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迹象表明,那未曾见过父王的五皇子便是死在皇后的手下,而同时失踪的四皇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烛火摇曳,长长的影子投注在冰冷而空旷的宫殿里,诡异至极。
“皇后,你可知罪?”宫殿上一身龙袍的皇上威严至及,冰冷的语气里不带丝毫感情,那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在宫殿里回绕。
“臣妾不知。”皇后不惧的迎上那双在黑夜里有如星辰的眼睛,那是他生命的全部,有何为惧?
八岁的时候,她第一次入宫,一群孩子在院子里玩,她怯怯的站在墙角不敢向前。一个蹴鞠从天而落,她竟傻傻的不知道躲,脑袋被砸到的刹那,天旋地转,疼得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几个孩子涌过来,有人着急的捡起了地上的蹴鞠,瞧了她一眼:“你怎么站在这,没看到我们在踢蹴鞠吗?”“这丫头真傻,自找的。你不知道女孩都该去那花厅吗?这院子是男子汗的天下。”
她怎么知道?她可是头一次进宫,屋里头的娘娘说小孩都在院子里玩,让她也一块出来凑凑热闹。漂亮的宫女姐姐把她领到院子里,指了指那群孩子们,便忙着回厅里当差去了。
她就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做,这怎么还成她的错了?再说,打到人的人不应该先道歉,不应该先安慰她吗?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一个小女孩都容不下,还好意思自称男子汉。”低垂着头的她看到一双精致的黄缎青底朝靴停在面前。“小妹妹别哭,他们闹着玩的,本王领你到花厅里去。”
那几个之前吵吵嚷嚷,趾高气昂的男孩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也没有人敢吱声,如木桩子般杵在原地。直到替她出头的男孩伸出手,牵着她的手腕拐过了水榭廊台,她才敢回头望去,那几个男孩早已经没了影踪。
“很疼吗?”男孩停下,抬手掀开她额头前浓密的刘海,额头上已经猩红一片。
迎着午后的阳光,她看到眼前的男孩剑眉星目,白皙的皮肤,坚挺的鼻梁,红润的双唇,竟是比自己还要漂亮几分。不知不觉间竟红了脸,忘记了头上的疼痛。
一切上天自有安排,如果没有那个蹴鞠,就没有如此的际遇了吧。
“都红了,也不知道说。你在这等等我啊,我去去就来,马上。你别走啊!”
年幼的她乖乖的点了点头。安安静静的站在那一动不动,明明旁边就有一个石凳子,可是只有这么站着,才能第一时间看到那飞奔的身影何时回来。之前他自称本王,想着该是哪个宫的小皇子,难怪那群欺负她的捣蛋鬼乖乖的竟不敢回嘴。而现在,他自称我。就这小小的发现,竟让她雀跃不已。
果然,男孩很快回来,拿着一个精巧别致的药瓶小心翼翼的给她上药,有一点疼,有一点凉,可心里却是吃了蜜一般甜。
及笄的时候,皇上指了婚,她终将成为他的新娘。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太子。
双喜临门,吾家有女初长成,吾家有女鱼跃龙门,一朝成为人上人。全府上下喜气洋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样的荣耀与骄傲让每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可所有的喜悦加起来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自八岁那年的相遇那日数起,已经整整六年零两个月二十天。她后来知道他是皇上最喜爱的儿子,那样善良俊俏的人儿,谁不喜欢?
