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夏天的脚步越来越近, 白天变得越来越长,人们每天早早地回到自己屋子里, 晚上又要等到晚晚的才能出来,关上门窗放下布帘,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除了睡觉好像什么都干不了,若是点上一个火盆,又显得太过闷热。
可是人们早就不耐烦睡觉了,每个人都在怀念从前的日子,四五月份,正是一年之中阳光最灿烂的时节, 到处亮堂堂绿油油的, 生机勃勃,人们走在村子里,让初夏时节还不算滚烫的阳光尽情地洒落在身上,微风吹来, 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田边的小溪里,阳谷照在水面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刺眼的光芒了呢?那些用柴草烧出来的火焰总是不同的,很烫,却总是不够亮。
这天下午高长和大黄正在睡觉,他俩每天上午都要打坐修行到十多点,所以下午的时候就睡得格外香, 隔壁房间里,索帛早已经睡醒了,侧躺在床上小心翻弄着肚皮上的那颗蛋,前几天院子里做饭的玉珍婆婆告诉他,母鸡孵蛋的时候,总要来来去去地翻。
躺着躺着,大家突然觉得温度好像有点低了下来,照理说每年到这个季节,气温都已经比较稳定了,这突然的降温,大概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要下暴雨了。
果然,没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来,有些人憋不住的,就小心翼翼打开门偷偷往外看,看了一会儿,发现果然没有太阳了,于是全家人蜂拥而出,都到院子里去活动,院子的顶棚是用竹子做的,外头的风很大,呼呼穿过竹缝钻进院子里,十分透气清爽。
“下雨咯!下雨咯!”小孩们在走廊上来回跑,每次遇上下雨天,他们总是格外兴奋。
“唉,总算是要下雨了。”要不是担心村子里的庄稼和泡烂,壕沟里的野猪被淹死,村子里的人们巴不得一边三十五天都下雨。
“高长,高长,快起来,你家这些肉得赶紧收起来。”隔壁家的阿善婶使劲拍高长家的门,他们院子里挂着的肉,大多都是高长家的,这会儿往别人家里收,也不大合适。
“来了。”高长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直接就去开门,他身上那套绸布衣裤,也兼任了睡衣的功能,所以现在除了洗澡和那啥的时候,都不用像从前那样穿来脱去的麻烦,村子里大多数人都跟他们差不多。
高长睡眼朦胧地走在前面,大黄顶着一个鸡窝头跟在后面,俩人一打开门,就怔住了,因为门外扑面而来的清爽空气中,分明夹杂着属于冰雪的干燥和冷冽。这在他们这片亚热带地区,并不常见,尤其眼下还是四月底将近五月,这事太反常了。
太阳已经不是从前的太阳,这种蓝色的阳光,并不是这个地球适应了亿万年的阳光,在陌生的阳光下,地球环境就算出点偏差,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些东西可能一时半会儿并不会很明显,但是积少成多,总有爆发的一天。
高长他们没有去管猪肉,而是直接往院子前面的大门走去,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冷风一下就灌了进来,这下,就连村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发现不寻常了。
天上云层翻滚,整个天空,就像是烈火上的一锅粥,看着十分骇人。
“这……这是咋回事?”跟他们一起出来看热闹的郑春化整个人激灵了一下,然后艰难地突出几个字:“天,天要,塌了?”
