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意也没太担心, 宫宴这种场合,大家都讲究体面, 即便有什么阴招也不可能当众使出来。
何况她知道哪些人该亲近、哪些人该客气,不会轻易着了别人的道,着实不必太紧张。
盛景意一点都没犯愁, 开开心心地给众人分寇承平派人送回京城的《唐诗三百首》礼盒, 只要认识的人便人手一份, 一个都没漏掉。
谢大伯娘得知《唐诗三百首》是盛景意她们折腾出来的, 心中很是惊讶。
早前她们只觉得盛景意在金陵是小打小闹,现在看到这么个装帧精美的礼盒,谢大伯娘自然有些震动:年底正是各家走动多的时候,很多人家里都已经收到这么一本《唐诗三百首》!
谁家没个孩子?许多小孩看到里头的绘本就格外喜欢, 开开心心地拿去涂涂画画,玩了几天之后,不仅诗会背了,诗里诗外的故事都能讲了!再听听这《唐诗三百首》的广告词吧,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这话听着明显有夸张成分在, 可打广告谁不夸张一下, 好记就成了!据说临京不少书肆已经抓紧时间和金陵那边联系, 要求上架售卖《唐诗三百首》了!
这群少年人动不动就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也难怪盛景意及笄礼那日会收到这么重的礼。对于爱玩爱闹的小纨绔来说,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他们开心的?
别说他们了,连谢大伯娘都有些羡慕。
谁能把一本书卖出这样的大动静?随随便便就勾得那么多人花大价钱买昂贵的礼盒, 什么都不用愁,只需要愁产量跟不上!
谢大伯娘知晓盛景意无意留京相看婚事,宫宴的事也没太上心,意思意思让嬷嬷教了盛景意点规矩就完事。
只要谢家不卷入谋逆案之类的事情上,便是当今陛下也要礼待他们谢家人,他们家女眷进宫去哪怕犯了点小错也无伤大雅,顶多只是被调侃几句罢了。
要是皇后非抓着不放,朝中那批笔杆子最厉害、嘴皮子也不差的言官能把她喷死了。
他们要是不喷,谢家也有办法让他们喷。
日子在盛景意学学礼仪、看看书之中过去,转眼便来到宫宴这日。
下了好几天雨,这天天终于放晴了,只是地面还略有些湿润,空气也带着丝丝冷意。
盛景意与谢家姐妹一并跟在谢大伯娘身后下了马车,与其他家女眷寒暄。
任谁见了盛景意,都要先夸上几句她的相貌,盛景意与她们不熟,便拿出营业的微笑与她们打交道,别人夸她,她微笑以应;别人算她,她也微笑以应,反正要谦虚或者要回击的话,自有大伯娘替她说!
这些寒暄一直持续到她们与孙家马车上下来的人迎面相遇。
孙夫人携着家里三个姑娘走来,其中紧跟在她身边的那位妙龄少女长得如花似玉,硬是衬得孙家两位姑娘十分不起眼。
都说好花还需绿叶衬,另外两位姑娘从打扮和气质来看都要略逊一筹,更衬得那位妙龄少女美不可言,相貌、身材与举止样样出众。
盛景意好奇地望去,冷不丁对上一双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孙三姑娘一双眼睛美则美矣,里面的情绪却不那么友好,盛景意骤然与她四目相对,心里便生出几分警惕来。
盛景意从小对别人的好恶最为敏感,有的人哪怕表面表现出很喜欢她的模样,她也能分辨出她们对她怀有恶意。
盛景意也没在意。
这段时间她悄悄摸摸地从谢大伯娘那边旁敲侧推,终于知晓她哥当年那场大病居然和孙家有关。
她哥那个骄傲一个人,当初得知自己无缘仕途,心里怕是很不好受。偏那孙家还嚣张得很,说那是“小孩子间的打闹”,哪来那么大一个小孩子!
这估计就是她哥和韩端联手对付孙家的原因之一。
比起和韩端之间那点相看两厌,还是孙家更可恶一些。
既然知道她哥和孙家有仇,盛景意自然没打算和孙家姑娘来个化干戈为玉帛,说什么“哥哥们的恩怨和我们无关”。
因着本就没打算交好,盛景意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还礼貌得体地朝孙夫人一行人微微一笑。她的长相本就世间难寻,眉眼只稍稍染上些笑意,便叫不少人看得出了神。
孙夫人见了,心中警铃大作,有些后悔让孙皇后请盛景意赴宫宴。虽说盛景意出身上有点文章,可这模样真是挑不出半点不好来,她是不是给了这位谢六姑娘一个露脸机会?
最叫孙夫人生气的是,骑马护送他们过来的儿子竟痴痴地看着那个野丫头!
孙夫人压着声音斥道:“闻儿,你已经把我们送来了,还不快去寻你父兄?”男客与女客走的不是一个宫门,儿子这是专程送她们到宫门前才转去男客那边的。
她这三儿子和三女儿是双生子,性情倒是一点都不像,三女儿聪明早慧,很懂得抓住机会,平日里还会为父兄分析时局;三儿子却是读书读傻了,很有几分书呆气,很多事她们都不会告诉他,免得哪天他来个大义灭亲把她们给告发了!