她听闻他生病了,默默揪心,不知道抄了多少佛经,只求他身体安康。也许是她的诚意感动了上天,终于听到他康复的好消息。
而后,太子被废,皇后被打入了冷宫。在父母的长吁短叹中她知道了后宫的尔虞我诈,别人的无可奈何也好,惨不忍睹也好,她漠不关心。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她在乎不过来。只要他好便好。
他荣登太子之位的那一晚,也是她第一次喝醉的时候。他若为皇,定是一个好皇上,一定会爱民如子,锄强扶弱。这件事情,八岁那年她便清清楚楚明白。
那么多年,她一夜之间突然懂事,不再淘气,不再贪玩。勤学苦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为了成为能与他比肩而立的女子。
他该是听说了京城第一才女是谁了吧?他该是知道今日的宫宴上谁又夺得头魁了吧?她所有的努力与付出终于得到了回馈。她终于要嫁与他,成为他的妻,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洗手做羹汤,为他分忧解难,与他一同承受风雨,与他一起经历岁月的洗礼,相伴到老,恩爱白首。这便是她此生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幸福。
这一刻终于美梦成真。
十里红妆,她为他披上凤冠霞帔,成为最美的新娘。
新婚之夜,她问他:“太子可记得,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
他醉醺醺的摇了摇头,倒头就睡。
不要紧,一辈子那么长,你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想起。
新婚的开始也是夫唱妇随,相敬如宾。她以为这样的平淡如水便是细水长流的幸福,他身边有她,一回首,他便能看到她。
他登基为皇,她为后。万人朝拜的登基大典,相视一笑,她能读懂他不为人知的激动与不安,轻轻的挽住了他的胳膊。几年的陪伴,又其实心有灵犀能够形容。
四处征战,碗里硝烟,眼看他的雄图霸业就要实现,她真心引以为豪,为他骄傲。她以为这次远征,和往常一样,也不过是数月的分离。已有身孕的她站在城门之上,目送着他昂扬远去。睿智如他,果敢如他,就是一个英雄的神话。她摸着肚子里的孩儿,牵着大皇子,轻轻呢喃:“你看,这就是你们的父皇。”
数月之后,如她所料,大战告捷,大军班师回朝。可她没料到的是,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位异邦的女子。
三宫六院这么大,不差这么一个女子,她终究是她独一无二的皇后。皇后就应该有皇后的大度和宽容,你若喜欢,留下便是。只为了他高兴,她待她极好。
她以为皇上只不过是图一时之快,一时新鲜,如同京城里时兴的衣裳,一季总是换了一季,一年总是美过一年,那去年流行的紫色,今年便被妖娆的红色取代,明年说不好就该流行那娇嫩的绿色了吧。就连她自己上个月喜欢吃那红枣的蜜饯,这个月便嫌太腻了,还不如那绿豆糕爽口。
一日过一日,她终于慌了神。皇上这次,似乎与往日不大一样。他留宿凤栖宫的时日越来越少,他流连在丽妃身上的眼神越来越痴迷,他竟然在雪地里陪丽妃看了一夜的雪。
他还没来得及记起第一次与她相遇的情景,转眼却忘了她的生辰。
生辰那日,她守着红烛,只等他来。却只听到太监带来的消息:皇上留宿丽妃那。
如若没有她,一切似从前该有多好。
而如今,她让我生不如死。如此境地,不是她死就是我亡。这是皇上,你逼我的。
“皇后,不要冥顽不灵!四皇子呢?”
皇后心里一震,黑衣人说四皇子私自出宫,已经一箭射入心脏,那弓箭上萃了剧毒,必死无疑。那么死无对证,她又慌什么呢?“四皇子?臣妾不知。”
“当真要一问三不知吗?那朕问你,五皇子呢?”
“皇上,宫里哪来的五皇子?”皇后一脸懵懂,何其无辜?
皇上冷笑一声,“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事到如今还想着如何瞒天过海吗? 如此欺君罔上,你不为自己着想,你就不为太子和三皇子着想吗?”
女人的前半生可以为了自己,可有了孩子之后,一心却只在孩子身上。皇后心里一惊,跪在地上,哀痛的看着皇上:“皇上要治本宫的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毫无怨言。只是太子和三皇子不只是臣妾的儿子,也是皇上的血脉啊!虎毒尚不食子,皇上于心何忍?”
“那丽妃生的一对儿子就难道不是朕的儿子吗?”皇上怒目圆张,“你若不立马交出四皇子,这太子之位,也该换人了。拟旨,废太子!”
皇后惊得变了神色,丽妃之事后,她早料想过东窗事发之后她的下场,如果皇上能顾及两人夫妻情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过去也便相安无事,这是再好不过,此乃大喜。最不济,也就是一杯毒酒,她亦无悔。只不过,罪不及子女。太子和三皇子何其无辜,岂能因此受累?
皇后跪在皇上跟前,声声泣泪。
眼看着大太监已把圣旨拟好,就要盖上玉玺。
“皇上,四皇子已死,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太子和三皇子并不知情。请皇上念及父子轻易,手下留情。臣妾罪该万死,请皇上明察!”
原来那黑衣人以为房内的五爷便是四皇子,索了五爷的命就回来请命,幸不辱命。
皇后自然没有想到那早该死在十八年前的五皇子居然活到了今天,并且走到了京城脚下,走到了四皇子跟前。
凡事,有因必有果。欠的总该是要还的。
当晚,皇后突染恶疾,暴毙。
皇后至死,都没有说出四皇子的下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