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李鹜沉下脸, “赵广志呢?!”
“百户,下官在这里……”
当日带沈珠曦进门的不入流文官连忙步出。
“王诗咏出入官房,可有上峰允许?”
“没、没有……”
“既然没有, 那是谁给你的胆子, 让你随便放外人进入公署?里面丢了什么东西,泄露了什么情报, 你担当得起吗?!”李鹜怒声道。
“下官知错……”文官慌忙躬身请罪。
原本热闹的官署前鸦雀无声。
王诗咏便是有再好的演技,此时也绷不住笑容了。
她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
春果愤怒出声:“我们小姐是徐州知府的女儿,难不成还会做对徐州不利的事情吗?!”
“她是知府的女儿,你总不是吧?”
“你——”春果气红了脸。
李鹜冷笑道,“有没有人来偷, 我管不着,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官署里的机密。赵广志——”
“下官在——”
“你违反了官署的禁令,本该严惩, 念在你初犯的情况下, 这次就算了,要是还有下次——”李鹜神色冷厉, “老子决不轻饶。”
“是……”
文官满头大汗, 躬身行礼后夹着尾巴逃离了现场。
“还围着干什么?等老子请你们喝酒?”李鹜冷眼扫向噤若寒蝉的手下兵士, 轰的一声,众人如鸟兽四散逃走。
“王姑娘,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李鹜沉声道。
王诗咏走下台阶,停在离他还有三步的地方,轻声道:
“李百户教训的是, 是诗咏思虑不周,没有想到那么深的地方,今后一定多加注意。还请你也念在我初犯的情况, 原谅我一回。”
她放低姿态,屈膝一福。
但凡有一丝怜香惜玉精神的人,都不会再对这样一个姿色尚佳的横眉怒目。
李鹜不是一般人,他一脸不耐烦道:
“说吧,你来做什么的?”
“端午节快到了,我给彭城县三个驻所都送了长命缕,感谢你们长久保护我徐州一方百姓安宁。”
王诗咏从身上掏出一个五彩的长命缕,顿了顿,递了出来。
“……这是李百户的。”
李鹜没接,站着看了她手中的长命缕片刻,说:“没我娘子编的好。”
“你——”春果大怒。
“这是我请外面的绣娘编的,论手艺,自然没有李百户的娘子精湛。”王诗咏笑着打断春果的话。
“我娘子早就给我准备了长命缕——多的是,我一天换一个都换不及。”李鹜敷衍道,“你这个,我就不收了。”
“……也好。”王诗咏勉强笑道,“李夫人想得周到,早早就准备好了长命缕,是诗咏来迟了。”
“来早也没用。”李鹜说,“我还有事,不送了。你自个走吧。”
王诗咏站在原地,看着李鹜大步雷霆地走进了官署——一步都未停顿,一次都未回头。
她是他上司的爱女。
她有容貌,有家世,有学识,一个正常男人,会对她不假辞色,唯恐避之不及吗?
只有他如此。
“小姐……”春果看着她手里明显比其他兵士拿到的,更为精致用心的长命缕。
“回马车。”
王诗咏不动声色,转身走出官署。
走出驻所后,她乘上马车,车门一关,一个巴掌旋即扇到后一步上车的春果脸上。
春果无故遭殃也不敢争辩,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一个长命缕扔到她面前,头顶传来王诗咏的冷声:“剪掉。”
春果战战兢兢地拿出剪子,顿了顿,犹豫的目光投向已经坐下的王诗咏。
“愣着干什么?”王诗咏神色冰冷。
春果咬了咬牙,狠心剪向王诗咏亲手编了一日的长命缕。
剪子咔嚓咔嚓剪碎长命缕,五彩的丝线散落一地。
“我不明白。”王诗咏说。
春果停下动作,抬头朝她看去。王诗咏并没有看她,视线望着虚空,神色困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春果,我不美吗?”她说。
“小姐,你的容貌是徐州数一数二的,更不用说尊贵的身份——”春果忙道,“是那姓李的不知好歹!”
“昨日我路过花园,听到爹爹和人提起李鹜,说他确有几分才能。”王诗咏说。
“一个无父无母的乞丐,不过是比常人多了那么点小聪明罢了。”春果不服气道。
“你知道上一个被爹爹作此评价的人是谁吗?”王诗咏轻声说,“是当朝丞相独子,有名的天下第一公子傅玄邈。”
春果说不出话了。
“彭城驻所里的兵卒都是世代的军户,早就油盐不进,可他们却对李鹜心服口服,愿意听他调遣,为他卖命。李鹜上任两月不到,却做到了之前几任百户都做不到的事。有担当,讲义气,智勇双全,对妻子有情有义,即未纳妾,也未出入过青楼之地。”
王诗咏喃喃道:
“这样的男子……为何偏偏对我不屑一顾?春果……是我真的脏了吗?”
