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江水浩浩荡荡,绵绵泊泊,经番禺城后向南汇入伶仃洋中。若单论长度,珠江较之黄河长江自是颇有不如,可说到水流量,却极是丰沛,而其每年往下游输送的泥沙数量,也是大得惊人。
所谓沧海桑田,此时处于珠江口的番禺城,到了后世却不临海了。珠江日以继夜地不断搬运,珠江三角洲逐渐外扩,使得海岸线也不断往南推移。后世与陆地连在一处的中山市与珠海市,如今不过是伶仃洋里漂浮着的一座小岛罢了。
郭斌最终选择在此处建设庄园和码头,也是经过反复考量的。
首先,这里正正对着珠江口,从内陆运送过来的甘蔗可以通过珠江,极方便地运送到此处,然后再换装海船运往北方,因此这里的交通算得极为便利。换句话说,只要坐镇此处,那么整个珠江流域都将是其原材料生产基地,正是作为转口贸易的极佳所在。
其次,这里既然可作为转口贸易的枢纽所在,便也能够通过珠江上便利的交通控制内地。也就是说,一旦交州别处有紧急情况,郭斌手下的精兵便可以迅速部署,他们将能够以最快的速度乘船抵达内地。因此,只要控制住了珠江口,整条珠江流域便都握在掌中了。
第三,此处是伶仃洋里的一个孤岛,四面都是水,便天然有了隔绝岛外的便利。这里相对独立,地方又极大,无论是建设码头、军营、造船厂、仓储设施,还是开发种植园,都可以自行其是而不必担心泄密或者朝廷与外人的干扰。以郭斌的声望和实力,若是他真的能将这处岛屿占下来,统观整个交州,没有人敢惹他。
第四,政治上的策略和平衡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个考量。如今交州的局势极为微妙,交州刺史朱符虽与士家就甘蔗的问题达成了合作的意向,可作为朝廷与地方豪族之间的根本矛盾却并未消除,双方是存在着竞争的。如今朱符征募军队,力求强力掌控交州,至少在与地方豪族的对话中获得主动权;而以士家为首的交州豪族,则在各个方面与刺史府进行竞争,力求保住自己在地方上的话语权。这是地方豪门历经几代人,一百多年努力的成果,到手的好处又岂有轻易扔掉的道理?
如今,双方实力均衡,保持了极微妙平衡状态,可以想见一旦有外力介入,这种微妙的平衡便很可能被迅速打破,届时交州的局势就不好说了。郭斌所派来的三百精锐,在人口众多,朝廷控制力尚算极强的中原虽算不得多大的一股力量,可到了交州之后,以其装备之精良,训练之刻苦,又都是见过大场面的老兵,则必会成为游离于交州官府与地方豪族之间的第三股力量。这股力量,用来颠覆朱符的刺史府或者彻底剿灭士家,那是痴人说梦,可一旦倒向任意一方,则必会使其在力量对比上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掺和进双方的争斗之中,殊为不智。因为无论导向哪一方,虽然可以助其获胜,可以其自身的实力也只有喝点儿汤汤水水的份儿,回报率太低。而若是郭斌独立于两者之外,谁都不靠,反而可以成为双方争相拉拢的对象,所谓待价而沽。郭斌可不是只派三百军兵过来坐镇的,随着他收购甘蔗的规模扩大,势必会对整个交州的经济结构产生极为深刻的影响,如此郭斌在交州的影响力无疑便是一日日加深的。而在交州的影响加深后,他便可在其他方面名正言顺地对交州施加自己的影响,使得交州的局势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运转。
这种通过经济合作(或者说是经济殖 民)的方式施加政治影响力的手段,郭斌在匈奴部中,在塞外三城都干过,那叫一个熟门熟路。只是交州的局势更为复杂,而他最终选择在这处小岛上立足,便使得他可以成为维持自身作为游离于交州政坛之外,又随时可以出手干预交州政治的重要力量。
中山古称香山,以此地多神仙花卉,故曰香山。这里是古越人的聚居地,公元前214年,秦始皇平定岭南地区的百越之地后,这里便属南海郡番禺县辖地。秦末赵佗创立南越国后,此处便成为了南越国的属地,后来汉武帝灭亡南越国,中山方重新回归中央管辖。秦汉时期,随着南北交流的日益加深,逐渐有少量的中原人开始移居此地。
对于这种各族杂居的状况,郭斌并不在意。在他看来,所谓中国人并不是一个完完全全,规规整整,边界明晰的定义。尤其是在这个尚未出现国籍的时代,只要以中国人自居,接受了中国文明的熏陶,合于华夏礼俗者,便可称之为中国人。所谓“夷狄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中国文明向来是有容乃大,从不拒绝虔诚的归附者。
