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魔法之城。
只是一处普通的院子,青石铺的地板,魔法控制的扫帚来来回回扫着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房屋都是竹子做的,看着淡雅别致。院里还有一口水塘,养了观赏的锦鱼,主人坐在塘中心的凉亭里弹着琴,凉亭四周都拿竹帘挡着,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琴声悠扬中带着欢快,就像是老朋友来访的喜悦。
年轻人慢慢地走进来,在凉亭几米开外站定,面无表情,沉默了许久。
“很久不见。”
“很久不见。”主人依旧弹着琴,语气淡然,声音温婉清脆,却是一个女子。
“算来……有二十多年了吧?”
“是。最后相见是在那片修罗场上。之后为了避开鹰犬的耳目,实现我们的计划,我们剩下的四个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不久前,我去了北方,与‘真实之眼’见了一面。”皮萨斯低垂着头,语气中却听不出喜怒。
“哦?他怎么?”女子轻笑,“又拿命运那一套唬人玩?”
皮萨斯沉默了一会,他知道女子和纳拉之间有些感情,他本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女子让她伤心,但是要拿下堕落的昔rì同伴,只怕没有她万万不行。
毕竟她是“净世雷霆”安娜·科德拉!继承了八百年前英雄玄冰的雷霆之力,刚正威猛,专门克制堕落者。
“他堕落了。准备带领兽人侵入内陆。”
“嘣”的一声,琴音嘎然而止。女子在思绪剧烈波动下竟将琴弦拨断。皮萨斯呆立良久,才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
“很多时候,知道太多反而越不明白。越不明白越去想,越去求证,最后,也就陷得太深,等发现时,已经迟了,只能义无返顾地错下去。”
皮萨斯沉默,无话可。
“你已经去找了安莱了吧?”
“是。”皮萨斯想笑却笑不出来,“为此跑了一趟魔兽之森深处,差折在里面。”
“一直以来都苦了你了。以前还有风他们陪着你,如今都要你一个人一面应付鹰犬,一面暗中协助弑神者们。”
“蝮蛇成立的目的一直就是如此。”皮萨斯扯了一个笑容,“但是这次鹰犬们也出动了。这次事态太大,如果瞒下来只怕鹰犬会察觉。表面上只有一支牧师部队,但我怀疑这支牧师部队里面,有‘猎狗’。”
“那么这次的敌人,是堕落者纳拉和藏在暗处的‘猎狗’了?”女子起身,掀开竹帘走了出来。她走出来的那一刻,天地失sè,所有的颜sè都像是集中在了女子的身上。女子一身前朝的宫女衣裙,扎着高髻,双臂裹着素纱,莹莹如玉的双手戴着数量众多的魔法指环。
就像画一般,苍苍然的华丽,不带一丝纤尘。
皮萨斯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每次看见女子都会让他惊艳,勾起他潜藏的感情。他不敢将这感情表露,他是一名刺客,最完美的刺客不应该有任何感情,这是他接受传承的时候随着上一辈的记忆传承而来。可笑的是,每一代的“毒蛇之王”都死于感情。
“是。”
“堕落呵……什么时候我堕落了,希望你也不要留情。”
“……是。”
但是我绝对不会向你伸出刀剑,永远不会。他心里却暗暗地想着。
女子沉默了许久,忽然悠悠叹了口气:“几百年了。我们的人越来越少,这次之后又会剩下多少?也许,会全部覆灭吧。”
“覆灭了也好,这种力量本就不该出现。继承的人也会痛苦一生。”
女子笑笑,道:“但是总要有人了解真相。此次若侥幸逃得一死,就挑选人去传承之地吧。”
“真相?”皮萨斯摇了摇头,“我只感觉我们是陷入了两支神灵的派系争斗……”
他忽然想起什么,住口思索了一下:“对了,纳拉对我过这次他在命运中依稀看到了使者的降临。他曾教过你一,你也算算看?”
