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秀心里咯噔了一下,忙低下了头, 顾妩笑眯眯地盯了她一会儿, 才若有其事地转开了头。
可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要顾妩跟谁搭了话, 再随意地看李秀秀一眼,她立马就身体一僵,紧张地盯着顾妩瞧。
生怕她真的为了喂活侄女儿, 就把自己给贱卖了。
顾妩就这么又逗了李秀秀两天, 眼看着这姑娘把自己给吓得睡也不敢睡,吃也不敢吃。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黑瘪了下来。
连代着一直跟在她后面喝汤的李芸芸也青黑了眼眶。
李肇先一个男孩儿, 原本是不怕这个的。
但他亲眼看着自家嫂子带着个陌生男人往自己的下三路打量, 隐约还能听到什么“走旱路”、“男孩儿也行”……之内的, 心里也慌得一批。
当晚,被吓成惊弓之鸟的三个人,啥也没带, 就偷偷地溜了。
……
其实吧,顾妩空间里是有些吃的的,别说就这五个人了, 就算再多一些人,也能大吃二喝的过个几年。
但一来, 前几日原主母女, 连代着李肇东,都差点儿一起饿死了。
这时候贸然取出食物,显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二来看了原主的遭遇后, 顾妩是一口吃的都不想便宜了那群白眼狼。
所以索性就吓跑他们,由他们自己感受一下,没有原主这种“不知羞耻”的女人,真正逃荒的路,究竟能可怕成什么样儿。
那三人走了后,顾妩还以为李肇东会担心他们,然后提出跟他们一起走!
毕竟比起原主这个没血缘的嫂子,那几个才是他血肉相亲的亲人呢。
可第二天起来后,李肇东却仿佛一点儿也没发现,自家队伍里缺了三个人。
等了一会儿后,见他们真的不回来了,李肇东拉了独轮车就走。
顾妩见状,直接从车上跳下来了。
李肇东觉得身后一轻,一转头就看到,原本走两步都要扶墙的嫂子,一把别下裹脚布,穿了一双灰扑扑的布鞋,抱着小侄女儿飞也似的跑了起来。
“……”
顾妩跑了两步,见李肇东仿佛石化了一般站在那儿不动,诧异地停下来:“怎么啦?”
李肇东差点儿没忍住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还问怎么啦。
您不觉得您忽然就有点儿叛逆吗?
可他呆了几秒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语带喜意地“哦”了一声,赶紧跟上了。
……
没了三个拖油瓶儿跟着,叔嫂两个的脚程飞快,不过十几天的功夫,两人就到了上海的地头。
这期间,顾妩在尽量不太崩人设的情况下,用针术救了两个人,得来的米面正好让两人吃到了上海滩。
等到了上海时,小肇东原本饿得深深凹进去的眼眶跟腮帮子,总算长了点肉,话也多了起来。
“嫂子?我们是先去找大哥吗?”
家里的银钱都被饿红了眼的灾民抢光了,他们出来时,身上可没带一个子儿呢。
大哥作为丈夫,当然应该妥善地把嫂子安置好,等她住安稳了,自己就出去找份活干。
免得大哥看嫂子没娘家,就伙着外头的女人可劲儿地欺负她。
“不去!”
要是没那份小金库,顾妩可能还要去找李肇源,从他手里要回原主的嫁妆,和小幺儿的抚养费。
但现在嘛!
跟李家的小金库比起来,她实在是不亏,既然这样,还找那个渣男做什么?
等自己混出头了,有的是机会拾掇他。
“那我们去哪儿?”
要不……他先去把码头那边扛大包,挣点租房钱?不然这就要流露街头了。
“十六铺。”
“我们去十六铺干什么?”
去十六铺干什么呢?
十六铺位于上海东区,是当时种花最大的码头,因着这个——这里一边是整洁华丽的外租界,一边则是住着车夫、苦力、劳工、小商小贩……的棚户区。
各种复杂的人员构成,使得十六铺里鱼龙混杂、极为混乱,就就此滋生了很多地痞流氓和帮派分子。
很多外地人来上海讨活,第一选择都是先来这里。
就是因为这里工厂多,码头多,各种见不得人的暗门子也多。
眼下顾妩手上,多得是金条类的干货,但这些东西,却不是莫名其妙就能拿出来的。
不然只要李肇源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以文人在社会上的影响力,他想打舆论战拿回这批东西,简直易如反掌。
顾妩要做的,就是找一个由头,弄出一笔别人只会羡慕眼红,却不会多想的横财。
要想做到这一点,就没有比十六铺更合适的地方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十六铺距离小东门最近——林绪之最近出现过的坐标就在这里。
“找人!”