古越人在远古至秦时代,一直在长江以南地区及越南北部地区繁衍生息。在先秦古籍中,对于东南地区的土著部落,常统称为“越”。历史上的百越国虽被灭,古越人的文化传统和发明创造,却留了下来。
在饮食方面,古越人“饭稻羹鱼”,是栽种稻谷的先行者,因此“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在衣着方面,古越人及其后裔即后世海南岛黎族等南方少数民族,是用木棉、芭蕉、竹子等植物纤维织布的发明者;在居住方面,古越部落是“干栏式”住房的创造者;在交通方面,古越人则是舟船的初创者。由此可知,古越人对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有着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因此,在郭斌的规划中,在岛屿上建立码头和庄园之后,还要组织人手,征募当地的越人开发种植园,并大规模种植甘蔗。日后,甘蔗作为奢侈品制造的重要原材料,固然要从交州大规模收购,可这大买卖若是一股脑儿地全交给别人把持,那郭斌此举可真就算得上作茧自缚了。日后若真的有什么变故,交州这边将甘蔗的货源一掐断,那颍川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打造出来的一整套贸易体系,便会立刻陷入瘫痪,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这个事情还是郭斌从后事一件国际政治事件中得到的教训。
当初韩国政府同意美国部属某德系统,我国民间旅游力量便紧缩对韩国的旅游行业监管和审批,使得境内赴韩旅游人数锐减。不要小瞧这个对策,随着改革开放的日益深入,中国人收入提高,生活水平也有了显著改善,旅游业这个新兴产业便以不可遏制之势迅速崛起。因为国人素质提高,教育水平提高,出国旅游更是异常火爆。因此,紧邻中国的韩国和日本,便成了国内游客常去的旅游地。
几十年的追捧使得韩国旅游行业大是兴旺,济州岛更是俨然成为出国旅游极佳的去处之一,是许多刚刚结婚的年轻人度蜜月的圣地。然而,就当他们有恃无恐,加大旅游业投资力度,开发了大量诸如宾馆、酒店、餐饮、娱乐等硬件设施的时候,中国游客突然不去了。
这个压力是实实在在、极具杀伤力的。这旅游业靠的就是人流量,诸如宾馆、酒店等行业投资又极大,一旦撂荒,其损失是不可估量的。对于韩国这种只靠着一个企业支撑的国家来说,已然是动了元气了。因此,郭斌不得不佩服中国政府运筹之深远,也不得不佩服领导人布局之宏大。当年所谓的亚洲四小龙之一,如今看看,也不过如此罢了。
既然有了后世的前车之鉴(这话说起来却极拗口),郭斌便不可能再犯韩国人当初犯的错误。这交州的甘蔗供应,即便只是原材料生产,他也不打算完全放手不管,自己手中拥有相对独立、相当规模的甘蔗种植园便是他的后手之一。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不打算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甘蔗的产地,并非只有交州而已,大略处于相同纬度的台湾,自来也是各种热带、亚热带水果的产地之一。况且,此地正好处于从交州乘海船北上的必经之地,地理位置相当重要。依照郭斌的筹划,便是不在台湾岛上建设种植园,他也打算在此地设立一个补给点,以供往来的船只歇脚之用。况且此地物产丰饶,稻米、水果产量极丰,又有几个后世知名的大盐场,实在是一块宝地。
当然,此时的台湾名字叫做夷州,在郭斌的筹算中,既然从海路前往日本与韩国的难度不小,那么先将宝岛台湾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却正是便宜。这里与中国大陆隔着一条浅浅的海峡,自成一体,又有极丰美的物产,稻米产量也很高,是极理想的粮仓。因此,采用先设立补给点,再慢慢扩大影响力,最终控制全岛的步骤一步步将夷州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则既不会被朝廷忌惮,又得了一个稳定的后方,当真是一举两得。待得日后,再从夷州北上琉球,继而抵达日本四岛,也是控制东亚的一条路线不是?
只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郭斌都从没有来过广东,对于番禺附近的情状自也不甚了了,因此这香山岛却是于不经意间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