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门推荐:、 、 、 、 、 、 、
她眼下年纪尚小,稚气未脱,一本正经说出这样的话来难免令人发笑,可在场的两人皆是态度严肃,丝毫不觉得有可笑之处,姬璇真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正如天光乍破,第一缕晨曦穿过黑暗的阻碍,带来无尽的生机。
“这很好,你既然作出了决定,就当全力以赴,不被外界动摇,将己道贯彻到底。”
乌兰慎重的点了点头,像是作出了某种神圣的承诺,清秀的小脸熠熠生光,她心底陡然生出无穷的勇气,足以支撑她面对将来的困难。
很快就到了赐福的时候,天未拂晓之时乌钦就候在了居室之外,乌兰则侍奉姬璇真穿上了庄重的玄色袍服。
乾元界的服饰以繁复精丽、广袖飘飘为主,就像大衍宗的亲传弟子服,紫衣为底,外罩银纱,饰以流云鹤纹,尽显优美雅致的风度;而大荒就截然相反,衣物风格朴素无华,往往就是由麻布直接裁成,又因人人炼体之故,式样简单,露在外面的肌肤也要更多一些。
姬璇真所着的这件玄色祭服在大荒已经算是十分隆重的规格,与在乾元界相比却仍然要简单很多,一头鸦羽似的黑发披散下来,并未梳成发髻,仅仅在额头处饰以一块水滴状的蓝色宝石,折射出剔透的光芒,映衬的万千星辉落入瞳孔。
祭服的袖子相比之下要窄很多,长度恰在腕上,露出的一截皓腕欺霜赛雪,犹如毫无瑕疵的玉雕。
然而她显露出的气质压过了这绝代殊色,令人升起深深的敬畏之心,不敢有丝毫亵渎。
乌钦已在外等待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却没有丝毫不耐,良久,等到居室外门终于打开的时候,他抬头望去,恍然看见了一尊活生生的神祇降临人世,强大而威严,美丽而慈悲。
这英气勃勃的青年深深的跪伏下去,等到姬璇真登上猊车之后,他亲自驱使着这辆古朴的车驾往族地中央而去,在那里有一千名东山部的勇士在等待着圣女的赐福。
当猊车停下的时候,姬璇真已看见了这些勇士。他们身着兽皮短甲,身形精悍,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血性,那是常年与天灾、与野兽搏斗之人经过血的磨砺,才能拥有的气质。
在姬璇真出现的时候,这一千名勇士齐刷刷的向她行礼,她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乌察熟悉的面孔,这位东山部昔年的第一勇士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气,看得出来他已经突破了心关,身上的悍勇之气更胜从前。
姬璇真接过了乌兰递来的东西,那是一只乌木小碗和一节柳枝。乌木小碗里装的是念过赐福法咒的清水,而柳枝则是从东山部最古老的一株柳树上折下,这株柳树距今已有千年岁月,被视为保护部族的神树,从神树上折下的枝干自然能将赐福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她用柳枝蘸向赐福之水,每次挥动之后神水就会落到数十位勇士的额头上,如此反复数次,才将一千人赐福完毕。
之后,姬璇真将三根神香插在泥土之中,心中默念咒语,便有一点青色光芒燃起,迎风见长,短短数息之间就就凝结成了一只巨大神鸟,体态修长,目蕴奇光,尾羽像折扇一样层层展开,在空中曳出优美弧度。
这正是部族图腾上的神鸟。相传万年以前,一只青色玄鸟载着一名女子来到这片土地之上,女子名为乌莹,其后数年,乌莹有感而孕,生下一名强健婴儿,就是东山部始祖,青色玄鸟也因此被整个部族奉为神鸟。
此时,玄鸟仰颈清啼,随即张开遮天蔽日的双翅,点点青色光芒如雨落下,融入了一千勇士的身体之中,他们顿时产生了如沐暖阳之感,连旧日的暗伤也消失不见,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面对这恍若神迹的一幕,东山部的勇士大声欢呼起来,其声震动云霄,乌察更是振臂一呼,□□的手臂肌肉虬结,昭示出其中拥有的强横力量。
这青色的神光不仅治愈了他们体内的暗伤,还赋予了无穷的勇气,他们愿以血肉之躯守护部族,战到最后一刻。
短短几天的时间转瞬而过,在兽潮来临的前一晚,乌兰躺在外间的榻上翻来覆去半天也没睡着。
她脑子里很乱,虽然一直坚持认为留下对抗兽潮是正确的选择,却又忍不住想起了阿母在上一次兽潮中丧命的事情。
十年前的时候她还太小,连阿母的音容笑貌也十分模糊,只依稀记得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女人,直到后来听了阿兄的描述,她脑海里关于阿母的形象才渐渐生动起来。
在那之后,阿父渐渐老迈,族中的事情都交给了阿兄处理,她也在兄长的庇护下长大,却始终感觉生命中缺失了一部分,夜深人静之时感受到难以避免的孤独。
乌兰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入睡,鼻尖却突然嗅到了一抹熟悉的冷香,紧接着就是轻微的衣物摩挲的声音,有人轻轻坐到了榻上。
她心中一急,自己这样躺在圣女面前实在是失礼至极,挣扎着就想起身,一只手轻柔的按在她的肩膀上,乌兰就顺从的躺了回去。
清淡的声线在黑暗中更为静谧,仿佛溪水淙淙流过心间:“睡不着吗?”
