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百姓们安全使用魔气傀儡这个问题, 困扰了苏苒之三年之久。她和秦无三十八下江南,皆是为了此事。
如今,一场盛夏的梅雨成了苏苒之想出解决办法的契机,同时, 她恍然发现——秦无早就全心全意的交付于她。
这个发现让苏苒之平静许久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她亲吻着秦无。
间隙中, 她闭着眼, 在雨中用视线描绘他斜飞入鬓的眉,浓墨勾勒的眼,还有纤长的睫羽。
在这一片荒芜中,秦无是苏苒之眼中的无边天地。
秦无察觉到苏苒之的注视, 但他没有睁眼, 只是用鼻尖轻轻蹭过她脸颊,其中的眷恋和爱意不用言语、不用眼神, 依然表达的清清楚楚。
苏苒之不禁想到曾经在天问长,沈姑姑在跟她认识两个多月后,私下里给她说:“最近外门风气浮躁, 代嫁姑娘们做针线活儿时经常说的要嫁给内门某某师兄,飞上枝头变凤凰。苒之,这些你都别放在心上,你夫君虽现在还在外门, 但他天赋厉害着, 以后能飞多高谁也说不准。再说,他虽是一个冷清的性子,冷清到有点像闷葫芦。但这么多年来, 我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和颜悦色过, 但他能拜托我照顾你, 能在下雨时接你回家——他对你是不一样的。”
兴许是初嫁过来的苏苒之对秦无并没表现出新婚妻子对丈夫的黏糊劲儿,被沈姑姑看在了眼中。
再加上沈姑姑掌管着成衣铺,日日都有女眷来做针线,她听闻了太多姑娘家的心事与算计。担心苏苒之被带歪。
——对于一对夫妻来说,无论男女,谁先背叛婚姻,在外面有了‘野草或野花’,总归是有损道德的。
再加上当初有王母所写《大道仙途》一书的引导,明里暗里都牵引着苏苒之往‘众叛亲离、穷困潦倒’方向走。
沈姑姑曾经被秦无救过命,难免担心苏苒之这个十五岁小姑娘的未来,因此才愿意苦口婆心的劝导她——不要好高骛远,活在当下,过好自己的日子。
沈姑姑苦口婆心的说:“苒之,你年纪小,又刚离开家,难免会对心理和精神方面的情爱很是期待——秦无话少,不会哄人,难免会让你觉得失落。但你要知道,这世上,‘说’可比‘做’容易多了,多少负心汉凭着一张嘴骗了小姑娘真心,最后能有几个修成正果、白头偕老的?秦无他嘴上不说爱、不说喜欢,但他把对你的偏爱全体现在行动上了。再过几年,你可能知道沈姑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当初还在天问长的苏苒之将秦无日常生活中对她的照顾看在眼里,但她心里清楚,秦无照顾她不是出于喜欢,是因为她爹临终托孤。
爹爹曾说‘秦无是我看着长大的’,那么秦无对她好也就‘师出有名’。
压根不是沈姑姑所说的‘偏爱’。
但现在……苏苒之和秦无缠绵的亲吻,鼻息相交,在一片雨声中,她还能听到秦无有力地心跳,感知着里面承载着的浓浓爱意。苏苒之想,真正的爱是藏不住的,是不用别人说‘他对你好’,自己也能清楚意识到的存在,那是她心灵的归宿。
一吻结束,秦无歪头轻轻咬了一下她耳垂。
低沉的笑声传进耳中:“想什么呢,苒苒?”
“想沈姑姑。”苏苒之扶秦无肩膀站起来,有雨珠俏皮的挂在她睫毛上,不肯坠下。
秦无挑了挑眉,苒苒跟他亲吻的时候想沈姑姑?
苏苒之没有解释,她睁开眼睛,没有刻意动用清气,让眼前维持虚无一片——曾经的她一直以为这是盲人一样的世界,是她在雨天有‘闭目可视’能力所必须承受的苦难。
就跟风水学讲的‘五弊三缺’一样,上天是公平的,有一项超出常人的能力,那么必须得为此付出相应代价。
哪想到,这是秦无将自身坦荡荡的呈现在她眼前,让她可以提早察觉魔气波动,保护着这个世界。
甚至,如果苏苒之不想再支撑下去,可以选择与魔气融合,让世间重归混沌——即便那样秦无和苏苒之都得消失。
秦无毫无保留的包容着苏苒之的一切。
他确实如沈姑姑所说,是个话不多、不怎么会说甜言蜜语,不喜欢把‘爱’挂在嘴边的人;但他却在背后做了许多许多,对于数万年的守候与等待只字不提,对为了能更好的留在苒苒身边而选择遇雨既淋也不声不吭,甚至对将自身命脉毫无保留的交给苏苒之也从没宣扬过一个字。
苏苒之忍不住亲了亲秦无的下巴:“你怎么这么好。”
秦无垂眸看着她,目光就像春日的暖阳,一如既往。
他不觉得自己足够好,他还想为苒苒做得更多。
秦无想到苒苒之前提到的沈姑姑,说:“想回天问长吗?”
