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历1889年一月一rì,清晨。
新年的第一缕晨曦从地平线上跳出,照在黑sè城廓上,为那圈凝重的黑sè添了一抹耀眼的金黄。那城池地势的最高处,接邻大海的悬崖上立着一座普通的宅子,在那房上坐着一个孤单的身影,提着一只手就能握住的酒葫芦,眺望着昨夜狂欢一宿,至今未醒的城市,放完鞭炮残留的红纸满街都是,空气中似乎还能闻见火药的气味。
“主公!”一袭白袍的儒士慢慢走来,朝着屋上的身影招手大喊。
那人收回目光,低下头来,高声回应:“白羽啊。能上来不?……算了,还是我下去吧,要是给人瞧见咱们新都城的‘形象大使’上房揭瓦实在不雅。”
罢他纵身一跃,从近三米高的屋跳下,稍稍抖了抖脚,便走到一堆还燃着火星的灰烬旁,取了一支烤的乌黑的海鱼,递了过去:“没吃早饭吧?昨晚和菲尔他们烤的,还温热着,吃吧。”
“算了,还是主公吃吧。昨夜替主公赴宴,可没把我吃吐!”白羽皱着眉头连连摆手,绝尘也不推辞,直接咬了口,露出里面还散发着微微热气的雪白鱼肉来。
“唔……烤太久,有些焦了……昨夜的宴会,那些豪商们了什么吗?”
“有关三十万大军的事。”白羽,“他们消息灵通,几乎就在我们之后几个时内知道的,昨夜基本都在就这事议论。有撤的,也有死撑的。”
“死撑?”绝尘冷冷一笑,“还有死撑的?是在试探我们吧?”
“当然。”白羽笑,“被我模棱两可了一会,也就撤了。”
“撤是必然要撤,否则大军一来,三面城门一堵,他们这些大老板出不去,进不了货,留在城里徒然浪费粮食。他们可是每天都要吃白米饭过rì子的,西部本身就土地贫瘠,哪有这么多的米给他们吃?他们不走我都要赶他们走。”
“所以主公每天饭都不吃,就自个烤鱼吃。”白羽笑着上前,探头在悬崖上张望了一眼,不由有些眩晕。他一扭头,一根粗麻拧成的长绳子一头绑在领主府的柱子上,一头垂进海里,下半截都叫海水泡得烂了。想必这就是绝尘每rì下海打鱼回来时的通道了。其实新都建城时刨出一条去海里的道,但离领主府距离有些远,绝尘懒得跑,便直接在领主府后面吊了根绳子。
“只不过总是吃海鱼,对身体不好。”白羽收回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黄澄澄的橘子,递给了绝尘。
“哟!在西部荒野,这可是稀罕物!”绝尘也不客气,剥了皮直接塞嘴里,酸甜的滋味让他不由眯上了眼。
“那些豪商那里,总有些好东西。”白羽笑了笑,“虽然他们撤了,不过许多紧俏物资都半价卖给我们了,算是报让他们大捞一把的恩情了。”
“真是jiān商。算了,反正他们大捞了一把,我们也捞了不少。五倍的商税呀,那些商人都还是挤破了脑袋想来捞一把。只不过市场就这么大,一开始还有几百倍的利润,到现在,也就那样了。”绝尘忽然叹了口气,“不过我倒没想到福克斯家族倒得这么快……赤龙商会啊,看来蝮蛇真的投向教廷了。真是讽刺。”
“主公,如今情报也压了三五天,估摸着快压不住了。得找个机会公告啊。”
“唉……我只是想让百姓们过个好年啊。”绝尘默默摸着酒葫芦,“再等两天吧,等三号之后,我们就公布。顺便……也该把城池加固了。”
“加固的材料……依旧用铁石么?”
“不。库里收来的秘银都没用吧?”
“难道主公要用秘银加固城墙!?”白羽愕然。
“哪能呢!只不过过几天可就得用上那些秘银了,之后不管如何加固,加固用何种材料,都无所谓了。因为,它已经成‘器’了!”
