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笔挺的程天行这才舍得施舍一线目光在吴缘身上,对于这个刚被吴家认回来的女孩,他半点好感都没有——即使这女孩子曾经被他姐姐抚养了二十年,性情却同他记忆中的长姐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上次见到的吴缘,尽管努力在人前表现出镇定从容的一面,但摆脱不了骨子里流露的小家子气。今天这一照面,却发现她似乎变了不少,胆怯之意在她身上无从寻起。
果然,她之前都只是故意伪装的吧。伪装出那受了亏待的模样,仿佛自己是受害者。
尤其是听她那话,竟是对姐姐半点感情都没有,亏得姐姐养了她那么久。再看看他外甥女霜霜,即使受了委屈,在提起吴宗平时,依旧表情孺慕,言语之间十分感激他这些年的照顾,丝毫没怪吴宗平。这两人的心性对比,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程天行嘴里溢出一串冷笑,“果然是白眼狼。”
吴缘只想吐槽,程天行不愧是颠倒黑白的好手,她语气越发冷淡,“除了脑子进水的人,谁会感激人贩子所谓的好心抚养。”
是的,在她看来,无论程月琴有再多所谓的苦衷,她的行为就是恶意拐卖孩子。要是程月琴还活着,按照她爸的性格,肯定是要去告她的。她对于养母的感情,在对方那日积月累如同冰山一样的冷漠态度面前,渐渐消磨殆尽,等知道真相后,那点孺慕之情更是不剩下多少。
程天行眼底的厉色转浓,偏偏反驳无能。毕竟从明面上来看,姐姐的确做错了。但他记忆中的姐姐,温柔善良,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说不定她是被逼的,这些年来她和霜霜分离,肯定万分痛苦,不然也不至于早早离开这个世界,他们姐弟甚至还来不及团聚。在那之前,他绝不容许姐姐的名声被抹黑,也不愿意外甥女误会自己的亲生母亲,误解她是一个恶毒心机深沉的女人。
一分钟后,他阴翳的眼神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警告,属于上位者的气势一览无遗,神色倨傲,“我会找到证据,为我姐姐洗刷清白,在那之前,你们嘴巴最好闭紧一点,不然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现在的吴家,已经是秋后的蚱蜢,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吴宗平想要搞鬼也没办法。他只是不希望善良的外甥女感情上受到伤害。
吴宗平手背的青筋跳了跳,心头火起,差点按耐不住揍人的冲动,这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偏过头,却是女儿吴缘。他原本发热的头脑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他还有女儿得保护,不能冲动。
愤怒夹杂着憋屈,让他胸口仿佛横亘着一团气,呼吸甚至有些困难。
程天行将他的表情收进眼中,终于露出了今天过来的第一个笑容,隐隐显出几分轻蔑,“你们好自为之。”
他又看了吴缘一眼,“看在我姐的份上,就放过你们这回。”若是别人,他可没那么容易收手,好歹他还给他们留了一点家产。
想到自己的姐姐,他忍不住又警告了吴缘一次,“希望你痛改前非,别辜负我姐以前对你的疼爱。我姐在天之灵,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个养女出事的。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然老天也会看不过去,年纪轻轻就出意外的话,不是很可惜吗?”
他脸上是笑的,眼底却涌动着冰凉的杀机。
原本神情冷淡的吴缘在听了这话,反而笑了,“你说得对,程总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免得一个没注意出意外,半条命没了。”
她的眼神不自觉落在程天行旁边的空气,在程天行说了那话后,他身旁影影绰绰浮现出一道黑影,带着浓浓的怨气,身形看着是个窈窕的女子。在场也只有吴缘能够看到她。虽然她的修为不复,但眼力依旧存在。
“你!”程天行瞳孔微缩,身上的冷气不要钱地往外溢。
吴缘依旧是微笑的表情,语气轻柔,“我也是好心提醒你,你姐在天之灵,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个弟弟出事。”
她将程天行说过的话丢了回去,手指微微弯起,做了一个弹的动作。一道微不可见的灵气窜进那道黑影里,令她的魂魄凝实了一些,五官清晰了不少,是个长相清秀的圆脸少女,看起来十分面善。她回忆了一下,想起了少女的身份——凌闻传媒前老总的独生女,她曾经在宴会上和对方见过面。程天行上位如此迅速,不仅是运气好,同样不缺手段。在这过程中,自然有不少人成为踏脚石其中就包括凌闻传媒上任总裁凌峰。这位凌总在一次酒局上喝多了酒从楼上摔下来,当场死亡,凌闻传媒更是一蹶不振,后来被程天行所收购,程天行也一跃成为k市首富。
吴缘没有想到,凌总的独生女居然也去世了,甚至还缠着程天行不放,她甚至怀疑起他们父女的死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只是看那女鬼那魂魄的状态,最多只能停留七天。刚刚她送的那点灵气,能够让她多呆一段时间。
程天行并不知道自己身边跟着一个女鬼,他冷冷扫了吴缘一眼,没再和一个晚辈做口舌之争,阔步离去,他心中对于吴缘的观感更是差了不少。他太过愤怒,连自己的初衷都忘了,把那银行卡一起带走。这对父女,真是白白辜负了霜霜的一片好心。
等到他走后,原本还强撑着的吴宗平直接坐在沙发上,挺直的背都佝偻了几分,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他嘴里喃喃道:“是爸爸没用,还得让你跟着我吃苦。”
“我这里还有点钱,大不了我们去别的城市买房子,不必非得回乡下。”虽然女儿前些天打电话给他,说想回去种田,但吴宗平只当她是听多闲言碎语才想离开避避风头,并不曾当真。种田那么辛苦,哪里会有人真喜欢种田,尤其还是年轻小姑娘。
他心中的愧疚更是加深了许多,嘴唇微微翕动。
吴缘:“……”
不,她是真的想好好种田啊!
