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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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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假繁荣?

浴室里弥漫着潮湿热气, 楚眠站在花洒下, 低头时不禁想起了于燃对自己的形容词,琢磨了很久才明白其中含义。

凡是跟性征沾边的话题, 男生的自尊心好像会变得格外敏感,没有谁会愿意被说三道四, 楚眠当然也不例外。只是这种言论如果由于燃发表出来,他的敏感程度会不自觉加深, 想辩驳, 却又难以启齿。

温水缠着肌肤流动,楚眠盯了自己身体一会儿, 恍然抬头,心里一阵迟来的羞耻。他马上拧大水流,匆匆冲刷干净身上的泡沫,披着浴衣回卧室。

他坐在桌前,提起笔, 翻开了“咩咩讨厌的一切”笔记本。

【2013年3月】

1.秋葵, 黏黏糊糊。

2.丝瓜, 黏黏糊糊。

……

6.于燃,

写完这个名字,楚眠思考该给他安个什么正当理由, 可违心地对着“于燃”俩字发呆几分钟,后面也是空白一片。

楚眠索性把“于燃”划掉了,合上本子放到一旁。

要想对一个人减少关注,最好的方法是无视他, 而不是讨厌他——楚眠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大脑意识是不受控制的,自己每天除了学习也没有其他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连打游戏都想先叫于燃一起。早晨到校盼着他不要迟到,晚上回家等待他的联系,看书看到火字旁的字,思维也会绕几个弯想到“于燃”这个名字。

显然,这已经不是对普通朋友该有的态度了。

楚眠并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意于燃,他只想知道这种“过多在意于燃”的状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终于,他又翻开漆黑的笔记本,重新写下数字“6”。

“6.于燃,因为是于燃所以很讨厌。”

楚眠撂下笔,拿起手机出去敲了敲楚珩的房间门,进去问她:“你知道怎么恢复短信数据吗?”

“怎么了?”

“误删了一些。去年删的了,还能恢复吗?”

楚珩打开网页搜索关键词,告诉他:“好像要安装软件,我没试过。或者你查查云同步呢?要是很重要的短信,你干脆周末出去找个店,让专业的帮你吧。”

楚眠轻轻应了一声,回屋趴在床上。

他估计于燃已经更换了话费套餐,不需要每个月再清空短信条数和通话时长了,因此他们也没有像上学期那样保持每晚聊天的习惯。而且与自己不同的是,于燃的心思能被很多学习以外的事物占据,沉迷娱乐的时候不会轻易想起别人。

这一点就让楚眠觉得很不公平。

想了想,楚眠干脆在qq上对于燃设置了“在线对其隐身”,短期内只让于燃看到自己的灰色头像。

这下子他心里就平衡了,手机丢到一边,专心去写作业。

翌日,天气微凉。

于燃如往常一样,第一节课偷偷补作业,方昭则挺直背脊帮他挡好老师的视线。

“唉,我还是喜欢另一套校服。”于燃边抄边说,“尤其是楚眠穿那套,多帅,也不知道以后还能看几次。”

方昭侧着脸跟他聊天:“反正楚眠经常上台发言,穿制服的机会还挺多的吧,还有等咱们拍毕业照的时候……哦,他以后结婚,穿西装肯定更帅。”

“结婚?”于燃笔尖慢下来。

“嗯,现在基本都是西式婚礼了吧。”

于燃停住笔,思索片刻,然后发现自己想象不出楚眠在婚礼上穿西装的模样。

而是……穿着白色婚纱。

脖子和肩膀都裸`露在外、站在教堂中央、被笼罩一层白光、头上也披着那个像蚊帐一样的东西……这些细节在于燃脑海里一点一点填补出完整的画面,令他顷刻间忘了自己正身处教室。

砰砰砰——

班长在讲桌后拍了两下黑板,这才突然把于燃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同学们,听我说一下这个植树节的征文大赛,一二三等奖都是市级奖状,如果以后要参加自主招生,部分学校会重视的。”向雪桦手里有厚厚一摞征文稿纸,“还有一个种树活动是区级的,学校给了咱班三个名额,感兴趣的同学可以找我报名。”

话音刚落,底下就有人提问:“植树哪天啊?能不上课吗?”

