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他们在物流基地的餐厅吃完中饭,准备去上海。
走出餐厅,就看到上午的那两个人,站在不远处,看样子他们是在等二货,看样子要他们搬走,他们确实很不愿意。
柳青轻轻地笑着,她和二货说:“他们大概下午就要服软了。”
二货说:“最好是这样,求我,然后乖乖地把保证书检讨书写好,还要写得深刻,不然我明天就让人去搬他们东西,我就不信,我还整不死他们。”
柳青和张晨小武大笑,张晨说,把握好分寸。
“有数有数,指导员,你放心吧。”二货说。
张晨他们上了车,到了车上,柳青问张晨:“张哥,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人才?”
“谁?”
“二货呀。”柳青说,“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混社会的,但没想到,他能把这么大的一个物流基地,管理得井井有条,其他不说,就这个食堂,快赶上我们台里了,在这里吃饭的,可都是货车司机和打工者。”
张晨笑道:“对,他有的都是社会智慧,他的办法和手段,看起来好像都上不了台面,但很有效。”
“所以我说他是个人才。”柳青咯咯笑着。
“对了,张哥,他怎么叫你指导员?”柳青问。
张晨就把指导员的由来,和柳青说了,柳青听了大笑,她说,你别说,真要放到战争年代,有这么一个可以性命相交的二连长,还真的很不错。
进了市区,张晨让小武直接去常熟路的会所,小米在那里。
到了会所,张晨吓了一跳,这里有四五十个他们俪语订制的会员在等着他,花园阳光下的休闲椅,里面客厅和每个房间的沙发,都坐满了人。
小米看到张晨,苦着脸和他说:“没有办法,推不掉。”
“你故意的吧?”张晨说,“不然她们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
小米嘻嘻笑着,她说:“谁让你是我们公司的金字招牌,看到没有,有几个还不是我们的会员,今天是跟着朋友过来看你,来了就变成我们的会员了。”
接下来,就是签名和合影,柳青从小米手里接过了照相机,和她说,你帮你拍,你去接待客人。
忙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每个人都合完了影,也拿到了签名书,但大家好像还不肯走,有人说,难得张教授来了,总要给我们讲讲的。
其他人都鼓起了掌。
小米赶紧和她们说,不好意思,泰安路那里,还有会员在等着。
“小米,什么意思,泰安路那里的是会员,噢吆,我们就不是你们的会员了。”有人问。
小米赶紧说:“不是不是,是那边也要等着合影,去迟了,太阳要下山的呀。”
大家叽叽咕咕,还是不满意,小米和张晨商量了之后,和大家说:
“这样,今天实在是要赶到那边去,还有,张总现在也没有准备,这样,张总今天晚上好好准备一下,明天下午两点,在金茂大厦给大家好好讲讲,然后大家一起,在金茂大厦吃晚饭好不好?”
大家听小米这么说,都鼓起了掌,说好的呀,好的呀,老好,老好。
小米和张晨他们一起出来,去他们俪语订制泰安路的会所,上了车,柳青悄悄地问张晨:“这就是你的公司业务?我看着怎么像是明星走穴?”
张晨说:“没有办法,到了上海,就只能被小米算计了。”
坐在前面副驾座的小米,“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说:
“人家公司,请都还要请明星来做广告,我们自己有明星,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柳青说对,打铁就是要趁热。
“不过,这老洋房可真漂亮,张哥,你想过没有,这老洋房就可以做背景,你坐在这老洋房里讲述《一个人的油画史》,米总,用你们上海话怎么说?”柳青问。
“老有腔调。”小米说。
“对对,老有腔调。”柳青笑道。
张晨觉得柳青的这个主意不错,他想了想,和柳青说:
“北京、上海、杭城,都是三个重要的节点,说北京的时候,可以在我们北京的会所拍,那是一座不错的四合院,说上海的时候,就可以在常熟路和泰安路的老洋房里拍。”
“说杭城,国立艺专这段,就可以去你们艮山电厂的会所拍。”柳青说。
“不是,我们玉皇山路的那个会所更有感觉,还有,也可以去国美,他们已经把国立艺专的老房子整修出来了。”张晨说,“说到当代的,可以去三亚拍。”
“行,那就这么定了!”柳青叫道。
……
当天晚上,张晨他们住在陆家嘴刚开业的凯宾斯基大酒店,吃完晚饭,张晨和柳青,两个人去了他们行政楼层的行政酒廊,找了个靠近落地玻璃的位子坐下,透过玻璃看出去,就可以看到东方明珠塔和江对岸的外滩。
柳青问张晨:“你不需要好好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
“明天不是要给她们好好讲讲吗,这么多的粉丝。”
“不用准备,讲讲潘玉良和关紫兰,穿插一部分旗袍的内容,靠近《故事会》的风格就可以。”
柳青咯咯笑着:“看样子你对这种场合,已经是应付自如。”
“我到哪里说什么都不需要准备的。”张晨说着想起来了,他说:“对了,以后我也不一定会按脚本。”
“没关系,又不是现场直播,可以剪辑的。”柳青说,“你自由发挥就是。”
两个人随意地聊着天,张晨问柳青,你爸爸现在好吗?