她好说歹说,总算让父亲相信她不是一时冲动。
吴宗平公司破产,手头的余钱并不多,但这个不多也是相对以前的身家,比起普通人还是宽裕的,至少拿出一笔钱承包山是没问题的。他给不了女儿太多东西,但这个愿望还是愿意满足她的。
他决定暂时放下和程天行的那些恩怨,先帮女儿弄座山再说。
……
“舅舅。”
程天行刚回到别墅,就听到一道软糯的声音,他原本寒着的脸不自觉柔和了下来,“霜霜。”
他的外甥女程霜霜一脸期待地望着他,程霜霜生得和他姐很像,她身上穿着米黄色的小礼裙,皮肤白的发亮,唇瓣如玫瑰一般娇艳,她五官最受瞩目的便是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人的时候自带无辜的气质。每当她用这种眼神看他时,他的心便软的一塌糊涂,恨不得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舅舅,爸爸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程天行眉毛拧了起来,“他不愿接受钱,也不想见你。”程天行可不希望吴宗平在外甥女面前诋毁姐姐,索性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杜绝两人见面的机会。
程霜霜眼里的光便暗淡了下来,“爸爸还是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吗?他是不是还在怪我?”
明亮的眼睛酝酿着雾气,表情委屈。舅舅和她说了,当年妈妈不小心将她和吴缘抱错了,导致两人人生轨道异位。吴缘可怜,但在这件事上她同样是受害者,她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自己的生母,只能从遗留的几张照片中勾勒出一个温柔慈爱的形象。
在知道养父公司出了问题后,她更是把自己之前攒的钱取出来,想要帮养父一把,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来养父对她很是疼爱。只是她满腔的热情还是被养父的冷漠给浇灭了。
程霜霜心情低落,“所谓血缘关系就那么重要吗?”她喊了他二十年的父亲,他们之前的父女之情,在他心中就没有半点地位吗?
程天行安慰她,“是他有眼无珠,你还有我们,你永远是我们最重要的小公主。”
霜霜这么好的女儿,吴宗平偏偏不懂得珍惜。
“下周有个拍卖会,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参加如何?”
他许诺了许多条件,终于哄得程霜霜再次破涕而笑。
程天行虽然很想多陪陪自己外甥女,但他公司下午还有个重要的会议,在陪同外甥女用过午餐后,他便开车先回公司。只是开到一半的时候,程天行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平时这条行程最多也就是二十分钟,怎么今天似乎格外漫长,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而且也太过安静了。
程天行心底泛起了一阵不安,偏头看向车外,这个时间点虽然不是上下班高峰期,但一般也不缺车子。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的车都不见了,空荡荡的,安静得可怕。
程天行脸色微沉,驾驶座的司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难道是鬼打墙?
虽然程天行以前不曾遭遇过,但也曾听说过类似的事情,不免慌了起来。他咬牙道:“继续开。”
现在是大白天,他就不信这鬼打墙会持续很久。
“咦?”
司机忽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那边好像有人!”
程天行定睛一看,看到不远处的栏杆旁立着一道身影,看着像个女人。
他心中的不安加深,在遭遇鬼打墙的情况下,这凭空出现的女子,怎么看都来者不善。
“往回开!”他咬牙道。
司机同样心里毛毛的,赶紧拐了个弯掉头。只是才刚调转过来,那道身影却出现在车前,脸贴在玻璃上。
程天行瞳孔睁大,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他曾经的对手凌峰的独生女。
他感到心脏跳得很快,耳畔也响起了司机的尖叫。他那司机平时也算得上经验丰富,但也没遇到过这种事。一紧张,直接踩了油门,车子撞向了栏杆。
在晕过去之前,程天行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早上吴缘曾经说过的话。
“……程总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免得一个没注意出意外,半条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