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可不就这样吗?
正当红的时候,连政界要员们, 也要尊他一声“墨老板”。
他身边围着的公子哥儿, 小姐太太们,更是数不胜数。
可一朝演砸了场子, 围在他周围的那些票友们就纷纷翻脸反踩了起来,那种恨不得他死的劲头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墨笙真做了啥奸/淫掳掠的缺德事儿呢!
然而他不过是唱砸了一出戏罢了!
因着这种极为扭曲的社会地位, 唱戏时还没成角儿的, 就奔了命的往台上走。
一旦红了的,除了那些一心钻进戏眼里出不来的戏疯子, 其他人这时就已经开始给自己找后路了。
这个时期, 最流行的就是女唱生, 男唱旦。
唱生的女伶们一朝出了名,就有各界的公子哥、大佬们差人来请。
光明正大的请吃饭、请跳舞、请留宿,要是她看上其中哪个了, 不出几天,众人就能喝到摆桌的酒席。
等以后再出门,这人多半儿就已经是贵人藏在府里姨太太了。
梨园里出身的姑娘, 嗓音好,身段佳, 眉眼流转间, 自有风流。
所以这时候纳戏子,俨然已经成了一种风尚——上海滩这帮大佬们,只要是好女色的, 身边多多少少都藏着一位梨园出生的姨奶奶。
要是这女人运气好,遇到个痴情些的,休了原配接回家去当夫人,也不是没有的。
远的不说,让秦蟒跟黄七月闹翻的那位“夜来香”,就是梨园出身的当红女伶。
女的如此,男的也逃不出这个怪圈儿。
当然,男人操作起来,就没有女的那么简单了。
这时候,上海滩里好男色的或者男女通吃的,皆往各大私寓里去。
什么叫私寓呢?
私寓是戏班子以堂为名,园主买入儿童与少年,立下卖身契,让其自幼就学戏,等成角以后,自有“性趣”不同凡响的公子哥儿前来捧场。
一些堂子的主人,白天让徒弟演戏,晚上就做陪酒、陪聊的营生。
男旦们在台上以男扮女,在台下被称为歌郎。
懂行的都知道:捧戏子、喜歌郎、玩相公,是民国时期玩男色最流行的三段跳了。
等一来二去的熟了,当红旦角儿们就会从周遭的追求者们中间,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出来,结成相好。
年轻时,两人俨然就当成一对儿情侣来处,等年龄大了,对方还会帮他娶妻置产呢。
这么两相一来,既有了撑腰的靠山,还不耽搁传宗接代,所以不少唱戏的旦角儿,都会走上这条路。
甚至为了个好一点的“相好”,明争暗抢,手段频出。
更奇怪的是,那男人家里多半在不会反对——与其纳个可能争抢家产的女人回来,男人既不要名分,又不会生子,那是最安全不过了。
甚至有些原配,在刚发现自家男人有花花肠子时,就让人引诱着他往私寓里去。
这就是为了防着他抬姨奶奶回来生孩子,跟自己的孩子争家产。
当然,庆丰堂虽然也以堂为名,但好歹也是老戏班子了,向来不做这种营生。
但受当下的影响,堂里的角儿们,也一肚子的花花心思。
原主倒是一心奔着“戏疯子”去的,所以他身边虽然围着不少的公子哥儿,但都是当朋友们来处的。
后来他倒台得那么干脆,未尝就没有这个原因。
连原主唯一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金三爷,后来也捧着玉堂春去了。
所以林绪之刚穿过来的时候,原主的执念才会那么重,非要林绪之替他找个“相好儿”,最好是能把捧着玉堂春的那些全给比下去。
眼下玉堂春炫耀的,也是这个了。
玉堂春被他一句话激得眼角泛红:“哼,我再怎么样,也比你跟个穷鬼丫头好。”
林绪之嗤了一声,没理他。
…
第二天,林绪之早早的就起床了。
园主原本派了老师傅给他上大妆,但林绪之闻了闻那油彩味儿,摆摆手拒绝了。
自己拿出来一套家伙什儿,亲手给自己上了妆面,见他这样,一直盯着他的面儿气得直跺脚。
等林绪之上台后,就听底下一群黑压压的脑袋一齐“嘘”了一声,吓得戏台边上的伴奏们都停了一瞬。
林绪之神色未变,手袖一逗,开了呛:“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免,玉兔又早东升……1”
伴奏们见状,连忙跟上了。
底下的人原本是来喝倒彩的,可他这清丽绝伦的唱腔一出,瞬间就哑了调儿,一帮人不直觉地坐了下来,如痴如醉的摇头晃脑起来。
还有被人雇来捣乱的不甘心,正要往台上砸秽物,就见戏场周围忽然多了一帮穿着短打的黑衣人,上前就把人钳着脖子摁地上了。
戏场的人静了一瞬,但看来人虽然摁了几个人,但并没有动家伙的意思,都见怪不怪的回过头去了。
等戏场的人都乖乖坐定了,黑衣人们才静静地站成了两行,露出了一个身长玉立的疤脸姑娘。
她伸手就往小二讨赏的盘子里,叮里咣啷地散了十几根小黄鱼,道:“顾五爷赏!”
小二哥哪看过这架势,口水都快下来了,结结巴巴地喊了声:“顾……顾五爷赏小十六条儿!”
这话一出,整个戏台子都引爆了,大家伸脖子探耳朵的,想窥探这来的是何方神圣,看一场戏罢了,居然这么大的手笔。
有这些钱,怕是整个戏园子都能买下了吧!
林绪之见状,朝她露出个几不可查的笑来。
顾妩回了他个笑,稳稳地坐在了台下,目不转睛地看完了这场戏。
……
躲在后台偷看的玉堂春一看那个一掷千金的人,心里一凉,不可置信地问:“怎么会是她?”
念儿不是说这丫头是个穷鬼吗?
可看她出场的这幅做派,分明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比起金爷来,还要体面得多。
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女的!
跟了有家室的男人,那叫自甘下贱,可娶了凤凰,那叫一步登天!
怪不得墨笙听见金爷捧自己也面不改色的,原来这丑丫头这般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