间,徒儿更不知何时才能结丹了。”
听了这话,姬璇真没有选择安慰小徒弟,而是心平气和的言道:“修行一途本就困难重重,唯有明心见性,持之以恒才能走的更远。你资质不差,只要沉下性子,自然便可结丹;倘若心浮气躁,一味好高骛远,或者畏惧困难,那也就止步于此,难有突破了。”
段希圣其实心性不差,只是他原本生活的赵村环境太过狭隘,来到大衍宗以后,他乍然面对一个比过去广阔百倍的世界,而这些时日宗内前来清微岛拜访之人,在得知他将要成为姬璇真的亲传弟子之后,有意无意间又将他摆在了一个超出众人的位置,他难免就产生了一丝浮躁。
素涵烟倒是看出了这一点,只不过在狐女看来,姬璇真的徒弟本来就该高高在上,所以她根本不曾将这一点苗头放在心上,而姬璇真在发现了徒弟表露出的端倪后,以一种直截了当的方式进行了告诫。
在这一点上,她受万潜道君影响极深,绝不会溺爱徒弟,只要出现苗头,就绝不会听之任之,即便受到年龄限制无法践行,至少也要懂得道理才行。
段希圣听了这番言语,亦惊觉无声无息中自己态度的转变,心中闪过一抹羞愧,随即绷紧了清秀的小脸,认真道:“多谢师尊教诲,徒儿懂得了。”
姬璇真见他了悟,便点了点头,师徒二人此刻在神情上的相似,倒依稀能窥见那份血缘联系来。
等姬璇真在执事院降下云头,早有执役的长老迎了上来,此人生得一张方正面孔,性情也与长相一致,颇为严肃,内外门的弟子在看到这位长老时,往往心中发怵,生怕被拎住训诫一顿。
姬璇真道:“萧长老,许久不见了。”
萧武道:“姬师侄。”他的目光继而转到段希圣身上,略显诧异道:“这孩子是······”
姬璇真牵着段希圣的手,“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今日带他来此正是为了记上名录,往后还要劳烦各位长辈照拂。”
段希圣十分知机,顺着师父的言语,乖乖的向萧武问好,与此同时,他分明感到四面八方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了自己身上,其中不乏艳羡。
姬璇真虽未明言,但能够让她亲自领着到执事院来,必是亲传弟子无疑,在院中的众多弟子看来,段希圣可谓一步登天,自此成为天枢一脉嫡传,这是万中无一的大机缘,由不得旁人不羡慕。
萧武也微微动容,方正的面孔上现出一抹惊异来:“能得师侄青眼,想来此子必有不凡之处。”
他这话倒也不算恭维,众所周知大衍宗向来有着宁缺毋滥的原则,而天枢峰尤甚,君不见万潜道君本人才情惊艳不说,连收徒标准也是严苛的令人发指,在遇到合心意的徒弟之前,硬是数百年不曾收下亲传,直到碰见姬璇真这等天生道体,又兼前缘深厚者,才终于见才心喜,将其归入门墙。
根据这一习性,宗内都认为姬璇真也要成婴数百年后,才会在千挑万选后收下亲传弟子,实在没有想到她突破后不久,就不声不响的把徒弟带了回来,动作之迅速,比她师父要强了百倍不止。
姬璇真的神情依然十分从容,从小到大她本人听过的赞誉可比她的徒弟要多得多,因此并没有对萧武这句难得的称赞做出什么反应,只道:“长老谬赞了,小徒顽劣,当不起这般盛赞。”
连段希圣小小年纪也表现得相当沉稳,不曾因此露出自满来,倒是让萧武对他又高看一眼,全然不知男童在来的路上刚刚被自家师父磨平了那丝骄矜。
萧武道:“杨师弟此刻正在松恩堂中,师侄若要撰改弟子名录,只管去寻他便是。”
姬璇真颔首之后,领着段希圣一路走到松恩堂,尚未进去便看到一名老者正在门口打盹,他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袍子,长长的须髯随着呼吸一抖一抖,看上去十分可笑。
这老者原本是一副熟睡的样子,可在姬璇真二人距离他尚有十步之时,他将眼一睁,伸了个懒腰,随即笑眯眯的望了过来:“师侄这是打哪儿拐来的徒弟?这孩子看上去可真精神,正可以在你那清微岛上闹一闹。”
段希圣十分稀奇的瞅着他,觉得他不像修道有成的高人,反而与田下阿翁一般,十分可亲,连对方说自己在清微岛上嬉闹的话也忘了反驳。
姬璇真对自己这位师叔的脾性早就习以为常,一张端丽秀美的面孔八风不动,淡淡道:“师叔说笑了,希圣性子沉稳,远没有师叔当初的风采。”
这老者名为杨显,也是亲传出身,按辈分算是姬璇真正儿八经的师叔,只是年轻时就是个闹腾的性子,岁数渐长以后,还时常有戏谑小辈之举,不过为人亲和,在宗内人缘极好。
按他的身份,本可轻而易举当个实权长老,但他本人并没有这个意愿,反而跑到松恩堂来掌管弟子名录,平时多半无事,一天下来,几乎都是在晒太阳和打瞌睡中度过,颇有几分怡然自得的味道。
杨显听到姬璇真这句话后,装模作样的叹气道:“唉,想当年师侄还是个粉妆玉琢的女娃娃,抱着老夫的腿要糖吃,眨眼就被你师父养成了这般无趣的性子,真是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