绝尘漫步走入锻造区,这里正紧锣密鼓的搞起了大生产,一炉炉箭头被铸造出来,运送到工匠所制成箭矢。即便如此忙碌,然而那些铁匠一旦看见了绝尘,个个都暂停手中工作,向他投以至为尊敬的眼神,然后带着狂热和兴奋的神情重新投入工作。
“蒲圣师。”绝尘径直找上蒲良,自从晋级圣级后,蒲良便封了炉,专心指导新都城里的所有铁匠,甚至开设了讲课道场,三天一讲,五天一大讲,似乎想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绝尘一场不落,每次都略有所得。虽然绝尘已经接连锻出两把神器,可到基本功之扎实,经验之丰富,蒲良绝对比他高出许多,甚至能和早已入圣的“刀圣”燕刀、“剑圣”龙剑相媲美,是“天下第一锻造师”也不为过。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不同于那两位圣锻造师世外高人般的冷淡作风,但凡匠师问题他有问必答,包括绝尘在内的所有锻造师都对他敬爱有加,尊称“圣师”,既出了他的阶级,又叫了一声“老师”。
“领主大人。”蒲良正在回答几名锻造师的疑问,听见绝尘的呼唤,连忙起身行礼,那几名锻造师也恭敬地站到一旁,看着绝尘的眼神满是崇拜。
“圣师免礼了!”绝尘慌忙扶起蒲良,“要行礼也应当是子给圣师行礼。听了圣师的课,我可是受益匪浅,许多以往都靠直觉瞎猜的地方豁然开朗。再有天赋,少了名师教导,往后的成就至少要一半。”
“领主大人太客气了。”蒲良没有就这话题讨论下去,反倒意有所指道:“对了,领主大人,如今您应该事务繁忙才对,何以空闲下来跑到老朽这来了?”
“圣师就是圣师,看来已经明白要发生大事了。”
“前两rì白书记官忽然过来让我们全力赶制箭头,那时老朽就隐约察觉到什么了。然后这两天那些常邀我上门做客的豪商忽然间都不见了,更是坐实了老朽的猜想。”蒲良笑了笑,“是要……打仗了吧?”
“没错。”
此话一出,一旁的锻造师脸上都露出惊慌的神sè,互相张望了一下,都眼巴巴望着蒲良,期待着他的下文。
“……多少人?领军者何人?”蒲良问。
“三十万。主帅沙鲁·泰戈。”
蒲良了头,“我们只有三万多人吧?当年进驻的驻军,加上那三千套铠甲……还有这些年囤积的一些军备……多武装四万人不到。”
那些锻造师惊慌更甚,有的甚至直接吓得坐倒在地。蒲良沉吟一会,接着道:“不过沙鲁·泰戈老朽当年铁王会有幸得见一面,此人面容刚毅,是一名将才——也仅仅只是一名将才。可沉着应对,出奇制胜。”
“圣师原来对相人之术也颇有造诣。”绝尘笑,“不知圣师对副帅沃夫将军的评价又是什么?”
“沃夫?”蒲良低头思索了许久,抬起头来道:“这一时半会还真记不起沃夫将军是谁了,能描述一下么?”
“长的瘦高,面sèyīn郁。参加过巨鹿原血战,单刀匹马从十几万大军中杀出重围,逃出生天。”
“是他!”蒲良恍然,脸sè立刻就是一沉,道:“此人……危险。世人只道他单刀匹马的勇烈,我却看得出他城府极深,老谋深算。领主大人,您……可能算计不过他。”
“哈哈哈,算不过就算不过吧,反正这一仗我只求自保,打是打不过,但坚守个把月总没问题。”绝尘笑了起来,扯开了话题:“对了对了,这次来可不是这事的。这次我从魔兽之森可是带了样好东西!”
