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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第三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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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况且辞儿日后要参加科考, 日常笔墨纸砚的损耗加上去别处赶考的旅费, 定然不是个小数目,怎能大手大脚, 随意挥霍呢?

陆辞再能言善道,也说不服这份慈母之心。

说到底,陆母还是穷怕了, 再有能让她安心的保障之前,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奢华无度’的。

陆辞劝说无果后,明了了症结所在,只有下定决心,待时机一成熟, 要么一举高中,要么另觅出路,彻底经商去。

这夜, 陆母在收拾完碗筷后,并不舍得多耗烛火,只照例叮嘱陆辞莫要太过用功、以免伤身,就自己早早歇下了 。

钟元在冲陆辞再三强调过,莫要明早去学院时落下他后, 也心满意足地翻墙回了自己家。

陆辞领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朱说,先去院中以刷牙子揩齿后,悠悠然地回房去了。

既是官府提供的廉租房,条件自然好不到哪儿去,陆母心细, 在他们三去香水堂时,就不知从何处借了一张窄桌,搬进了陆辞的房间里。

“寒舍逼仄,只勉强能下脚,还请朱弟见谅。”陆辞熟练地取出引火娘,将唯一一盏青灯点上,旋即邀朱说坐下,说道:“床榻的话,就只有委屈朱弟同我抵足而眠了。”

房室狭小简陋,朱说却莫名安心了几分,闻言不禁摇头道:“陆兄此言差矣。与我那处山洞相比,此处无异于琼楼玉宇了吧。况且贸然应邀夜宿,还使陆兄如此费心照顾,我心里羞愧是真。”

陆辞莞尔一笑:“再这么客套下去,怕是钟兄都要起得比你我早了。”

朱说不由笑了出来:“陆兄所言甚是。”

夜市上的人声鼎沸也好,不知哪家邻人所蓄的犬吠也罢,都不妨碍这盏烛火透过薄薄油纸映亮小小的屋室。

青灯在两桌之间,两头是朱说与陆辞一人分据一桌,默契地将各自的簿子取出,摊在上头。

许是眼见着连床都将分享陆辞的了,现不过借用一下对方笔墨而已,相比之下显然不算什么。连脸皮薄如朱说也不再动不动就感到羞赧,而是能坦坦荡荡地研两份墨,对顺手给自己倒杯醒神热汤的陆辞简单道句谢了。

虽有七日的假期,但陆辞同朱说一样,都不是愿意将课业拖延至最后一日才匆匆忙忙地完成、还纯粹只是为了交差了事的那种懒人。

陆辞过去通常是一边督促钟元写课业,一边自己分神完成的,期间还得淡定地镇压住对方的满腹牢骚以及耍赖打滚,十分忙碌。

朱说却比他还要闷得多,安安静静的狭室,只得蘸了墨的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的细微动静,陆辞不知不觉间,也彻底沉浸进去了。

期间灯油将要耗尽,灯火变得明明灭灭时,朱说不禁小小地抬了抬眼,偷瞄陆辞的反应。

却只见对方神情专注,对此显然一无所觉。

灯下的美人被镀了一层柔光,漂亮的轮廓显得既温暖又明亮,让他满心都只剩不忍打扰。

他思来想去,干脆自己在屉里稍微翻找一下,好在没多久就成功寻出灯油,自己先添上了。

如此反复,朱说也未细数,只依稀记得添了三四回的灯油,接着便是报晓的僧人沿巷敲木鱼的响动,以及报更人的鼓声。

陆辞这才回了魂,不可思议道:“这都五更了?”

朱说点了点头。

看着这神色乖巧的少年郎的下眼睑已泛起淡淡的青色,眼白处也有不少血丝,还忍耐着打了好几个大哈欠,陆辞顿感哭笑不得:“我不慎忘了时辰,你怎不提醒我,倒一声不吭地陪我熬到了这时候?”

这会儿连早市都要开始了。

朱说不好意思地捏住自己袍袖的一小撮,撒谎道:“我看书入了神,一不小心也给忘了,实在对不住陆兄。”

“……”

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怎么会是写出当年让他背得死去活来的岳阳楼记的范仲淹呢。

陆辞心里颇感微妙地叹了口气。

他哪里猜不出事情的真相,却不拆穿,只迅速将灯火熄了,竹帘子一拉,将人往床上一拽,干干净净的被褥也往人身上一丢:“此事怪我。赶紧抓紧时间睡罢。”

房里陷入一片漆黑,朱说连忙答应,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

然而最困的那一会儿已经被生生熬过去了,就难以再唤起睡意来。

但不睡可不行呢。

且不说得去买口新锅……今日他还得回寺庙的山洞里去,不能再给陆兄添麻烦了。

朱说惦记了一通醒来时要办的事,便紧紧地闭着眼,开始努力酝酿睡意。

然而置身全然陌生的环境,加上陆辞浅浅的呼吸声近在耳畔,隔壁房传来陆母蹑手蹑脚地起身的动静,与此同时,还有遥遥传来的店铺各自开张、开始吆喝早客的声音混杂一起……

朱说明明感觉极其困倦,却不知何故,愣是睡不着。

偏偏他也不敢乱动,生怕惊醒了紧挨着自己躺着的陆辞。

他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就是一块木头雕的,必须保持一动不动,呼吸也必须喘匀,不能叫陆辞发现他一直没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锲而不舍的自我催眠下,终于睡过去了。

还睡得极沉。

等朱说舒舒服服地自然醒来,眼半睁不睁,只隐约感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什么时辰了?