“算不出。这些年命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遮掩了,纳拉都只能依稀看见,那我是彻底看不见。想必教皇也是如此,所以才会开始依赖凡间的力量。想当年大预言术一出,我们真的无所遁形啊……”
“现在却如同瞎子一般被我玩弄还尚不自知。想必现在还在感谢我的情报吧?”
“瞎了的鹰犬,依旧拥有敏锐的嗅觉。”女子看着皮萨斯认真地道,“永远不要低估对手的厉害。也许此刻他也正在嘲笑着你。”
皮萨斯皱眉思索,女子轻轻笑了起来,朝他伸出手:“走吧,你最后才到我这想必也是看上了传送阵的便利。考莱虽然魔力不下于我,可由于魔法体系的不同,偏偏用不了魔法阵。此时想必他也到北关附近了,我们还是快赶过去吧。莫让老人家久等了。”
皮萨斯笑:“大家都是几百岁的人了,谁不是老人家?考莱也就是面相老罢了,平rì还爱摆张老脸倚老卖老。就让他多等等!”
他虽然口中这么,却还是上前心地握住了女子的手。
玄奥的咒语从女子口中念出,不多时,两人便化作光尘消失。
北关。
谢安带着众将军站在关上眺望关外景sè。将军们都是一身鳞甲,外面披一件大氅,也不怕冷。头上倒是带着兜着耳朵的棉帽。关上寒风凛冽,不把耳朵包住只怕不一会就会冻得裂开。关上值守的士兵甚至是连脸都遮了,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今年特别冷啊。”谢安望着关外白茫茫的雪原,雪层下不知埋葬了多少鲜血和灵魂。尸体倒少,以往兽人攻关若死伤过半,又实在没希望的话,剩下的兽人也不会再盲目攻关,而是选择拖着同类的尸体回去。他们会把尸体的脑袋砍下,送到亲属家中让其安葬,身子则作为部族延续的食粮。
只有雪季不一样,兽人们在雪季必然会拼死攻关,直到全部战死。鲜血沿着城墙滴落,被寒风一吹,结成淡红sè的冰层。
“我在北关守了二十几年,今年是最冷的。”接话的是北卫军统领玛克·布莱德,他体型健硕,仅比铁眼差上一线。脸上总带着丝丝笑意,看着轻浮,目光却如刀。
布莱德家族是北方的大家族,从殷朝开始就一直负责接手北关的防卫工作,北卫军统领一职几乎是他们家族专属。布莱德家族也是雄狮帝国至今唯一的一个拥有传承领地权力的家族。其他的领主们拥有领地也只是一代,下一代就要靠自己打拼。但布莱德家族不同,封赏的北郡将随着子孙后代永远传承,直到雄狮帝国灭亡或者布莱德家族消失。
北郡包括北关以内数百里的范围,以布莱德家族定居的雪拥城为中心,虽然天气寒冷恶劣,不利于粮食的生长,却拥有丰富的名贵药材资源,除了每年需要应付兽人这个大威胁外,也是一个人人眼馋的富饶大郡,与盛产神骏的逐鹿原所在的逐鹿郡、矿藏资源丰富的西部荒野曾合称“雄狮三郡”。不过西部荒野这些年闹了土匪,还凶猛地厉害,倒成了人人敬而远之的苦地方。
“估算着时间,只怕是‘雪季’来了。”玛克沉声道,“想必将军口中的神秘人也看准了这,才在这时和兽人联络。”
谢安不答,却反问道:“平时兽人们是怎样发动攻击的?”
“狼人虎人亮出爪子扣着冰层或者石头缝隙几跳就上来了。熊人和冰霜巨人合力攻击城门,有他们独特的巫毒法术加持,北关的城门不禁撞。我们都事先把城门堵了。虽然不能完全阻挡,好在能拖延时间。”
“兽人平均实力如何?”