“植树节是礼拜二。”向雪桦掏出手机看了眼日历,“而且种树不难的,工具学校准备,主要是去那里拍照。”

崔荷一听可以不上课,立马踊跃举手:“我!”

于燃很犹豫,纠结选择哪个:“唉!我既想去种树不上课,又想写征文为校争光!”

方昭赶紧转身劝阻他:“别别别,你还是去种树吧。毕竟作文纸也是树做的,你少写一篇作文,就是为环境做出重大贡献了。”

向雪桦对于燃说:“征文下周才截止,跟植树不冲突的,你可以双选。”

于燃欣慰地笑了,情不自禁地轻拍胸口,“成骏中学需要我。”

接着,他没有迟疑地转身,告诉楚眠:“成骏也需要你!”

“不去。”楚眠不用多想,也知道于燃是想撺掇他去植树。

于燃“啧”了声舌头,自然地握住楚眠写字的手,语重心长道:“小同志,你要有积极响应国家号召的觉悟呀,要想先富带后富,少生孩子多种树。”

楚眠的手背渐渐被于燃掌心的温度覆盖,他余光瞥见了对方凸起的骨节,十分漂亮的线条弧度。因为多看了两秒,所以错过甩开对方手指的最佳机会,楚眠只好默不作声地摇头拒绝。

于燃没有松开手,还轻轻攥了两下,小声问:“你这几天怎么都不陪我玩了?”

楚眠极少听过于燃这样温和的语气,于是更想回避,果断说:“我要学习,还有好多题不会。”

他差点补充一句“暂时没空陪你”,幸好及时紧绷了理智。

“嗯……”于燃若有所思,很理解学习对楚眠的重要性,“那我也不玩了,当你三陪。”

陪听课,陪写题,陪考试。于燃觉得楚眠能懂,就直接省略了详细内容。

楚眠这样被他盯着,容易分神,练习册上的题目读了两遍还是没下笔。

“算了。”楚眠最终还是妥协地抬头,“去就去吧。”

于燃立即喜笑颜开,积极地去找向雪桦报名。楚眠望着他的身影,又无意识地用笔尖戳橡皮。

与对方相处的确会开心,可是楚眠现在更多的情绪是懊恼,不希望自己再放任那份想靠近于燃的心情,要像从前那样只专心学习。

他缓慢地呼吸,困意又毫无预兆袭来,令他直接趴下睡着了。

植树节当天阳光明媚,促使人心生愉悦。

老师带着参加活动的学生们去植树场地,分给他们铁锹和手套,亲自教学埋树苗的规范操作。种树的方法比想象中简单,每三人一组,配合工作,很快就能把大半树坑填满。

“俗话说得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些树就是用来树人的。” 于燃蹲在土坑旁边,拿着一把美工刀,在树枝上刻名字。

“这棵树,长大以后树方昭;这一棵,长大以后树猹哥……”于燃给它们挨个分配,“还有大神的。”

楚眠低头看他一眼,说:“你开学这么久,难道都没发现薛子凡不在了吗?”

“啊?”于燃手上动作骤停,面容严峻。

怕他把“不在”理解成“死亡”,楚眠赶紧解释清楚:“他去借读了。”

“戒毒?”于燃手里的美工刀滑落在地,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半晌后,他努力地消化了这个信息,忍不住用斥责的口吻大骂了一声:“他这个傻子!那、那玩意儿能碰吗?沾上了这辈子就完了啊!操!”

他恨铁不成钢,愤怒地摘下手套,颤抖着手指给薛子凡发短信,顺口把内容念了出来:“兄弟,你可真是一时糊涂!好好改造,等你出来了,又是新的人生!加油!我于燃不会放过你!”

