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寒逸骤然凛厉起来的眼神里, 岑安觉得自己说完了他们可能就得绝交,但她想到宋小羊学弟从前受的苦和累,之后和谢大明星还得有一辈子要过, 还是鼓足勇气接着讲了。
“就是……我觉得你可能是天生对情感比较淡漠吧,好处就是外界的变化很难影响你, 你可以一直维持一个稳态。我认为咱俩也能算朋友了, 但我相信, 如果我忽然意外挂了,你可能会写一首歌悼念我并给我家捐一笔钱,但不会在我的葬礼上感到悲伤, 因为你对我投入的感情尺度,就是可以接受我随时消失。”
看到谢寒逸目光里出现了一丝诧异, 岑安得意地弯了弯唇。
“但是, 宋钦扬算是一个意外, 他用普通人难以付出的热情关心你, 十年如一日地爱你,当然他本身也很可爱,所以你爱上他了。你的这种稳定就被打破了, 你也开始患得患失, 没有安全感, 这种普通人谈恋爱都有的毛病,在你这就显得难以接受,你就要反过来证明,你还是你, 你并不失控。”
岑安掐灭了快燃尽的烟,认真看着他:“这时你做出的事就很气人,宋小羊会感觉你不在乎他。而且你又走向了一个极端, 你控制不了自己对他倾注的感情,你就想让他对你的爱变得可控。正常人面对喜欢的人示爱,会想加倍回应,你就不,你要让他证明他明天还爱你,明年还爱你,下辈子还爱你。”
谢寒逸已经完全被冻结在了原地,直到指间传来灼烫的感觉,才惊醒般地熄灭了烟火。一星点的暖光消失后,夜色被衬得更浓更冷了,他喉结艰涩地滑动了一下:“我没想过这些……”
岑安笑了笑:“对啊,可能都是出于潜意识的行为,但这才最残忍。我都觉得那些没追上你的千军万马是逃过一劫,而被你爱上的宋钦扬,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看着谢寒逸雕塑一般凝固而沉重的神色,她赶紧补充:“我不会明天就被大明星灭口了吧?我也不是学心理的,就是作为这些年的旁观者的一点理解。”
没想到谢寒逸沉默了片刻,忽然语气严肃地问她:“那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他?”
岑安愣了一下,谢寒逸这种像个学生认真求教的态度让她惊呆了,她可从高中就知道对方是一块多么无坚不摧的大冰山。
她忽然有了种责任感:“就……放下你的傲气,去表达啊,去宠他爱他!说不定他这回失忆也能成为你们转变的契机呢,哎,你等着,我给你演示一下!”
说着岑安转身下了楼,推开门的时候,她心想,其实她刚才还没有把话说到最彻底。
宋钦扬对于谢寒逸来说,其实更像是他和世界产生情感联结的一根稻草。她叹了口气,以后谢大明星慢慢反应过来,要受的罪还长着呢。
楼下,宋钦扬正听严淮说着他去做国际义工时,在非洲遇见的一些趣事。
说着,严淮还把手机上的照片拿给他看,上面广袤无际的草原,航拍迁徙的斑马群,夕阳下湖边大象喝水的剪影,都让他心驰神往。
严淮看到他向往的眼神,笑道:“听说你喜欢滑雪,我就想你估计也会喜欢非洲草原的景色,这种野性的美感很难在其他地方看到。”
“是的,真的很美。”宋钦扬点头,“希望以后有机会亲眼看看。”
“今年非洲象保护组织还会进行一次活动,如果你感兴趣可以一起。”
“好啊。”宋钦扬答应道,如果时间能空出来的话,他还真的想试试。
严淮把手机收回来,停顿了片刻,开口道:“其实人生中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你去体验,爱情不是必需品,更不是唯一。”
宋钦扬听着他人生导师般的话,严淮的声音沉稳又字正腔圆,很适合去当那种读书栏目播音员,听起来话语就显得更有道理了。
其实这话,他高中给谢沉送围巾被拒后,严淮就跟他讲过,但当时的他听不进去。
“我明白。”宋钦扬说完,抿唇轻轻笑了,“我现在真懂了。”
如果这么多年的苦恋还不够他反省,那么找替身这个行为也足够惊醒他了。即使现在谢沉和他重新恢复了联系,他也只会在心里偷偷庆幸,不会再强求什么。他应该把精力更多放在自己的人生,寻找更多的兴趣和目标。
严淮举起酒杯:“那为……自由?为自由干杯。”
宋钦扬笑着拿起他的那杯果汁,跟他碰了一下杯。
这时候,舞台上冷色调的灯光忽然换了,变成了粉色和橙色为主,氛围一下浪漫起来。
岑安上台接过乐队的木吉他,对话筒说:“咳咳,现在带来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谢先生点的歌,送给宋先生,歌名是《宝贝》。”
话音落下,酒吧里立即开始起哄,大家都好奇是哪个先生给另一位先生点“宝贝”。
但并没有人起来认领,岑安在台上弹着吉他唱起来,和脾气不同的温柔音色荡漾在酒吧里。
宋钦扬从她刚才说话就愣了,心说难不成谢寒逸还跟来了?点首这个歌又是什么意思?可环视了一圈都没看见他的身影。
一曲终了,四周都沉浸在又甜又暖的气氛,岑安又道:“下一首还是谢先生送给宋先生的,《想你》”
台下面欢呼得更厉害了,宋钦扬握着杯子的手僵了僵,掩饰般地喝了一口果汁。
接下来,酒吧像被“谢先生”包了场,柔和的女声不停地唱。
“《i need you》”“《desperately》”
“《i still wait for you》” “《until you》” “《loveagain》”
“《becauseyou》” “《makeplete》”
大家都听出了这些歌名间的联系,周围的情绪越来越高涨,浪漫的灯光和曲调像鸡尾酒一般交融,让宋钦扬也跟着有点晕。
最后一首唱完,岑安清了清嗓子:“其实还有首最该唱的,可惜我不会。”
这下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好奇地望向台上。
“谢先生17岁的时候写过首歌,跟谁也不肯透露出一点,听说准备送给宋同学做17岁生日礼物。”
宋钦扬一下整个人像被定了身,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原来她说的人不是谢寒逸,而是谢沉?