“没那么容易。”高长并没有被眼前的情景吓傻,脑子也还能保持正常运转,听镇上那些人说,这两年海平面持续升高,不用说,肯定是极地冰原上的冰雪融化使然,大量的冰水流入海洋,形成的寒流对气候造成影响,甚至带来一些极端气候,都是说得通的,只不过不知道情况到底会糟糕到什么程度。
大家纷纷到院门口看过之后,整个院子就乱了。
“天这是要塌了呀……”
“毁天灭地,毁天灭地,我就知道……”
“这是不让咱们活命了啊……”
有那么几个人,在院子里说起了灭世论,很快,女人和孩子们嘤嘤的哭声就在院子里传开了,就连一些大老爷们,也有跟着抹眼泪的。
“哭啥,楼上还有人没有,都让他们赶紧下来,怕是要下雹子了。”郑国宏的脸上也不好看,但是他还能勉强保持镇定。这话刚落音,棚子顶上就传来砰砰两声响,然后紧接着又是几声脆响,怕是把瓦片都给砸碎了。
“快快!让楼上的人赶紧下来!”有几个人猛然惊醒,被这几个冰雹一砸,恐惧的氛围似乎也被砸去了不少,但是依旧有那么些人,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
索帛和辛巴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高长他们刚刚被外面的乌云一耽搁,就没及时把肉收回去,这会儿喵仔正站在被冰雹砸得摇摇欲坠的横梁上,一块一块把上边的肉扯下来丢在地面上。下边,辛巴也索帛正抱着咬着那那些肉往屋檐下搬运,索帛肚子上还孵着一颗蛋呢,这会儿也顾不上了,跑起来的时候,被甩得上下颠簸。
“这时候还管什么肉?赶紧进来!”屋檐下的村民冲这家不要命的人喊话,可谁也不听他们的,棚子很快就被砸出了一个洞,海碗大的冰块砸落在地面上,溅起的碎冰打到屋檐下的人身上,生疼。
高长和大黄很快也加入了收肉大军,两人站在板凳上,直接摘了肉往屋檐下丢,三两下就把那些猪肉全都收完了。
没有人进屋,大家挤挤挨挨的,全待在屋檐下,看着院子上空的竹棚被砸出一个又一个大洞,最终哗啦一声倒了下来,带着不少瓦片,乒乒乓乓摔下来,因为是挨着房屋建造的,竹棚也没有完全倒在地面上,但是有些人,已经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了。
“这么大……这么大……”村里有个老人像是被吓傻了,嘴里来来去去重复着这一句。
“野猪!坏了!野猪怎么办?”郑国邦好容易回过神来,就想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冰雹把竹棚都砸烂了,那壕沟下边那些野猪呢,可别都给砸死了。
“别管野猪了,了不起以后重新抓。”高长难得开口安慰了一句。
“地里的稻子看来是都毁了。”崔大爷叹了口气,苍老的声音被乒乒乓乓的冰雹砸得七零八落,但是许多人还是听到了,不止是地里的庄稼,还有他们的房屋,外头的围墙,甚至山上的东西,这场冰雹过后要是再想出去捉野猪,怕是没有以前容易了。
这场冰雹并没有持续很久,大约七八分钟之后,大雨就夹杂着越来越小的冰雹哗啦啦泼下来。
“快,能干活的,都到外边抱稻草回来做草片子,楼顶都被砸穿了,再浇会儿都该湿透了。”郑国宏说着,率先就扎进了雨帘,从没有完全塌落的竹棚底下钻出去,放下院子外边的梯子,直往地头上从去。
“这里边也甩不开啊,干脆到外头去弄,都别傻站着了,扛竹竿出去。”郑国锋也急急忙忙抱着几根竹竿跟了上去。
整个院子很快又动了起来,年轻力壮的男人都往地头上去了,外边有几个稻草垛子,现在用来做草片子正好。几个年轻人不会扎草片子,就被指使着搬竹竿稻草,弄些稻草到院子里,让女人和小孩帮着搓草绳,这些年村里的孩子也都练出来了,干起活来顶半个劳力。