崔荷在旁边无语凝噎,沉重叹气,小声跟楚眠说:“我信这个傻逼初中真的很烂了,连他妈借读的同学都没见过。”

她本以为楚眠会附和自己,结果一转脸,发现他嘴角带着浅淡的笑容,视线全集中在于燃身上。她又看着楚眠走近于燃,蹲下去耐心地解释“借读”到底是什么意思。

崔荷忽然感觉胃里一阵不舒服,大概是早晨吃多了,于是她立刻冲前面两人干呕一声。

然而这动静并没有引起两个男生的注意。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神果然如我所料走上歪路了。”于燃如释重负地笑了几声,“哎,人不可貌相,我竟然因为他长得像抽大烟的就怀疑他,罪过!”

楚眠忍俊不禁,催促他继续干活儿,“别往树枝上刻字了,芽还嫩着,容易割断。”

“楚眠,你看过安徽卫视的《超级新闻场》吗?我妈每天上班前都看,我有一次看到个特好笑的。”于燃回想着新闻,还没描述,就开始大笑,“有个男的,喝醉酒去操下水道井盖,然后卡里面拔不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于燃笑着笑着,发现楚眠的反应没有自己预料中开朗,一时有点挫败感。

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又跟楚眠说:“欸,我再跟你说个秘密,你过来。”

楚眠观察他的脸色,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不敢轻易靠近。

“哎呀你就过来嘛,来来来。”于燃开始央求,“你肯定大吃一惊!”

楚眠半信半疑地凑过去后,于燃的嘴唇就马上贴近他耳畔。

崔荷看见这俩人正旁若无人的咬耳朵,两眼一黑,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散发碍事的光芒。

温热的呼吸流过自己耳廓,痒得楚眠肩膀轻微抖了一下,全神贯注地听于燃轻声对自己说:“我把你鸡`巴砍下来种进去,明年它又能长出个新楚眠,跟你打架,真假睡美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眠红着耳朵,转头一把抓紧了于燃的衣领,毫不留情地提起他往树坑里塞。

于燃开怀大笑,赶紧没有诚意地道歉。楚眠气急反笑,按住于燃后腰,强迫他跪进泥土里。

崔荷望着打闹的两个人出神儿,有几个瞬间好像记忆重叠了一般,她看见楚眠脸上又露出了小时候那样纯粹的笑容,干净清爽,却也带着他特有的恶劣。

植树工作完成后,两个少年身上都沾了不少泥土。于燃依旧高兴,楚眠却因为衣服被弄脏而生气,甩开于燃,快步走了。

崔荷跑了几步跟上楚眠,不由得感叹一句:“幸好你今天来了。”

“怎么?”

“于燃让人很不放心。”

“嗯。”楚眠很同意这一点。

“但是于燃在你身边,就很让人放心。”崔荷笑了笑。

楚眠脚步节奏忽然变慢,他大脑放空只顾着向前走,刻意没有理会崔荷。

因为她的那句话,楚眠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今天又没有控制住对于燃的过分在意。

他走远了,就要停住一会儿,等于燃从后面慢慢跟上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在稳定区间内。可是于燃天生喜欢犯规,趁他不注意就要飞快往前跑,直到两人肩并肩才停下。

容港三月的空气又干燥又冰凉,楚眠深吸一口,喉咙一阵痛。

他觉得自己明天大概也收敛不住对于燃的关注,后天或许亦如此,下周不知道能不能缓解,实在不行就下个月。

“楚眠!”于燃跑过来,手里握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揪下的狗尾巴草,往楚眠后颈上搔。

楚眠缩了下脖子,佯装恼怒的脸色盯着他。

于燃不知好歹地笑,另一只手举着蒲公英,吹了一口。

绒毛般的白色花种朝自己飞散,楚眠下意识眯起眼睛,于是视野里的焦点就只剩于燃一个。

似有若无的欢喜从心底生根发芽,在即将破土而出的那一刻,终于被楚眠完整地压制住。

“于燃,”楚眠缓缓开口,“你觉得,情绪控制不住的时候该怎么办?”

于燃把手里的花梗丢掉,理所应当的语气:“那就别控制啊。”

楚眠收回视线,不再去看他,只望着远方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不控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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