朱说迷迷糊糊地想坐起身,手往两边稍微一撑,一个使劲儿,脑门就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冰冷的硬物上,发出‘嗡——’的一声大响。

“这什么什么什么!”

朱说被狠狠惊了一条,刚还徘徊不去的迷糊瞬间不翼而飞。

额头痛倒不怎么痛,声音却是吓人。

他慌慌张张地往前猛力一推,就把那撞到他的元凶给推开了——不是别的,正是一口锃亮又小巧的新铁锅。

朱说呆呆愣愣地盯着它看了会儿,不等他反应过来,在小院里正督促钟元写课业的陆辞,也听到自己布置的‘机关’的声响,施施然地进来了。

“朱弟睡醒了。”陆辞笑眯眯道:“快去洗漱,刚好要用膳了。”

朱说如在梦中,却还是乖乖听从指示,翻身下床,接过陆辞递过来的牙刷子和小瓷杯就要往院里走,结果刚迈出房门,一看到黄昏时特有的橘黄色天空,就如挨了当头一棒。

他心里犹存着一丝侥幸,神色恍惚道:“……这都什么时辰了?”

陆辞慢悠悠道:“离再就寝还早,但肯定来不及上山了。”

一早就被陆辞按在院子里,外头还有凶巴巴的娘亲拎着棍棒守着,被迫在假期的头一天就将课业痛苦地写了大半的钟元已然气若游丝,此刻附和道:“肯定来不及了。锅已经买好,明日再说罢。”

朱说慢慢地蹲了下来,羞愧万分地捂住了脸。

他只觉脸颊的温度就跟被这夕阳的余晖给灼烧过一般,烫得脑子也跟着发昏。

——他竟是睡过了一整个白天!

陆辞看出他心中所想,在他头顶上温柔地揉了揉,含笑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会儿挺好。昨夜害你陪我熬了一宿,今日见你睡梦正酣,也就没忍心叫你起来。”

朱说欲哭无泪。

陆辞冲钟元使了个眼色,钟元便撇撇子道:“你这懊恼什么?不过买口锅罢了,又不是要置办宅子,何必出动三人,那般兴师动众?你也不必觉得太劳烦陆郎,昨夜香水行门口那出你也瞧见了罢,类似的分利,可不只是肥皂团才有的,你这神通广大的陆兄可多的是进项。”

他可不是无的放矢:也不知陆郎是怎么长的脑子,天知道同样都在读书,夫子也是同一个,怎么他就那般聪明,想得出那么多能挣钱的鬼点子,收入有时候看得连他这个好兄弟都忍不住眼热。

“说起宅子,”陆辞将朱说拉起来,看着他满脸通红地去擦脸,又想起一事,轻描淡写道:“我好似还忘了告诉你吧?我同钟伯父已说好了,一同定下了城西的两处宅子,等下个月初装好了,就一起搬进去。你也该开始收拾你那些零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了吧?”

钟元满脸空白:“……啥?”

朱说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睁大了眼睛看陆辞。

陆辞不由笑道:“你刚还对我那些进项如数家珍,怎一会就忘得干干净净,我不过是买所宅子,你还好似见鬼了一样?”

其实在陆辞看来,单是为学业着想的话,当然住哪儿都比不上住学院提供的宿舍里好。

可陆母身体状况不佳,还常爱逞强劳作,小病小痛也非要忍着,就怕拖累了独子。

离得远了,陆辞就不方便照顾她了。

况且这廉租房多是来自各地的流民在站稳脚跟前无奈暂住的地方,单是狭小和吵闹这两点,就不适合再住下去了。

而他再过个两年,就该正经进入备考阶段,准备参加科举,既得有个良好的复习环境,也得解除一切后顾之忧。

一个条件中上的住宅小区加上个热情又熟悉的老邻居,俨然标配。

陆辞节俭了这几年,攒下的家底早就足够购置一所正经房屋,只一直没选到合适的地方,秉着宁缺毋滥的想法,才搁置了许久。

后来见钟家夫妇不错,刻意结交一通,成效甚好,就改了主意,打起了要将这家人一起带走,好帮着在他忙碌时照看他母亲的主意。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钟元,这回盯着陆辞的眼神里,难得带了点复杂的敬畏。

平时不是不知道陆辞不显山不露水,本事却大得很,连他爹娘都忍不住疼对方胜疼自己这个亲儿子。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买宅子这么大的事儿,就被陆辞轻而易举地办成了,还是直接与他爹商量的,直接越过了所有的同辈!