高长抱着几根竹竿出去的时候,顺便往壕沟里看了看,还好,地上躺着的就几头,大部分都挤在一起哼哼唧唧的,看起来还算精神。
草片子做好的时候,大家先搬了几个搭建在院子前边那条壕沟上,村子里三个院子,从前的旧沟和后面挖的新沟是相通的,旧沟比较窄,地势也高些,在上面搭上几根长竹竿,放上草片子,搭了个临时的雨棚,又专门派几个人拿着竹竿把野猪往那边赶。
老头们则忙着把坍塌的竹棚拆了,这半塌不塌的把整个院子都占满了,来来去去的尽挡路,村里的老人,从前办那些红白喜事的时候就没少搭架子拆架子,好些人还帮人盖过房子,这点活儿,根本不在话下,三下两下的,就把院子清理出一大边,能派上用场的竹竿竹片都被收拾出来了,剩下的暂时就先放着,事有轻重缓急,天上的水像不要钱似地往下泼,不少人的屋子都已经积水了。
几个腿脚灵活的老人率先上了屋顶,扎好的草片子从下面递上去,他们在上边一个一个摆放好,要说人多就是力量大,从停止下冰雹到村民们弄好屋顶,总共也就花了不到半个小时时间。
他们这边忙完,白宝带着几个人也下来了,这些人遭了冰雹之后的第一反应是抢救枪火弹药,然后才能考虑其他问题。
“操,这鬼天气!高长你们院子怎么样了?”白宝骂骂咧咧的,不过在哗啦啦的大雨中,就显得有些狼狈了。
“还能怎么样,砸烂了呗。”高长还在扎草片子,院子那边弄好了,还有四周的围墙呢,这冰雹一砸,镇上那些人,还有小学那边的变异人,日子肯定也不好过,难免就有些起坏心的,所以必须保持巡逻,围墙边的棚子也得修一修。
“何韵她们不是住二楼吗,怎么样,没事吧?”白宝挥挥手让弟兄们都去干活,自己走到高长身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放心吧,好着呢。”高长咧嘴笑了笑,接过大黄给他递过来的一把把稻草扎在竹竿上。
要说这白宝,平时看着挺爷们,就在那点事情上,不知道怎么的,忒磨叽,不过当土匪头子还是有点好处的,没人敢跟他抢。何韵现在在高长他们村子里养了几个月之后,从前的姿色也回来了,又有一手养蚕织布的好手艺,绝对是香饽饽,只不过大家都知道白宝已经号上了,没敢动弹,可人家左等右等,这家伙偏偏没半点动静,这不是馋人吗?
“哦,你们院子的人都挺好的吧?”白宝揩揩鼻子,又加了一句。
“都好。”高长点点头,懒得搭理这个三十多岁还玩纯情的土匪头子。“走走,忙着呢,该干嘛干嘛去。”
啧,这男人女人的,就是麻烦,高长转头看看一边专心摆弄稻草的大黄,觉得还是他俩这样最好,夫唱夫随,过日子么,玩什么欲语还休,真没劲。
大雨哗啦啦下着,大黄身上的衣服早被浇透了,两只袖子都被他挽到肩膀上,裤腿也一高一低地拉到大腿上。虽然戴着一顶斗笠,但是脸上还是被到处飞溅的水珠打湿了,长长的睫毛上,俊挺的鼻梁上,到处都是晶莹透亮的小水珠。
“看什么?”大黄递了把稻草过去,见高长好半天没接,疑惑地抬起头问道。
“没什么。”高长收回自己发直发愣的眼神,咳咳,他最近好像有点越来越经受不住美色的诱惑了,反正这会儿雨水大,大伙儿正忙呢,估计没人会主意他俩,这么想着,忍不住就凑过头去亲了一口,就在大黄的鼻梁上,刚刚就是那地儿,勾得他差点连呼吸都忘了。
成功偷了个香,高长一边感慨一边撤退,早知道当初就不让大黄长这么好看了……
却不想,刚一离开,就被大黄用一只胳膊勾住了脖子,又结实又有力,钢钳一样,挣都挣不动,紧跟着,双唇就失陷了,然后是牙齿,口腔,甚至是深喉……要说呢,犬族的舌头就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