…
到了十六铺后,顾妩把小幺儿塞到了李肇东怀里,带着他左拐右拐,钻进了弄堂深处的一处赌棚子里。
李肇东僵着脸看着自家嫂嫂,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现大洋来,熟门熟路地上了赌桌儿。
人上了桌后也不彷徨,抱着胳膊定眼儿瞧个两趟,抬手就把钱压上去了。
那个干脆利落的劲儿,看得李肇东冷汗直冒。
要知道,在如今的上海滩,一个劳工一天累死累活下来,也才能挣个三毛五毛的。
嫂子掏出来的这一块钱,都够他们租一个月房子的钱了。
这要是输了,她可不得呕死嘛?
顾妩却一点儿也不担心,她眼睛专注地看着荷官摇色子的手,待赌盅摇定后,又把自己的钱换了个地方。
荷官看了看桌上的毛票儿和那块儿显眼的现大洋,眼皮子一跳,叫了声“买定离手”,小拇指刚要动作,胳膊肘儿一麻,赌盅就被掀开了。
就见刚放了现大洋的疤脸姑娘嘴角一勾,嘴里说着“承让承让”手底下一点儿不慢地,把桌上的钱尽数揽空了。
荷官见状,脸上的横肉抽了抽,正向设个套儿。
就见那姑娘根本不恋战,又转身换了个场地儿。
不一会儿,整个赌棚子里,不管是单双、骰子、四门方宝,还是牌九、番摊、六博,马吊……都被她玩了个遍。
当然,整个赌场里这么玩儿的,也不止她一个。
但通场赌下来一场也没输过,还带有了百来块现大洋的。
还真就数她了。
不一会儿,赌徒们也觉出味儿来了,跟在她后面,想吃点儿现成的。
顾妩却收了手,抬手扔了一把儿毛票,道了声:“今儿个我好运,给阿哥们也沾点喜气。”等赌徒们一拥而上了,她拉了李肇东就跑。
自打她赢了钱,护场子的保镖们就死死地盯着人呢,谁知这人还真是个不贪心的。
保镖们想着这还真没到老板设下的数额呢,跟了两步没跟上,就无可,无不可的放弃了。
出了窄窄的弄堂,看后头没人跟着,顾妩从怀里一掏,拿出一棒子红封。
往李肇东怀里一塞,嘱咐道:“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等会儿你去西区那边转转,一趁儿给小幺儿请个保姆回来。”
西区是上海滩有名的贵族区,所以请保姆、月嫂的多一些。
李肇东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想问她:“你……”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可话到嘴边,他忽然想起,原本顾家也是新泰那边数一数二的大地主。
要不然李家也不会和他家结亲。
只是后来出了个嫂子她爷,才一夕之间,就把几辈子攒下的家产、田地,都给输了个精光。
家里老太爷去之前,每年祭祖时,都会以此告诫子孙戒赌戒毒,老太太也时不时拿这个敲打各房的女眷。
李肇东恍惚记得,老太太哪次骂人时,的确说过“……赌桌上爬大的闺女,怪不得那么败家……”之类的话。
所以大嫂这也算是……家学渊源吗?
“什么?”
顾妩以为他有什么疑问,转头问他。
李肇东不自在地咳了声:“那我们住哪儿?”
顾妩想了想,回答道:“西区吧!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十六铺的房子的确既便宜又方便,但这里真的是太乱了,根本就不适合两个孩子居住。
与其多过一趟手续,还不如直接把房子买在那边儿。
万一别人问起了,就说是租的,既不打眼,住得也舒坦。
这样也免得自己这边刚赚了点钱,那边俩孩子就被抓起来了。
那就不妙了。
……
接下来的时间里,整整折腾了大半天,顾妩才在寸土寸金的西区里找到了合心意的房源。
那房子位于公共租界的麦根路,原本的房主是个法国人,不知道是因为工作调动,还是什么原因,今年想要回国居住。
以后大概也不会再回来,所以这房子就被卖掉了。
顾妩亲自去看过,这房子是个独门独户的海派洋房,房子够多,前后都有大门。
更难得的是,这里正好通着电车,交通什么的也很方便。
因为天色已经很晚了,所以两方第二天才去警察厅办好了手续。
见还有闲时间,顾妩又带着李肇东找了中人,共请了两个保姆回来。
一个专门照看小幺儿,一个则负责打扫卫生与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