着,绝尘从怀里掏出几张树皮图纸,蒲良眼睛一亮,接过来看了眼,悚然动容:“五阶炼器法阵!”
此话一出,那些锻造师一个个都爬了起来,挤到蒲良面前伸长了脖子观看,倒把大军压境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是啊,这次倒真印证我的猜想了。”绝尘笑了笑,“我们的锻造术还真是融合了两门技艺,一门是传统锻造,一门就是jīng灵族的附魔了。我见识过这五阶法阵的厉害,虽比不上神器的成长xìng,但威力足以媲美一柄下等的神器了——至少咱的那杆枪是远远不及。”
“这繁复的魔纹……看得老朽眼都花了。能把这些法阵一气呵成地刻画出来的人,没有上百年的魔法阵造诣是不可能的了。”蒲良叹息着放下图纸,围观的锻造师都发出了“可惜”之内的叹息,缩回脖子盯着蒲良手上的图纸直流口水。
“我反正是没什么想法了。”绝尘犹豫了一会,“老实吧,在知道这事时,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彻底放弃附魔,改以走最传统的锻造路线。”
“领主大人确实可以如此,我们却不行了。”蒲良摸着胡子微微头,“领主大人以传统的锻造法铸造了两把神器,加上天赋异秉,用传统的方法也许才是您的‘道’。而我们,没有那种天赋,不借助这附魔一道,也许永远也造不出神器……”
“若是只追求威力,反倒失了锻造的本意。”绝尘,“对我来锻造就是把矿物的潜在力量挖掘出来,再融汇进自己的感情。你若是快乐,器音清越;你若是哀伤,器音沉重;你若是愤怒,器中自然流露凛冽的杀气。如此,器已通灵,足以称之名器了。”
蒲良微微一愣,稍一沉思,不由叹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若是入圣前领主大人对老朽这样,老朽定然哂笑,而如今倒是让老朽眼前一亮。”
着他扭头望了眼围观的锻造师们,道:“都听见了吗?这可是‘神匠’的技艺啊!”
锻造师们一愣,连忙都掏出本子和炭笔,飞速记下刚刚两人的每一句话来,脸上都带着狂喜的神情。
蒲良笑了笑,也不去理那些奋笔疾书的锻造师,将图纸递还给绝尘,转身走向锻炉旁,道:“虽已封炉,但听见这么个理论,不由手痒难耐。就让老朽稍稍试验一下吧!至于图纸,老朽已经用不上了,新都城的锻造师里,也许只有领主大人还能有机会用上,您自个收着吧。”
着他提了几块钢铁,投进熔炉里,不一会便化成一滩铁水。他取了一只枪模,将铁水倒入,待其凝固,夹了出来,放到炉上开始锻打。
绝尘闭眼聆听,锻打声不同以往冰冰冷冷,如机器一般jīng密,能感受到里面带着的充沛感情,但蒲良毕竟是初次试验,锻打的节奏稍有偏差,下锤之时似有一丝犹豫。绝尘不由微微摇头,知道这次定然会失败。
果然,再锻了几锤,蒲良长叹一声,将未完成的枪头扔进熔炉,看着它重新化作一滩铁水。
“还是……太别扭了,无法一边集中jīng神锻造,一边又分心去想着那感情啊。”
“原来如此,圣师走了弯路。”绝尘,“感情可不是想出来的,其实圣师锻造了大半辈子,平rì的锻造中已经带了感情,只是未能感觉。只要圣师按以往的套路锻造,再慢慢体会那份感觉,就可以了。”
罢他又是一笑:“方才听圣师的锤音……满是老骥伏枥的壮心啊。”
“呵呵,可惜人老了,做什么都力不从心了。”蒲良笑着摇头,“天sè不早,大人还是去忙自己的事吧。大军压境这事,打算什么时候公布?”
“过两天吧。”绝尘笑了笑,“叫铁匠兄弟们也休息休息吧,过个好年。也许明年,就没有新都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