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斌洗了脸,裹了个洗得发白的旧袍子便信步出屋。这时院门也刚好被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正一只手扶着抵在腰上的木盆往里走来。郭斌知道,这便是含辛茹苦把自己兄弟俩抚养长大的母亲刘氏。看着年仅28岁却已满头花白的母亲,心中涌起莫名的亲近,郭斌一撩袍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道:“母亲辛苦了。”看到脸色略显苍白的郭斌,妇人的眼中一瞬间涌出无限的惊喜与慈爱。
九年了,终于又听到这个儿子口中喊出了母亲。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儿子,刘氏眼中噙着泪光用手紧紧捂住嘴。昨晚便听二子说老大脑子全好了,如今看到儿子,仍是浑身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郭斌将刘氏扶入房内,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激动的刘氏略为稳住。“我的斌儿这是全好了?”刘氏依旧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与兴奋,却仍是絮絮叨叨地与郭斌说着话,“你父亲临走前,最记挂的便是你。这些年你处处护着二子,娘亲便知道我们斌子虽是,虽是...脑子不大好,可是心里懂事。”
说了一会儿话,听得外面一阵吵闹。随即便听到由远及近的男孩儿的喊声传来。
“斌子哥,斌子哥...”
郭斌出屋,便看到小弟和六七个少年涌进了院子。看到郭斌出来,一个小胖子便嚷嚷道:“斌子哥,听军师说你脑子全好了,我们过来看看你。赵庄的一群小子不讲究,敢趁你俩落单来搞伏击,咱们这就点齐人马找他们算账去。”说道这里,看到从屋里出来的刘氏,小胖子缩缩脑袋,与同来的几个少年一齐低头道:“婶婶好。”
刘氏已用湿毛巾擦了脸,看到这一群素来与两个儿子亲近的小子,笑着说:“好,你们出去玩吧,晚上婶婶炖鱼汤,同来喝了再回家。”说着便要拾起盛衣服的木盆,郭嘉道:“大伙儿先帮我娘把衣服晾上再去耍。”刘氏笑着看几个少年七手八脚将衣服晾好,勾肩搭背地簇拥着郭斌兄弟出去,还嘱咐道:“记得来喝鱼汤。”
一群小子出得院门,便往村口走去。小胖子凑到郭斌身边,边走边看郭斌。郭斌给这小子看得莫名其妙,顺手拍了一下他后脑勺道:“看啥呢,你斌子哥全好了。”小胖子名叫郭全,比郭斌小两岁,平时与这兄弟俩最是交好。刚才出来时,把郭斌平时用的一头抹粪的木棍也带了来。
听到郭斌这么说,郭全扛着木棍道:“这下可好了,不过这么说来,难不成还要谢谢赵庄的那些王八蛋?不过这飞天神枪却是不方便再用了。”飞天铁枪便是郭斌的成名兵器的别称了,现在正拿在小郭全的手中。
一群少年说说笑笑将到村口,只看到这一会儿功夫村口便挤满了人。众少年好奇之下挤入人群,只见到村外来了几十号人,听村人说是来借粮的山贼。一听是山贼,郭全便往郭斌身后挤了挤。郭斌几个少年来到村口老槐树下,年龄小的上树,郭斌兄弟俩和几个年纪稍大的则在树下看热闹。
郭斌满心好奇得想看看这汉朝的山贼,只见对面大概二十三四个青年,为首的一个约莫二十出头,身高八尺,黑脸杂须,眉目长得倒算是周正。穿一身破旧的麻布短衣,左边裤腿上膝盖处有方方正正的一个大补丁,脚上蹬一双破烂的草鞋,手拿哨棒,跟一个中年男子说话。这山贼跟郭斌心中长着钢针般的胡须,手持两张大板斧的黑脸山贼形象却是相去甚远。中年男子郭斌倒是认得,父亲的堂兄,名字叫做郭永,正是郭家村的村长,郭全的父亲,平素对郭斌母子三人颇为照顾。郭永身后站着三四十个年轻后生,都拿着农具当做武器,与众山贼对峙。
看到此处,只听得为首的山贼大声说道:“我等流落颍川,身无分文,食物且尽,想要在贵庄借得百十石粮食充饥,还请行个方便。”
郭永道:“如今年景不好,敝庄也是穷困。若是四五石,还可勉强凑出,百石粮食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为首的青年回头交谈几句,耳朵脖子憋得通红,对郭永道:“四五石着实不够,百石粮食若是没有,有个几十石也可,请庄主行个方便。”
郭永听对方不肯松口,心中便有些恼,看对方脸嫩,还是外乡人,又仗着己方人多,便开口道:“你这后生好生不知好歹,我看你们可怜方才允你粮食,为何这般不依不饶。尔等手脚俱全,身体康健,却行盗贼之事,可对得起祖先?速速离去,否则我便叫人通知官府了。”
青年犹豫了一下,红着脖子大声道:“五十石粮食,不能再少了。”
郭永看对方软下来,心中愈发笃定,道:“敝庄无粮,诸位请回吧。”说罢便退回人群。
