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骆驼”躺在地上,颈项间的热血兀自喷了三尺有余,鲜卑大军中登时寂然无声。要说这个“大骆驼”的功夫,在鲜卑军中也算得是颇强横的,便是有几个能稳胜他的高手,可若是非要在一招之间取其性命,他们自问极难做到。
鲜卑人在战马上短兵相接时与中原不同,他们讲究的是力大招沉,于技巧变化上较之中原则颇有不如。因此,要他们与“大骆驼”对阵的话,若想取胜,则势必要百回合开外了,哪里能像现下张飞那般干脆利落?
因为此时尚未出现马镫,故“大骆驼”坠马之后,直接便躺倒在地,却并未给战马拖着前行。张飞勒定战马,飞身跳下,以腰后环首刀割下其首级后,随即翻身上马,将其悬挂于马侧。这一番动作虽是于众目睽睽之下完成,却是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
张飞勒定战马,顺势甩了丈八蛇矛上的鲜血,挺矛向鲜卑大军喝到:“敌将已死,谁敢应战?”
霎时间,汉家军兵欢呼助威声暴起,军心士气大涨。
这时,只见又一个全身披挂的鲜卑将军策马出阵,直奔张飞而来。这将军人虽极矮小,四肢胸腹却皆极粗壮,显是神力过人之辈。使一杆与其并不甚高大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的熟铜所制的大号狼牙棒,哇哇叫着策马冲来。
张飞哪里懂得对方将领口中的鲜卑土语?不过只见适才这个“大骆驼”一招之间便被斩杀后,他还敢前来搦战,便知此人定然不是易与之辈,当下精神大振,更不答话,策动胯下战马向其迎去。
他有意试试这个鲜卑将领的力气,见对方狼牙棒当头砸下,也是不闪不避,挥动丈八蛇矛迎了上去。
只听“当”的一声音色极高亢的巨响,那狼牙棒被震得偏了数寸,擦着张飞战马的边儿掠了过去,而张飞的丈八蛇矛则直接被荡了开来。既然纯粹是以蛮力相击,双方自没有留手的余地,那鲜卑将领是因狼牙棒沉重粗大,本便极难转圜,因此在震开了丈八蛇矛后,亦难以追击。
不过,只这一下交击,张飞便试出来,若是单以力道而论,此人虽较之自己差了几分,却应当不在陈到之下。见张飞脸上洋溢着的兴奋雀跃之色,郭斌便不觉暗暗摇头:这张翼德就是标准的武痴,一旦遇到实力强横的对手,便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不过,怕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才使得张飞的武艺得以突飞猛进、迅速成熟吧?
鲜卑众军见己方这一交手并未吃亏,反而隐隐地将张飞压制住了,这才舒了口气,登时欢呼助威声又适时地响震起来。郭斌、关羽、王越三人见状,均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不要看适才那鲜卑武将的狼牙棒只是被格开了数寸,而张飞的蛇矛却是直接被荡开了,便错以为张飞处于下风,这其实是双方武器的特点使然。
狼牙棒本便是以粗大沉重而著称,对方手中这杆熟铜所制的怕更是超乎寻常,因此抡将开来时,其棒端的冲击力是极惊人的。这与关羽的青龙偃月刀相似,都是棒杆轻而一头极重,像后世的链球一般。链子打到人并不会造成太大的杀伤,可铁球所携带的动能却是极恐怖的,一旦给链子一端的铁球蹭到了,那登时便是骨断筋折。
因此,狼牙棒这种粗大笨重、不利转圜的兵刃,所靠的便是其棒端可开山裂石的恐怖威力,而绝非变化灵巧的招式。
张飞的丈八蛇矛则不同,这蛇矛本便仿佛一杆加长了的马槊,只是为了增大其杀伤力而将矛头改装成了蛇形剑的形状,因此丈八蛇矛整体的粗细和重量都是极均匀的。而为了加强蛇矛的冲击力,张飞使人将矛头一端打造地略微粗过矛柄,使得整个长矛呈现出一种前重后轻的状态。不过,总体来说,丈八蛇矛在兼顾了张飞的特殊要求后,依旧保持着极良好的配重,这在其加强了蛇矛威力的同时,可以使得握持更加方便,同时也更利于手持蛇矛长时间作战。因为无论是如何身手高明,武功卓绝之人,在战场上都要尽量节省体力,这是在战争这种特殊形态的战斗中极重要的特点。
