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 到处都是钱的地方。
即便李鹜这般巧妇,也难为米之炊。
勉强恢复个七七八八的御书房里,六部尚书齐聚堂, 听完李鹜的要求后, 面面觑地望眼。
白须及胸的礼部尚书慎重地开口,“陛下登基后想要重办婚礼, 虽然没有先开之例,但从礼制上是没有问题的……”
李鹜赞赏地看他眼,不愧是在金华之变时第个站出来维护沈珠曦的重臣,关键时刻从不让人失望!
“其他人的看法呢?”李鹜扫眼在场其他五人。
皇帝想要重办娶后大典,需要的只是礼部和户部的意见, 其他四部都是陪着来走个过场。
吏部尚书心知肚,毫心理压力地烫手山芋扔给后面的人。
“陛下,吏部没有意见。”吏部尚书揖手。
继吏部之后, 刑部等三部也跟着表态。
唯还没表态的, 就是关键人户部尚书。只见户部尚书抬起肥短的手指,擦擦干爽的眼角, 唉声叹气:
“陛下的心愿, 微臣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但重办婚礼是大笔钱,如今大燕百废俱兴, 处处都是钱的地方,户部刚批工部修缮河的款,上年的税收已经见底。陛下要办的话, 只能委屈皇后,小办场……”
“小办是哪种小办?”李鹜问。
“自然是又能彰显皇家威严,又能显示勤俭爱——”
“说人话。”李鹜说。
“户部想想办法, 把刑部的申请压压,应能腾出百万来……”
户部尚书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地瞅着新皇脸色。
历任皇帝大婚,户部开支哪次不是几百万的?这百万说出来,户部尚书后背都开始冒冷汗——实在没有办法啊,就像他先前说的,这破破烂烂的大燕修补起来,哪处不需要钱?
刑部尚书惊:“我们刑部的申请向户部提两年,户部今年好不容易松口——砍去半预算就算,怎么能说压就压?”
“李大人是觉得,工部的河修缮能压压,还是礼部的祭大典能压压?李大人但说妨,我户部定然采纳的意见!”
户部尚书对上唯唯诺诺,对刑部尚书就没这么好的脸色。他不客气的反问直接让刑部尚书哑口言。
“都别吵!”李鹜不耐烦地,“为个百万就吵来吵去,这就是二品大员的格局?!”
六部尚书齐缩头扣肩,安静如鸡。
“连个百万都要到处克扣,邴英——这户部尚书怎么干的?”李鹜拍桌。
“陛下容臣细禀——”户部尚书赶忙跪下来,“陛下登基前,大燕流年不利,不是旱灾就是水灾,户部收到的税款仅有往年的七分之不到。陛下登基后,大燕百废待兴,五部都张着嘴要钱,户部就是分钱掰成两分钱,也捉襟见肘啊——”
“照这么说,没有灾害的时候,大燕的国库便丰盈?”
户部尚书哆嗦下,战战兢兢:“国库已赤字十余年……”
李鹜紧皱眉头:“都捉襟见肘,为什么不想点办法增收国库?户部难只是给朕管钱袋子的?”
户部尚书直起身来,带着讨好的笑容刚想说不正是如此吗,李鹜接着:“为什么不去商会请个得力的管事,而要付百倍的价钱请这中过举的读书人来穿这官服?”
户部尚书刚刚直起来的腰立即贴到地面。
“陛下恕罪,微臣能……”
“过来。”李鹜说。
户部尚书抬头看看新皇,嗯,脸色正常。他膝行靠近,抬起讨好的脸庞:“陛——”
“少拿这些套话敷衍老子!”
李鹜抬起脚,作势踹出。
户部尚书吓得瘫倒在地,李鹜抬起的脚重新放去。
“要真能,就趁着还能动弹,赶紧家种田,至少也能给老子创造点税收,而不是跪在这里,问就是‘臣能’、‘臣惶恐’——”李鹜恶狠狠地扫过其他五部尚书,“还有们——别以为这是户部部的问题,连家商铺都知财政问题是头等大事,们这些读过书的朝廷大员还不清楚?大燕的财政旦枯竭,们五部有好果子吃?都给老子滚去,好好想想怎么开源节流!日上朝,老子要看到们每个人的上奏!”
李鹜拂袖而去,六部尚书惶然行礼:
“恭送陛下……”
李鹜踏出御书房,总管冯公公小心跟在身后,察言观色:“要遣人先去椒房殿知会声?”
“不着。”李鹜大步雷霆地往前走去。
大燕皇宫面积广袤,考虑到见底的国库,当初清理淤泥黄沙的时候就只清理些主宫殿,再加上,李鹜后来大刀阔斧裁减许多宫人,如今宫中还在使的宫殿就更少,绝大多数时候,李鹜只需步行就能去到想去的地方。
越是接近椒房殿,他越是走得快,跨进椒房殿大门后,李鹜直接脚下生风,片刻后就冲进主殿。
沈珠曦刚得到宫人通报,急匆匆起身迎驾,人还没走出中殿,李鹜风风火火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她见他脸上神情,就知他遇到烦心事。
“阿雪,去拿碗冰绿豆沙来。”她转头吩咐身边的阿雪,阿雪沉默地行个礼,悄然息地走出中殿。
沈珠曦轻轻拉住李鹜的手臂,关切:“外面日头大,我不是让都坐步舆吗?”