“不知道,好或者不好,他都不会说的。”柳青说,“从小就这样,我爸爸在我面前,从来不会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小时候,我都有点怕他,一点也不亲,长大了,有些理解他了,反倒好一点。”
“你爸爸是个好人。”张晨说,“是个好官,我很佩服他。”
柳青笑了起来,她说:“你们倒是惺惺相惜,我爸爸也说过,你是个好老板,你没有那么唯利是图,做人有底限。”
“谢谢。”张晨说。
“谢谢什么,是我爸夸你,又不是我。”柳青咯咯地笑着。
两个人沉默着,酒廊里的灯光昏暗,玻璃外面的东方明珠塔和对岸的外滩,却是五彩斑斓,柳青转脸看着外面,五彩的光线倒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显露出一种凄迷的神情。
柳青叹了口气,她说:“我听过不少人和我这样说,你爸爸是个好官,但你们可能不知道,我,特别是我妈,情愿我爸爸不是一个官,就是一个普通人。”
“为什么?”张晨问。
“那样至少正常一点啊。”柳青说,“他的官越做越大,但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享受到因此带来的好处,更多的是压力和无奈,你知道吗?我连正常的同学之间的交往,都变得越来越困难,我妈更惨,夹起了尾巴做人都不够,还差不多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得罪了。”
张晨想起来柳成年那次在上海浦东机场,和他说起过某个老板,为了接近他而把自己的女儿,安排到柳青班里,并和柳青成为好朋友的事情,他想这样的事情,对一个小孩来说,确实会留下阴影,柳青说的,连正常的同学之间的交往,都变得越来越困难,大概是指这个。
至于说她妈妈,夹起尾巴做人云云,张晨就不理解了,张晨问:
“你说你妈妈,把所有亲戚朋友都得罪了,怎么回事?”
“我爸的官当得越来越大,我妈就连正常的人际交往,都越来越少,柳成年的夫人,别人请吃饭不敢去,串门不敢去,人家来家里串门,也要提着一颗心,大家都不是傻子,渐渐的,我们家就很少有人敢来了,来了别扭啊,都被防贼一样防着,还来干嘛?
“家里的亲戚更是,想想我爸都当那么大官了,又是自己亲戚,每家每户,免不了都会碰到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亲戚嘛,肯定是不去单位而来家里,到了家里,把事情和我妈说了,我妈知道,这些事就是和我爸说,他也不会帮忙,说了也是白说。
“那怎么办,与其让我爸去得罪人,还不如她来,她这里就把事都回绝了,一次两次,亲戚也知趣了,不再上门,连逢年过节电话都没有了,人家把你当鬼神,敬而远之行不行?就当没有你这个亲戚行不行?
“特别是我舅舅,他是做工程的,我爸爸不帮他不算,他自己接了工程,我爸还把他给搅黄了,你也知道,杭城的西湖整治,那是多大的工程,我舅舅接了其中柳浪闻莺改造这一个项目,被我爸爸知道了,一定要让我妈妈去和我舅舅说,让他把这个项目推了。
“我妈和我爸说,这个项目,你又没有帮助他打过招呼,我也没有帮他活动过,和我们无关,我怎么去说?我爸说,什么无关,他是柳成年的小舅子,就顶着这个招牌,还需要我们打招呼?他自己就畅通无阻了。
“最后,我妈也没有去找我舅舅,但是我爸,直接打电话给园文局,和他们交待,让他们把我舅舅,从这个项目里踢出去,不仅这个项目,所有项目都不许有我舅舅出现。
“气得我舅舅找上门来,和我爸爸大吵了一顿,吵完,他跑云南去了,他说,我离你柳成年远远的,我就当没有你这么个姐夫,可以了吧?
“我舅舅跑去云南之后,就再也没有和我们联系过,连我妈妈打他电话,他也不接,我外公外婆,因为这个,和我们也不往来了,我外公说我爸爸既然六亲不认,那就连他们也不用认了,他们不需要依靠我爸妈,也照样可以活得好好的。
“我妈妈为此,时常一个人偷偷地哭,太难受了,我理解她的那种难受,我也经历过啊,我读初三的时候,我们班主任,因为她老公工作调动的事,特意把我留下来,把事情和我说了,让我回家和我爸爸去说。
“她觉得,这种小事,对我爸爸来说,还不是举手之劳,一个电话就可以了,但是,我回到家里,哪里敢和我爸爸说?
“在家里不敢说,到了学校,看到老师就躲,上课都不敢抬头看她,老师逮住我问,有没有和我爸爸说,我怎么办,我能说我根本就没有说吗?只能含糊其辞。
“我也是急得在家里哭,装病在家里,连学校都不敢去,我妈带我去医院检查,结果医生告诉她,我什么病也没有,我妈问我,我最后只能把这事情和她说了,我妈听了叹了口气,你知道最后是怎么样吗?”
柳青问,张晨摇了摇头。
“最后是我妈妈,第一次背着我爸爸,去干了他不会允许的事,我妈妈帮我班主任的老公,把工作调动的事情搞好了,不然怎么办,我不用去学校了,还是去学校闹一场,把班主任调了?那样的话,我在学校,压力也太大了吧?
“我爸调去外省,说真的,我和我妈都很高兴,不是因为他又升了官,而是我们终于不用面对这种境况了,我爸都不在杭城工作了,总不会有人再找我们,就是找,我们也有理由推了。
“我爸调到外省,包括后来调到北京,我妈其实是可以跟着调动的,组织会安排,但是,我妈就是不肯和我爸在一起,就是不想再落到那种境况,就现在这样,分居两地,反倒清静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