孙闻被母亲这么一训斥,也回过神来,目光不敢再往盛景意那边看。直至到了另一扇宫门前,他才从恍惚中回神,止不住地回想起刚才少女立在高高宫墙前朝他们露出的那一抹笑。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她笑起来仿佛整个世界瞬间冰消雪融、春暖花开,叫人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捧到她面前供她挑选。要是她全不喜欢的话,必然不是她太挑剔,而是东西确实不够好。
盛景意倒不知道孙闻的想法,更不知道孙夫人已经把她跟“小狐狸精”挂钩,她仍是跟着谢大伯娘继续营业。
一行人私底下相互看不顺眼,明面上却还是得客客气气,她们边寒暄着边往设宫宴的地方走,一只带着铃铛的小球却从旁边的拱门里飞了出来,落地后咕噜噜地滚到了盛景意脚边。
盛景意一愣。
她弯身捡起那个小球,铃铛发出叮当的响声。
盛景意转头往那拱门看去,只见一只狸奴先跑了出来,随后便跟来个少年。他口里喊着“奴奴,奴奴”,人也追在狸奴后头跑,等听到叮当作响的铃铛声,他才抬起头看向盛景意。
“奴奴的!”少年冲了上前,认真地对盛景意说道。
众人都被这一变故弄得措手不及,接着便都猜出了少年的身份:能在宫中这样行走的少年,应当是瑞庆郡王无疑了。都说瑞庆郡王今年十七八岁,性情却还像个孩子,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假。
不少人看向盛景意的目光又深了几分。
这是什么缘分,才刚回京就碰上这位鲜少出现在人前的瑞庆郡王!
盛景意倒没想太多,她把手里的小球递给瑞庆郡王。
瑞庆郡王拿过小球,正要继续去逗狸奴,余光却扫见盛景意清亮的眼眸。
他很少和人交流,更没有见过几个外面的女孩子,此时骤然与人四目相对,他先是有点慌,接着便慢慢看清了小姑娘的相貌,他心里头没有好看不好看的概念,只觉得盛景意的目光不会让他不舒服,和那些母后安排的那些整天对他动手动脚的宫女都不一样。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找奴奴玩?”瑞庆郡王一脸希冀地亮出手里的球邀请,“这个球,奴奴最喜欢的。”
盛景意没想到传言中有“痴病”的太子候选人会是这样一个少年。她对上那双纯真稚气的眼眸,觉得这应当不是什么痴病,只是心智停留在孩童阶段罢了。
盛景意婉言谢绝:“我要跟着我大伯娘,你也不要乱跑,要不然你母后会担心的。”
瑞庆郡王神色有些黯然,不过听盛景意说起孙皇后,他便点点头说:“那我和奴奴下次再找你玩。”
众人恭送瑞庆郡王离开,免不了都多看了盛景意几眼。
孙三姑娘更是拧紧了手里的帕子。
早前她觉得自己嫁给傻子表哥有点委屈了,要是这傻子表哥当不上太子,她这一辈子就完了,所以才央着父兄让自己在家中多留一两年,她不要做郡王妃,她只做太子妃!
可是她看不上是一回事,傻子表哥看都不看她一眼,还对别的姑娘献殷勤,这就不是她能忍受的了!
孙三姑娘看向盛景意的目光多了几分阴冷。
对于孙三姑娘等人投来的眼神,盛景意都泰然处之。
结亲不是结仇,只要她对瑞庆郡王无意,便是当今陛下与孙皇后也不能硬给她和瑞庆郡王牵线。她们谢家要是不愿意,堂堂皇室难道还能强娶不成?
至于这些人对她有什么样的复杂心情,她一点都不关心,她只希望这宫宴赶紧结束回金陵去。
哪怕是研究鸭子的一百种吃法,都比和这些人明来暗去地算计要强。
研究鸭子的吃法还能美美地吃上一顿,费心和她们争来斗去能干嘛?
另一边,孙皇后很快得知瑞庆郡王与女客们偶遇的事。
听到狸奴那铃铛小球正巧滚到盛景意脚边,孙皇后眉头动了动,这事太巧了,偏又不可能是能人为的,只能说老天有意这么做。
等听到儿子主动邀请盛景意一起玩,孙皇后坐不住了:“真的?真的是他自己这么说的?”
她这儿子平时连她都不爱搭理,更别提其他人了,偶尔回上一句话都能让她高兴半天!在女色方面,更是让她操碎了心,一般男孩儿在十来岁的年纪就该动春心了,偏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安排宫女去教导他,他还哭着来找她告状,说宫女们大不敬地对他动手动脚,还想咬他嘴巴。
这能让孙皇后不操心吗?
要不是她长子没了,她也不至于非推这个儿子坐上太子之位不可。
想到兄长那边推辞说三丫头还太小,暂时不好完婚,孙皇后面色沉沉地坐在原处思量起来。
谢家这六姑娘早前虽被养在外头,但看她那嫂子如临大敌的态度,模样应当确实出挑得很。
即便她儿子还是小孩子心性,想来也逃不开男人好美色的天性!既然她兄嫂说“婚事不急”,那她一会不妨好好看看这位谢六姑娘,当着所有人的面待她亲厚一些,回头就放出风声说自己有意帮儿子求娶谢六姑娘,好叫她兄嫂急上一急!
真以为她儿子是个“痴儿”,就能被他们随意挑拣吗?
若不是三丫头确实长得好,她还看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