“小姐,你别这样说!”
王诗咏收紧右手,纤长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松开手,看着手心的红痕,低声道:
“我不会放弃的。”
……
“你也收到长命缕了?”李鹜皱眉看着眼前的两兄弟。
李鹍嘿嘿笑着,摊开手掌,露出五彩的长命缕:“好看……回去送人……”
“送个屁!”李鹜伸手,“拿来!”
“我不!你自己要去,找她!”李鹍委屈地把长命缕护在身后。
“你拿来,我还一个更好看的给你。”李鹜说。
“真的?”
“真的。”李鹜斩钉截铁道。
李鹍想了想,把长命缕交到李鹜手里。
李鹜再一看向李鹊,他自觉地拿出长命缕交出。
“我的……我的更好看的呢?”李鹍期待道。
“明日再来拿。”
“你骗人!”李鹍叫道。
“老子什么时候骗你了?”李鹜朝他走了一步,“再不走,老子亲自送你——”
李鹍哇哇叫着跑走了。
“大哥还有什么事吗?”李鹊问。
“那帮懒汉收了长命缕,不是正高兴着么——”李鹜冷笑道,“有力没处使,你去集合他们,对打三轮再说。谁练完还白白嫩嫩,谁晚上就不许吃饭。”
李鹊领命,转身走向门口。
李鹜把两条市售的长命缕揣进怀里,出门离开了驻所。
他回到家,刚一跨入院门就扬声叫了起来:
“沈珠曦!沈呆瓜!疯婆娘!”
没一会,沈珠曦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院子里。
“我又没惹你,你骂我做什么!”沈珠曦鼓着脸颊,委屈巴巴道。
“谁说你没惹着我?”李鹜大步走进花厅,在圆桌旁一屁股坐了下来,“你过来!”
“干什么?”沈珠曦跟进堂屋。
“娣娘呢?”
李鹜话音未落,娣娘从廊下探出头来:“李爷,你叫我?”
“去给我找剪子和彩色丝线,现在就要。”李鹜说。
“好!”娣娘点了点头,马上跑走了。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沈珠曦好奇道。
“做长命缕!天杀的,给你们所有人做长命缕!”李鹜一巴掌拍在他那健壮的大腿上,“马上就是端午了,别人都有长命缕,就我没有——我不仅没有,我还要给别人做长命缕!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娣娘手脚利索,找到剪刀和丝线跑了回来。
“李爷要这些东西,是要做长命缕吗?”娣娘问。
李鹜一瞬端正了表情和背脊,下巴高傲地抬起,朝沈珠曦点了点:“不是我做——是她要给我做。”
沈珠曦:“?”
“娘子还会做长命缕!真是心灵手巧!”娣娘艳羡道,“以后娘子要是有空,能不能教教我?”
“我、我也做得不好……”沈珠曦干笑道。
“会做就行!会做就比我强了——”娣娘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祈求道,“好不好嘛,娘子?”
沈珠曦被追着哀求,只好含糊应了。
娣娘得偿所愿,如一只快乐的燕子,轻快地飞出了花厅。
“你这么说,让我怎么教她?”沈珠曦埋怨道。
“那我要怎么办?”李鹜毫无悔改之意,“你要老子说家里的衣服是我补的,现在长命缕也是我编的?这事儿传出去,老子还怎么见人?”
“我又不会笑话你……”沈珠曦嘀咕道,“你的女红多好呀,比我有天分多了。”
上一刻还觉得会绣花见不得人,这一刻李鹜就挺起了胸膛。
“那是——你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沈珠曦:“……”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善变呢?
李鹜拿着剪子,拿出两个已经编好的长命缕开始拆解。不一会,圆桌上就满是五彩的丝线。
拆完两个长命缕,李鹜脸上多了些自信。
“看懂了吗?”他忽然问沈珠曦。
“懂什么了?”看完全程的沈珠曦很茫然。
“我刚刚怎么拆的,你都看明白了吗?”
“看了……”
“怎么拆就怎么编,懂了吗?你讲一下步骤。”
沈珠曦回忆着先前看得眼花缭乱的过程,不怎么自信地胡乱绞了绞双手。
“就……就这么绕来绕去?”
回应她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李鹜低下头,死心编起了四个人的长命缕。
第二日,李鹊就收到了李鹜送来的长命缕,李鹍也不例外。
李鹜送来的长命缕,比起市面上售卖的货色不知好了多少,李鹊本想把它挂在身上,但是考虑到李鹜昨日才驳了王诗咏的面子,李鹊最终把它挂在了外袍里面。
既能起了好兆头,又不会引人注目。
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李鹍把长命缕也挂在外袍底下,一跨进官署,就听见李鹜神气十足,得意洋洋的声音。
“……比昨日的好很多吧?这是我娘子亲手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