苏苒之抬了抬眸,即便在雨天眼前只有虚无,但秦无依然觉得苒苒在跟自己对视。
她唇角微扬,说:“好啊,不过,得两日内赶回京都。”
不然亲爹苏长河周身的清气要陷入无序了。
自从知道满目虚无即是秦无后,苏苒之简直不想再闭目。
她先感知到小狐狸五三的位置,然后牵起秦无的手,两人一步跨出,下一瞬就出现在天问长后山脚下的一处农家小屋旁。
这里没有下雨,狐三一刚出了正屋的门,打算给院子里的西红柿浇水。
苏苒之和秦无没有遮掩气息,狐三一一下就看到了,他赶紧放下水盆,快步走到门口拉开栅栏门,俊美到近似妖孽的脸上露出真诚的笑:“苏仙长,秦仙长,快进来。”
说罢他对着屋内高喊:“五三,仙长们来饿——”
三年不见,狐五三已经彻底是个大孩子了。没有幼时的稚嫩和柔软,头和身子都大了不止一圈,身上的肉看起来很是健壮。
不过……就是头发,不对,脑袋顶上的毛少了一片。
谁能想到五三年纪轻轻,居然就谢顶了。
五三一双杏核大的眼睛又黑又亮,还能看出几分幼时的影子,他操着一口粗壮的嗓门,瓮声瓮气道:“苏姐姐!”
话说得字正腔圆,再也不需要三一在旁边‘翻译’了。
苏苒之笑了笑,想要伸手揉揉五三脑袋,但这么下去手无处可落,于是她自然的落在了五三背上。
狐五三眯起眼睛,尖尖的嘴巴微微上抬,十分享受。
就在这时,五三家院墙上传来一声惊叫:“五三,你怎么秃了?!”
这就是五三不愿意见他的原因吗?
小松鼠跳跳的声音依然清冽,他身型也是老样子,松鼠本来就长不太大,这会儿看起来比五三小了好多。
刚刚还十分享受的狐五三在听到松鼠跳跳的话后,宛若突然被雷劈了,整只狐狸彻底懵掉,脸上的表情尤为惊恐。
然后在跳跳准备跳过来凑近看他的时候,五三唰的一下窜回家,还不忘将房门关上。
听屋里‘蹭蹭蹭’的动静,他应该是拉门闩。
狐三一的表情也十分凝重,仔细看去,还有几分无奈和惭愧。
他弯腰将跳跳抱在手中,说:“是我不对,前些日子五三彻底炼化兽骨——我走了一下神,不小心就把他脑袋给烧了一片。”
小妖炼化兽骨时,一般都需要父母在旁边引导。
毕竟小妖的妖力不稳,炼化兽骨时有可能操之过急或者力度不够。有个稳重值得托付的大妖在旁边帮助是很有必要的。
狐三一曾经炼化兽骨,口吐人言时,也经历过这一遭。
他之所以走神,是因为他想起了早逝的红堇。
当初红堇察觉有孕在身,眼睛里满是喜悦。初为人父的狐三一当然也很激动,于是两个即将要当父母的狐狸窝在窝里,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天几夜对未来孩子的期待。
甚至还想到了以后再生一个,给现在肚子里这个作伴。
红堇说:“它炼化兽骨时,我一定要在旁边好好引导——三一你不知道,我野狐出身,炼化兽骨时费了好大力,当时藏在一个小山洞里,外面打雷下雨,我快吓死了。”
她不想让孩子受自己曾经受过的苦,想把自己能取得的一切都给孩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可惜,红堇在给恩人报仇后,一时起了贪念,吃了那死人的心,最后被正道的修仙者打死。
再也没机会帮助幼崽炼化兽骨了。
狐五三听孩子说过,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红堇曾经回魂过去见了他一面。
最后,红堇在即将被阴差大人带走时,泪眼感慨:“吾儿尚年幼,可惜、可惜啊——”
狐三一也正是想到这里,才不小心走了神,将儿子脑袋烧秃了一块。
——关键是用妖力烧秃的,这毛不容易长出来。
因此,这都十三天了,狐五三还是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敢跟跳跳相见。
狐三一说:“他虽然少点了毛,但这些天因为没运动,还吃胖了不少。”
跳跳:“……”变秃和变胖,这两个同时加之于五三之身,难怪他不肯见人了。
要不是苏苒之和秦无来,狐五三肯定还是躲在家里不出来。
但出于对苏姐姐的喜爱,才让狐五三战胜了对秃头的困扰,听到父亲呼唤,忍不住跑出来迎接了。
好巧不巧,跳跳居然也在这时候过来——
五三:“……”别问,问就是窒息。
跳跳整只松鼠也呆了,他用小爪子捂住嘴,支支吾吾说:“我刚刚说他秃,他会不会生气了?”
狐三一:“……无妨,他气得是我。”
跳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