小姑娘却问道:“圣女,明日之后会有别的族人像乌兰这样失去阿母吗?”
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兽潮的到来从来都是伴随着死亡,哪怕族中的勇士接受了赐福,也不可能完全拦住发疯的兽群,所以明日之后,生离死别已是必然会降临的场景。
姬璇真没有回答,因为乌兰是不需要回答的,她需要的仅仅只是一场宣泄。
小姑娘在黑暗里无声的啜泣,当姬璇真的手掌覆上乌兰的眼睛时,那沾满了泪水的睫羽在她掌心轻轻颤动,让她想起了幼时曾经养过的一只翠鸟。
那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有一只受伤的灵鸟落在了天枢峰上,当时只有七八岁的姬璇真发现了这生灵,给它包扎了伤口,每日又取来灵谷喂养,当替灵鸟梳理羽毛时,小小的孩子为掌下鲜活的生命惊奇不已。
现在姬璇真同样感受到了那种勃勃的生命力,面前的女孩子虽然年纪尚幼,修行天赋也并不出色,但她有一种难得的坚韧,会因苦难而流泪,却不会被苦难所打倒。
她低声道:“睡吧。”
这句话带来了不可言说的奇异力量,小姑娘便在突如其来的困倦中沉沉入睡。
此时已是深夜,天幕上群星黯淡,只有一轮明月高悬天际,遍洒清辉。幽静的夜风带来隐约的蝉鸣,还有树枝摇曳间沙沙的声响。
自从进入大荒之后,姬璇真重新产生了饥饿和困乏的感觉,更加接近凡人,而非修行有成的金丹真人。
这绝非一种碰巧或者意外,其中必有深意,就像她选择了那扇与自身相合的坎位之门,那么眼下面对的情况也定然是针对她而产生的。
尤其是无法动用金丹之力,这也从侧面证实了她的猜想,此境的最大意图,就是令她识红尘烦扰,体悟众生百态。
然而眼下这些经历还不足以做到这一点,所以当明日兽潮来临的时候,才是这一幅众生图上最关键的一笔。
亘古永存的明月依然清冷的俯视着时间万物,而姬璇真静静的坐在竹榻之上,仿佛凝固成了一尊绝美的雕像。
无论人类有多少复杂难解的情绪,昼夜交替从不会因此停止,当皓月隐入群山之后,新阳跃出天际,新的一天又以无法阻挡之势到来。
东山部的族人感到整片大地都在震颤——这是兽潮从远方而来飞速接近的信号,一千名勇士已经全部身着兽甲,手持长矛、弓箭或者其他武器,他们的面容上全是坚毅之色,连许多妇人和老者也都拿起了武器,共同保护这一片土地。
乌钦和乌察这一对堂兄弟站在最前方,乌钦用手掌不断摩挲着长矛的底部,他的堂兄则是嗤笑了一声,独眼中闪动着悍厉的光芒:“怎么,怕了吗?”
乌钦并没有反驳,而是坦然承认:“不错,我的确害怕,害怕不能保护部族。”他的目光深深望向乌察:“如果我死了,族长的位置就由你继任,我阿父和乌兰也就交给你了。”
乌察愣住了,随即大笑出声:“听着,如果你死了,我绝不会替你照顾部族,你懂了吗?”
他虽然是族中的第一勇士,从小到大更得人心、更有威望的却一直都是这位堂弟,曾经他十分不服气,然而直到今日,他才彻底明白对方确实比自己胜过一筹。
乌钦微微一笑,知晓别扭的堂兄虽然过去时常与自己相争,然而这次是真的不想让自己丧命,他的目光投向远方,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扬起漫天沙尘,带着大地的哀鸣向东山部袭来。
他高举长矛,大吼道:“儿郎们,随我出战!”
千名勇士的怒吼响彻天地,这些悍不畏死的英勇战士冲进了重重兽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