丈八蛇矛的这种设计,虽使其极易把握,在兼具力量的同时,也可以使出许多精妙的招式,在面对长枪等较为轻盈灵动的兵刃时亦不至于完全处于下风。然而,这种可以在面对长枪和马槊等一般的武器时发挥出重武器压制力的特点,却使得它在单纯的力量爆发上,较之狼牙棒、锤、斧、锏等握把短而沉重的重武器,又要逊色许多。这就是为什么适才那鲜卑武将在力道上虽及不上张飞,却可以于力量的比拼中占到优势的原因了。
二马一错而过,双方均未受到损伤,随即跑了个大圈子,又相对冲去。张飞悟性极高,此次虽亦是以硬碰硬,却不再单纯以力量硬拼,而是揉合了梅花拳法中借力卸力的法门。只见他仗着丈八蛇矛的长度优势,以其刃部斜刺里贴上了对方狼牙棒的棒柄处,然后借着其下压的力道往敌人方向斜斜地下压,将这一棒卸了开来。
看到张飞的这一矛,旁观的郭斌等人俱是同声喝彩。自从得到关风龙的看重,被收为关门弟子,张飞便一直苦练梅花拳法。所谓一法通万法通,人类自会使用石头作为工具之前,便晓得以拳脚攻击敌方。因此,拳术脚法实在是一切武术的总源。后来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所谓十八般兵器的用法,大多便是从拳法中演变而来。
梅花拳法本便是百拳之源,张飞能将拳法的奥妙运用到丈八蛇矛的使用之中,可谓是极难能可贵的。若是此时关风龙或者华佗,又或者童渊一人在此,定要对其赞不绝口。相比之下,郭斌和关羽二人在武道上的领悟,却是已经落下不少了。
只听得场中仿佛打铁一般,叮叮当当地兵器撞击声不住传来。张飞初时抵挡对方狼牙棒时尚显得稍稍吃力,可又交手了十几个回合后,那鲜卑将军的狼牙棒便束手束脚,处处受到制约,再也不似方才大开大阖,恣意妄为了。
只见两人两马互相纠缠,团团转着厮杀在一处,狼牙棒失去了战马冲击力的加成,其杀伤力便愈发大不如前了。而张飞却将丈八蛇矛的灵动刁钻使得愈发纯熟随心,双方交手不过五十个回合,却已然将其打得毫无脾气。
郭斌见大局已定,朗声道:“翼德,速战速决!”
张飞闻言,顿时醒悟,两军阵前哪里是比武较技的时候,当下手下加紧,过不数合,窥准对方狼牙棒被震开,空门大露的功夫,右手将丈八蛇矛挂在马上,左手一探,抓住了对方背心,随即顺手一掷,便将其扔在地上。登时,那鲜卑武将除了连声叫痛,却再也动不了了。
原来张飞那一探,正好抓住了对方背心,随即一掷,梅花拳的暗劲使出,便将其震得四肢酸麻,短时间内,便是一个小兵都可将其轻易击杀。
见张飞又是一战奏功,汉军阵中登时便是一片叫好呼喊之声传来。随即,两名军士飞奔而出,用沾了水的粗麻绳将那鲜卑将军绳绑了,放在马背上拖了回去。鲜卑阵中众将眼睁睁地瞧着己方将军被敌方的小兵生擒,又是羞愤,又是难过,只是慑于张飞的威势,却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半步。
犹豫了半晌,却听张飞兀自骑马立在阵前,大喝道:“敌将已死,谁敢应战?”
这声音在平坦广袤的草原上顺着风传得极远,每一个人却又听得真真切切,鲜卑众军士听了,竟均不自觉地往后缩着身子,连带着战马亦不住后退。
骞曼见状,心中大急:今日里张飞连斩鲜卑两员大将,若任由他耀武扬威,鲜卑大军怕是晌午都撑不过去,便要作鸟兽散了。况且这两员武将的死亡,还远远不足以平衡各部的实力对比,目前需得再派人出战方可。若是输了,便当削弱了各部实力,而若是侥幸胜了,那却是天大之喜了。
当即,他回头对身后的两位鲜卑大族的酋首道:“汉人如此耀武扬威,分明是不将我鲜卑人放在眼中。况且大单于生死不知,今日若不能将眼前之敌击溃,则寻找大单于一事希望更是渺茫,还请两位派出大将应战,以壮我军声势!”
看着自己身后隐隐围成一圈的骞曼的侍卫,两位酋首心中暗骂,却又不得不传令使己方大将出战。骞曼的亲卫殊不足道,可大单于和连的性命却不能不救,虽然他目前有极大的几率已经战败身死,可只有将其尸体找到,方真的是当务之急。否则若是日后其竟回了单于王庭,计较起各人今日的表现来,那可是乖乖不得了。
当下,鲜卑人也顾不上什么单打独斗了,竟同时派出了四员战将一同驰出阵前,往张飞处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