谢沉之前和她一个乐队,确实很熟,这些歌是谢沉给他点的?不可能吧。
他明明滴酒未沾,头却开始有点晕。
还有她说的谢沉17岁给他写过歌,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谢沉根本就没有来给他过生日啊。正相反,就是从他生日之后,他和谢沉本来有所起色的关系坠入了冰点,谢沉突然对他变得很冷淡,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站在二楼围栏旁望着下面的谢寒逸听到她这么说,脸色也瞬间变了,心道她怎么把这事捅出来了。
“当然最后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这首歌并没有送出去,希望有一天等他自己想明白了,能够亲自唱这首歌吧。”
说完,岑安就下了台,舞台上灯浪漫的灯光随之熄灭。
宋钦扬本想去找她问问那首歌是什么情况,可她在吧台后面晃了一圈就消失了。岑安本来调了一杯普通的冰镇青柠水,可临走时又拐了回来,往杯子里加了点“料”。
楼上,谢寒逸接过她递来的柠檬水,薄唇紧抿,脸色像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雾。
“你刚才不该提那件事。”
岑安耸了耸肩:“那你闷一辈子,他就一辈子不会知道。”
“过去的事没有意义。”他摇头。
“这可能对于你是最不愿意回想的经历,可对宋学弟来说,它恰恰可以证明,他喜欢你的过程也不是那么一厢情愿,那么狼狈。你不是得挽回他么,那就坦诚一点,让他知道呀。”
宋钦扬和严淮又聊了一会儿,时间也不早了,他还惦记着家里的小饼,两人就打算回去。
这时岑安过来,抱歉地冲他笑了笑:“宋小羊,可能要麻烦你一下,把你家大明星从我这儿带走,他喝醉了。”
宋钦扬疑惑地看着她,谁?谢寒逸?
等他跟着上了二层,看见谢寒逸正坐在露台的吊椅上看星星,忽然无语到没了脾气。
他走过去伸手在谢寒逸眼前晃了晃,对方还在盯着远方的星空思考人生,他感觉也没闻到什么酒味,回头问道:“他喝了多少啊。”
“一瓶盖朗姆酒。”岑安心虚地笑。
宋钦扬无语得更彻底了,心想他们这种长相的人,是不是都酒精不耐受?谢沉也差不多是这个酒量。
高中的时候岑安神神秘秘地跟他说:“教你一个迅速拿下谢沉的方法。”
他还激动地请教,结果对方说:“他酒量就一小杯啤酒,你把他灌醉了,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
他当时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慌忙解释:“我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岑安跟他说了“等会儿你们可以从二楼直接坐电梯走”,就开溜了。
宋钦扬望着这座“仰望星空”雕塑,一个头两个大,他也不知道谢寒逸什么时候过来的,但作为一个负责的金主,又做不到把人扔在这。
这时候,谢寒逸像终于反应过来一般,转过头来看着他,墨黑色的眸子一亮:“扬扬?”
宋钦扬这时也没空纠结他的称呼了,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
谁知谢寒逸忽然抓住了他的手,用执着而炽热目光盯着他看,宋钦扬觉得自己一瞬间都快被烧化了。与此相反,谢寒逸握着他的手冰冷刺骨,估计在天台冻了半天。
正在宋钦扬想不通他干嘛要这样,放松防备时,谢寒逸忽然拉着他的手,将他往自己怀里拽去。
宋钦扬一时重心不稳,跌坐了下去。
这个吊椅是单人座的,所以他显然一下子坐在了谢寒逸的腿上。
耳边嗡地一下,他的耳根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烫,正要赶紧起身时,谢寒逸却搂住了他的腰,把他紧紧锁在了怀里,牢到他挣都挣不动。
谢寒逸在外面待久了,身上像笼罩着一层冷霜,汲取着他的温暖,只有拂在他脖颈间的气息是热的,一下下扫得他有些痒。
再加上隔着衣料感受到坐在对方大腿上的触感,还有呼吸间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气味,掺着雪山般的清冽香调,都让这种热更加显著。
“你有病吗?”