“他们十几条腿还没老子两条腿走得快,等他们慢悠悠晃过来,老子自己走都能坐下喝碗茶——”李鹜没好气地说。
他屁股在沈珠曦先前坐的位置坐下来,端起她刚刚喝口的茶饮而尽。
虽然李鹜穿着黄袍,喝的也是价值千金的前龙井,但他喝茶的架势,还是喝街边两枚铜钱大壶的大碗茶的样子。沈珠曦看他如从前的模样,不由牵起嘴角。
“今日又是谁惹生气?”她掏出手帕,轻轻擦拭李鹜头上疾走而出的汗水。
“还不是户部个废——”李鹜骂骂咧咧,“除给老子哭穷,我看他就没点别的本事!这户部要是只负责算账数钱,老子为什么不换个账房先生?”
国库的问题,沈珠曦也知晓个七七八八,这问题是历史遗留,自她坐在父皇膝头玩耍时,大燕就已是今年年的银子过日子。
沈珠曦挣过钱,知挣钱的难处,她以卖花笺补贴家,却补贴不国,求助白家,也只能解时之困。她能够想象李鹜面对的困境,这是大燕穷其数任皇帝也没解决的难题。
阿雪此时取冰镇的绿豆沙,她亲手接过,送到李鹜面前,笑:“生气也没,吃碗绿豆沙降降火气。”
李鹜确实走热,接过来唏哩呼噜地大口往嘴里送。
冰凉凉的绿豆沙进胃,脑子里的烦躁好像也被降温,李鹜放下空碗,翘起二郎腿,紧皱眉头:“我还就不信——老子手下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也能白手起家,现在几千万人归老子管,我还挣不到自己的大婚钱?”
李鹜虽然夸下海口,但沈珠曦知这事儿的难度,没期待他真的能在短时间内拿出什么有效的法子,没想到李鹜当晚在床上烙饼,后半夜甚至直接从床上爬起来。
沈珠曦察觉身旁的动静,在黑暗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起来做什么?”
李鹜在黑暗中只剩个模糊的人影,他背对床榻坐在罗汉床上,面朝推开条缝的窗户,腿上放着上朝的朝服,右手动来动去,不知在忙碌什么。
“睡,我过会就来。”李鹜头也不,“对,日多睡会,不必跟我上朝。”
“想干什么?”沈珠曦嘟囔。
“睡的,我们男人之间有悄悄话要说。”李鹜避重就轻。
李鹜登基后,直是她陪着临朝,作为大燕真正的皇室血脉,沈珠曦的临朝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只是大多数时候,上朝并没有什么要紧事,李鹜登基这么久,她动自己临朝的权力做的唯件事就是恢复前朝女官制度,李青曼便是受益的第人。
要是没有什么要紧事,沈珠曦也不是多想起得比鸡早,李鹜这么说后,她眨眨眼睛,困顿地坠入梦乡。
……
东方微熹,上早朝的官员自御坤门鱼贯而入。
身穿官服的男人在空旷的金銮殿里交头接耳,面表情的内侍手握拂尘站在殿内各角,缕凉冰冰的香雾飘荡在大殿半空。
临近上朝的时辰,殿内自然而然寂静,百官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因昨日多少听闻点风声而惴惴不安。
殿内的香烛已经燃半,该出现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依然不见踪影。
六部尚书正在视线交流,个黄的身影带着冯公公及几个内侍大步走出来。众人急忙跪下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鹜视若,屁股坐在龙椅上。
“有事起奏,事退朝——”冯公公板着脸。
六部尚书昨日领死命,今日要是不奏出点什么,恐怕会和户部尚书起被打去种田,几人低着头交换个眼神,刑部尚书硬着头皮先站出来:
“启禀陛下——”
办法,当然是拿不出来的。
刑部尚书说来说去,都是些看似有理实则毫新意的理。
让他审讯犯人他在行,让他来解决国库赤字——这不是硬要老母猪上树吗?
篇空话说完,殿内半晌声。许久后,李鹜不辨喜怒的声音响起来:“还有谁要上奏?”
刑部尚书抹着冷汗,悄悄松口气退原处。兵部尚书咬着牙站出来,接着是工部尚书,礼部尚书,以及后的重头戏——户部尚书。
所谓术业有专攻,户部尚书对国库和财政政策的解比另外五部尚书要多,但他的上奏却不比他们高多少。
六部尚书个个都会讲理,但要他们拿出真正行的开源法子,却只能望我来我望,左个臣能,右个臣惶恐。
李鹜看得心烦,决定还是自己出马。
“既然各位都拿不出立竿见影的法子,就听听朕的想法。”李鹜起身,缓缓,“国库紧张,户部开不锅,朕虽是皇帝,但自小生于乡野,长于鸭间,没什么好隐瞒的,也不着隐瞒,朕不是寻常皇帝,也不做寻常皇帝做的事,这点,诸位想必已经清楚。”
金銮殿上百官竖耳的竖耳,抬头的抬头,神色各异,忐忑不安地等待李鹜接下来的话。
“朕虽读的书不比众卿家多,但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干过的营生,肯定比诸位要多上许多。六部尚书刚刚的上奏朕已经听白,左右就是裁减开支——尤其是这户部的老邴头,真会说话啊,‘实在不行,就把运河的修缮款压压’,合着这运河去年没决堤,前年没决堤,今年也就绝对不会决堤?”
户部尚书邴英刚张嘴想要说话,李鹜扬起声音,打断他还未出口的狡辩。
“运河不出事则罢,出事,牵连的何止百万人口?商江堰的惨剧朕还历历在目,们就先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