钟元沉默了好半天,才想起要问:“那伯母可知道了?”

陆辞早已想好了应对:“她暂不知道,不过我也同伯父说好了,由他出面去说服她,反而合适一些。”

陆母对常给予她帮助的钟氏夫妇颇为信服,却不知对方最信服的,却是她的儿子。

在街坊们看来,只要一想到这井有他们掏的一份钱,自然就愿意轮流看护这共同的财产了。

另一套,则为治本,远非他力所能及的了。

此法绝非他原创,而是拾了前人牙慧,仿效了唐时白帝城的“万竹蟠”和竹筒取水法。

因是从水源截起,便不用受污染之苦,而是直接将干净的山泉水经竹筒分引散流至城中,形成简单的自来水系统,让各家各户通过连筒自取。

陆辞在纸上对益民之处大书特书,再对成本进行了大略的计算——从《地经》上测画出的距离判断,需用大竹一万五千四百多杆,又因不宜让竹管在地表受到烈日暴晒,以免开裂,还需以葵茅苫盖。

万幸的是,城外就有一片现成的茂密竹林,而葵茅价格低廉,可直接从当地农户处采买。材料的唾手可得,就极大程度地保障了这方法的可行性。

之后要维护这一供水系统的运作,以及覆盖损耗,也绝非难事:城中民居的供水,绝大多数是依仗各区域里的送水者的,现将那买水费交予官府作为基金,再招募原来的采水工至新增的巡觑修葺中……

这么一来,既让前者得了更方便更洁净的水供应,后者也换了份不那么劳苦的工作,可谓两全其美。

陆辞当然清楚,头一个是做起来简单,见效时间也最快;后一个目前还只停留在粗制的草稿阶段。

可也足够了。

毕竟术业有专攻,他非是水利或是建筑方面的专家,也无任何托大之意,选择点到为止,自然最为合适。

只希望如今的知州不是个养老混日子,死气沉沉的闲人,而是位野心勃勃、盼着凭积攒业绩回归汴京的新锐。这么一来,说不定能起抛砖引玉之效。

现阶段的话,当然是双管齐下最好。

至于游说街坊,也不能操之过急。

今夜是元宵佳会,阖家欢乐之时,怎么说也得过了这日再提的好。

陆辞做好打算后,就同因身体略乏,早早歇下的娘亲道了安,再强硬地拎着浑然忘我地埋首书卷、连今夕何夕都不知晓的朱说出了门。

因才乔迁新居,哪怕是不驯如钟元,也没能躲过被家里人逮去做劳力的下场,这几天也没得空来寻陆辞。

陆辞先去了陆家门前叩了叩,不见有人回应,便猜出他们肯定是清楚陆母不去、从而以为他也不会出门,才先走一步去看灯会了。

陆辞也不觉得有多可惜,只笑着对朱说道:“少了钟兄代拎,一会儿可记得莫买多了东西了。”

朱说不知陆辞只是在开玩笑,只皱了皱眉,仔细回想片刻后,一本正经地劝道:“该添置的不是都添置好了么?即便要买,陆兄最好也莫在灯会上买,价格往往比平日要翻上一倍不止呢。”

“……”陆辞惊讶地挑了挑眉,忍不住调侃道:“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朱弟才在这住了几日,就从原本的一问三不知,到对小经济的那些小花招都了若指掌了!”

朱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班门弄斧,叫陆兄见笑了。”

陆辞故意逗他:“正经物件当然都买好了,即便还缺了什么,也如你所说的那般,不可能专程跑这节庆日的闹市里去寻。我想指的,是你许会看上的兔子灯,那东西瞧着再花俏漂亮,也还是笨重的很,只许买一盏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 之前那章忘记注释了,就是狄青给陆辞写信的那章,所提及的那则趣闻,史上是有原型的(当然,可靠度就不知有多少了)

钟傅,字若翁,仁宗朝宦官李宪举荐他做官。宦海浮沉,起起落落,不说钟为官如何有政声,单说他有个癖好,喜欢评论匾额字画。看谁家宅邸厅堂的匾额不顺眼,就说这字写得不好云云,通常贬评,并能给提出很多貌似高超的艺术建议。钟评的多是歪理,时人拿他没辙。有一次,钟与属下经过庐山,看到一壮丽高阁,名曰“定惠之阁”,落款看不清楚。钟评说:“字写得太难看了,一点书法艺术都没有,摘下来我看看谁写的。”摘下来一擦,落款是——颜真卿。(《微历史宋朝人》)

2. 历史上的滕宗谅就是赶在燕度来到之前,把账簿全部烧掉了,(“恐连逮者众,因焚其籍以灭姓名”)导致燕度愤怒之下,把所有可能有关的人一起抓了下狱,闹得非常大(‘枝蔓勾追,直使尽邠州诸县枷杻,囚系满狱’)……

滕宗谅花公使钱大手大脚这点,也是史书上有记载的,哪怕他死时并无余财,生时也不曾中饱私囊,但的的确确乱用钱。要想看更多细节的话,可以读《知宋:写给女儿的大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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