这个姿势实在过于羞耻,宋钦扬忍不住怒道。
谢寒逸紧紧搂着他,本来清冷的音色混杂着醉意,答道:“对...我可能真的有病…”
宋钦扬呆了,想不到他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承认了?搞得他都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扬扬,我好像做的很差。”
他下巴搁在宋钦扬肩上,小声但肯定地说,“我对你不好,你过得不快乐。”
宋钦扬推他的动作顿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忽然开始反省。
“没必要,没必要说这个。”他对谢寒逸说,“我们这种关系,你用不着对我好,你正常一点就可以了。”
谁知道他像是戳中了谢寒逸的痛点,谢寒逸忽然把他抱得更紧,快要把他勒得有点呼吸不顺。
“不,扬扬,我想对你好…”谢寒逸鼻尖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甚至带了些鼻音,“对不起…对不起…”
宋钦扬快疯了,心说这人喝多了怎么比清醒时还难搞。
他敷衍道:“行吧,随便你,现在快点起来走了。”
谢寒逸听到“走”字,忽然警惕,抬起头道:“你要走吗?”
“不走在这里看星星吗?”宋钦扬把他埋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推开,偏过头来看着他的脸。
谢寒逸的眼里忽然被浓重的绝望充斥,不可抑制地翻涌而出几欲把他自己淹没。宋钦扬被他这种目光触及,莫名地一惊,甚至心跳都顿了一拍。
“扬扬,你不许走。”谢寒逸紧盯着他道,“不能离开我。”
宋钦扬静静地和他对视了几秒,感觉自己也快被那双眼眸里慌张悔恨扼住,虽然他并不懂这些情绪的来源。
“你真的喝多了,谢寒逸。”他语气平淡地陈述,“我们又没有在一起,谈什么离开不离开的呢?”
他这句话说出来,谢寒逸仿佛被他定了身一样,整个人僵住了,连眼神也一动不动。
正当宋钦扬打算趁机站起来,谢寒逸却再次更用力地抱紧了他,紧到他的肋骨都被勒得有些痛。
“你别放弃我,求你了……”
宋钦扬感觉到他和自己贴着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像是不知道怎样能和他更贴近一点,谢寒逸的鼻尖和嘴唇慌乱地磨蹭过他的发梢、颈侧、耳后,似乎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洗发露和古龙水的味道,就能证明他还在这里。
“你不能离开我。”他声音有些颤抖地重复着。
宋钦扬觉得真要疯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谢寒逸喝醉以后是这个样子,早知道就把他晾在这里看星星算了。
被这么像八爪鱼一样抱着蹭来蹭去,温热的气息和酥痒的触感在他脖子里窜来窜去,他觉得他的脸都开始发烫了。
“谢寒逸!你想演戏我安排你去剧组演,你跟我在这演什么?”他忍无可忍地吼道。
忽然被他吼了一句,谢寒逸动作一顿,接着埋在他的颈边说:“扬扬,你骂我吧,但是不能离开我。”
宋钦扬惊呆了,实在被他缠得没办法,长叹了一口气:“行,不离开不离开,先让我起来。”
谢寒逸终于满意地在他耳廓上亲了一口,松开了他。
宋钦扬赶紧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转过身瞪着他,要不是谢寒逸看他的眼神有些失焦,但又那么亮,他肯定会觉得对方是在装醉折磨他。
“你能自己走路吧?”他问谢寒逸。
谢寒逸配合地站起来走向他,宋钦扬看他是没什么事,道:“那走吧。”
说完他自己转身先向电梯走去,谢寒逸却忽然牵起了他的手,十指相扣,非要跟他并肩一起走。
宋钦扬也是被他黏得没了脾气,无奈地任他牵了一会儿,总算把两个人都塞进了车子后座。
刚坐下舒了一口气,谢寒逸又搂了上来,宋钦扬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推着他的肩膀把自己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但他总不会和别人在车后座拥抱,所以应该是错觉。
谢寒逸就这样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他的脸,如墨的瞳仁里漾着醉意,又透出炽热的期许,眨了眨眼,问他:“扬扬,你还爱我吗?”
宋钦扬刚才被迫陪他折腾半天,没剩下多少耐心,这时他们被关紧在回家的车上,想想谢寒逸也没法作什么妖。
于是他扶着谢寒逸的肩膀,免得他又贴过来,目光扫过他的眼睛,语气淡然地回了句:
“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