青年的黑脸顿时涨得发紫,拿起哨棒,对郭家庄的后生们大声道:“今日管某便对不起祖宗了。我等只为借粮,不欲伤人,你们让开,我来自取。”
后生们仗着人多,鼓噪往前,并不如何惧怕。众山贼一声呼和,一拥而上。许是腹中空空,竟连郭家庄的后生也打不过。看到本庄的后生占了上风,郭全等众少年连声呼喝助威,挥舞着拳头,小~脸都涨的通红。此时郭永心中暗暗撇嘴,“这些乌合之众,还当山贼呢。”
看到己方节节败退,管姓青年提着哨棒加入战团。只见棍影翻飞处闷~哼声接连响起,青年的一根哨棒竟舞的水泼不进,比郭斌的“飞天枪法”实在是好的太多了。只一会儿功夫,地上已经躺下六七个郭家庄的后生,全是被管姓青年打倒。众人这才知道管姓青年厉害,一时竟无一人敢上前去。这时郭永脸色有点发白,知道对方是练家子,可是当着全村人的面把话说了出去,总不好立时改口。正待叫后生们回庄,关闭庄门据守,却见一个少年提着木棍站到了管姓山贼面前。待定睛一看,正是郭斌,只唬得冷汗流了下来。
“郭斌,快回来。”郭永知道郭斌年纪虽仅十五岁,可力气大,成年人未必能制得住他。可对方明显是个练家子,只凭蛮力恐怕郭斌要吃亏。自从郭斌父亲死后,刘氏含辛茹苦把这个傻儿子抚养长大,郭永看二小子郭嘉聪慧,刘氏自强,郭斌虽傻,却知道维护兄弟,故对这一家颇多照顾,平时也嘱咐儿子郭全莫要欺负郭斌。此时看郭斌出来,只急的他大声呼喝,要身边的后生把他拉回来。
看着兄长走出去,郭嘉瞬间冷汗直流,生怕哥哥刚好又被人打坏了。此时,平素的鬼主意却是半点想不出来了,只站在那里盯着郭斌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郭全等人却是大声呼叫,要他回来。
对于众人的关心与呼叫,郭斌只做不闻。走到管姓青年前,道:“我同你打,若是你输了,立时退去,若是我输了,任凭你处置。”管姓青年看了看这个比自己矮了将近一头的少年,道:“小子,你不是我的对手,毛都没长齐就出来挨揍么?”
郭斌掸了掸衣角,道:“若是不敢,就带人离开,莫在此地生事。”
管姓青年道:“小子冥顽不灵,既然如此,我便与你打个赌。我若赢了,你便与我一百石粮食。”“若是你输了呢?”“我输了?...那便任你处置。”“好,你若输了,就做我家奴,不可再为盗贼。”“就是如此。”管姓青年爽快地答到。
“郭全,飞天神枪拿来。”郭斌道。
听得郭斌说飞天神枪,众人俱是一怔,待郭全将“神兵”拿来,郭家庄众人便不约而同地露出苦笑,果然还是那个傻~子,管姓青年则面无表情地道:“来吧。”
只见郭斌面色不变,左脚向前迈出一步,脚尖正对前方,两脚距离稍宽于肩,左脚外侧于右脚跟在一线上,两腿微屈,上体微向前倾,重心落于两脚中央稍前,俨然是一幅饿虎扑食的样子。
左脚前出的同时,右手以虎口的压力和四指的顶力迅速将“枪”向前稍左送出,左手迅速接握住“枪”身,虎口正对“枪”面,右手随即移握“枪”后端,置于腰部,“枪”尖稍向左,约与喉部同高并和左眼在一线上,两眼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对方。
管姓青年面色一肃,欺郭斌年小力弱,手中哨棒直向郭斌面门左侧呼啸而来。
郭斌嘴角微微一翘,左手向左前稍下方挥“枪”,同时右手向右前捎上猛摆,以两手的合力用“枪”前部左侧猛击哨棒。青年不提防郭斌竟然如此神力,身体向右一晃,忽觉胸口一闷,身体已然倒退数步,一屁~股栽倒在地。随即颈间一凉,一阵恶臭扑至,郭斌的木棍已然指在了颈间。
在场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待要看时,郭斌已然制胜。郭家庄众人自是欢呼雀跃,一伙山贼却是又惊又骇。此时,若是郭斌入伍时的老班长在场,肯定会对郭斌这一招标准的防左刺暗暗点头。不错,这一招正是解放军拼刺练习时的入门功夫,也是抗战时期无数先烈用鲜血与生命换回来的拼刺术。当初团里要进行大比武,拼刺正是其中一项,郭斌为了这拼刺术没少挨老班长的骂,这才终于条件反射般地使将出来,竟收到奇效。
原本郭斌年纪小,比对方还矮了将近一个头,这么简单的一招很难取胜。只是对方原本就存了轻视之心,又没有料到郭斌年纪虽小,力气却是奇大,一个不慎便着了道。
正在这时,听得一男声道:“好枪法。”众人望去,却是一个骑在马上的老者。老者须发尽白,头上只插一只木簪,身上套着一件武士袍,脚蹬牛皮靴。但见满面红光,白色剑眉下目光炯炯有神,真真是鹤发童颜的仙人隐士。身后跟着一骑,却是一个十六七的少年,一袭白袍,剑眉星目,猿臂蜂腰,身后背一黑色长布袋,看样子内里定是棍棒长枪之类的兵器。
这时管姓青年翻身跪伏于地,再拜道:“管亥服了,从此便做了你家奴,只是我一众兄弟的饭食都要交给主公了。”
光和二年,汝阴侯于郭家庄借粮。帝时年十五岁,只一合,刺倒在地,遂为帝家奴。
--《汝阴侯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