“很强。狼人算是现在兽人里最不禁打的一个,但是一般的箭矢shè上去根本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必须得用二石的弓弩。熊人就更不用了,得用床弩才刺得透。都是硬仗。”玛克摇了摇头,“其实现在倒好了,兽人只剩下这些个强大的耐寒的种族,虽然是硬仗,却好打,只要硬守着就行了。祖宗的书里还写了以前的一些种族,像是鼠人,虽然实力差,但是能打洞打到你背后来偷袭你,魔法师的jǐng戒法术还不管用,只当是蚯蚓或者地老鼠,魔眼也埋不到那么深的地下。以前都是靠着圣级高手压阵,来多少死多少。亏得这些老鼠都冻死了,不然这些年北关也该破好几回。我们现在可没有圣级高手了啊。”
“冰霜巨人呢?”
玛克沉默了一会,脸上笑容也敛了下去:“打不了。床弩也透不过他们的冰霜铠甲,个个都力大无穷,还会使冰系法术。以往我们都是百来号人拿铁链一起把一个冰霜巨人绊倒了,然后捆起来慢慢用床弩shè,把他的法力消耗干,无法使用冰霜铠甲。再shè,就见得血了。能这样杀那时兽人也死的差不多,剩下的都退走了,冰霜巨人也会挣扎着逃走,我们也就任由他们走了。”
“怕这样杀也得不少兄弟去填命吧?放走实在是无奈之举。”铁眼愣愣听着不由叹了口气。
“要是我的话,反正死了这么多兄弟还放什么放,都杀了,免得下次还来!”沃夫却在一边yīn测测地。
铁眼皱眉却也无法反驳,是再牺牲更多的兄弟去强杀还是保存xìng命放虎归山,大概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答案。
“不过……我记得北关有常驻法师一千人,总有几个大地系的法师吧?不能用流沙坑了那些巨人?”沙鲁却是想起了殇阳关门口那令人胆寒的大片流沙陷阱。
玛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没仔细看《大陆异闻录》吧?”
《大陆异闻录》是记载大陆各种种族和地区的奇书,在冒险者之间流传甚广,但是沙鲁作为一个正统的军人,从家教也严,这种稀奇古怪的书沙鲁从不看。所以他愣了一会,疑惑道:“怎么了?”
“冰霜军人也属于巨人种,大地生物。凡是大地生物,能吸收大地jīng华维持生命。你把他们埋在地底深处,只要在他们的自然寿命还没终结前挖出来,依旧活蹦乱跳。所以矮人们都在山洞或者地下住着,除了方便引用地底熔岩,就是这个原因。”
沙鲁瞟了玛克一眼,声道:“你倒是知识丰富。”
“千百年的宿敌,不熟悉能行吗?”玛克笑着又转向沃夫,“虽然我也比较赞同强杀,但是强杀代价实在太大。要耗干净巨人的魔力,得让他们悬空,别挨着大地。四五米高的巨人,几千斤重,挣扎起来几百人才拉的住,还得架子和铁链结实。先辈们曾强杀过一次,死了上千人。这一千多人换去杀兽人,也能杀上百只了。”
“而且……”玛克笑了笑,“和冰霜巨人打了这么久,双方都形成默契了,他们也是出工不出力,被绊倒了也就象征xìng挣扎一下,等兽人一退我们也就放他们回去了。他们毕竟是本土种族,不怕风暴,雪季也能找到食物。即使没有食物,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等来年开chūn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巨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兽人来攻关,但是能看得出其实他们对于攻关不怎么热心。”
沃夫默默不做声,虽然论行军作战,这些将军里有一半能宣称远胜玛克,但到对付兽人,即使是谢安也及不上。这不仅仅是玛克一人的智慧,还包括了布莱德家族千百年的知识传承。
“回去再议吧。在这关上光吹风也没意思。”谢安转身,忽然眼角撇到一抹白sè,扭头看去,却是一条白sè的大狼狗。“那狗……”
“炊事营养的雪狼狗,也是先辈们记载的驯养方法。兽人来了远远地它们就会叫,比人眼可靠多了。”
“到炊事营……”谢安猛地皱眉,“我倒是想去看看帝国的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