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史,喂?魂呢?”想什么可怕的事呢,表情难看到这种地步。
周霖才醒过神来,他第一反应就是死死瞒下这事,况且此事也只是他的猜测,岁运并临这四个字听着轻巧,可举凡这等命格,没一个有好下场的,甚至有些愚昧些的村庄,会将大凶命格的婴孩直接处死。
“抱歉,只是这段文字有些过于艰涩,我一时半会儿有些读不懂。”周霖撑着表情,遮掩着说完。
这一听就没说实话,程晋都懒得戳穿对方:“这样啊,没事,你把书放下,我哪天有空去找我师兄看看就知道了。”
周霖便将古籍搁在桌上,也没了再聊下去的兴致,他急于去确认嘉儿的生辰八字,又想起那日他知道嘉儿重瞳时判官老爷跟他说的话,一时只觉得仓皇难耐,自古重瞳者都极有主见吗?那等嘉儿长大,会不会也想下山?
“我得赶紧回去了,否则被酆都的鬼发现,那就大事不妙了。”
程晋也并不阻拦,看了一眼桌上的古籍,温声道:“那你回去小心,别被其他鬼瞧见了。”
周霖胡乱行了个礼,然后便消失在了空中。
见鬼离开,程晋打了个哈欠,伸手将桌上的古籍翻开,他确实不认识上头的文字,但:“师爷,听了这么久,不进来看看仇人的生平记叙吗?”
黑山确实在名琮山伤得不轻,但妖王的本领强大无比,且黑山不同于其他妖王,他身上有庆恒强行加诸在他身上的邪孽,他的力量也因此不停增加,虽然伤得重,但恢复也比一般的妖快上数倍。
起码这会儿,他已经行动自如,让人瞧不出他白日里的惨白模样了。
“你刚刚在想什么?”黑山犹豫了一会,并未接过程亦安手中的古籍。
程晋又打了个哈欠,周霖离开后,睡意再度回到了他身上,这会儿见到黑鹿鹿,睡意就更浓了:“我在想,刚才周霖掩饰得那么拙劣,估计跟周嘉的命格有关。”
“不过我在林家曾经见过周嘉的生辰八字,是个极普通的时辰,不过若再晚上片刻,便是天干地支相同的岁运并临命格了。”程晋见黑鹿鹿无意看古籍,便又搁回了桌上,“你还记得当初周霖的夫人为何要挺着个大肚子去万福寺吗?”
“似是要去祈福。”
“我记得也是这个理由,只可惜林氏已经投胎往生,否则也能下地府去问问她到底是替谁祈福。”程晋懒懒地说着,有些困了又喝了口冷茶,“不过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不知道也不打紧,如果真要确认周嘉的命格,去万福寺找福缘方丈就行了。”
黑山却皱着眉道:“你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
程晋摆了摆手道:“也没有猜到,只是那日庆恒附身王赤城时,独独最后提了周嘉的命格,你还记得吗?”
黑山满脸自我怀疑:……本座怕不是一只小聋瞎?!
程晋却忽然轻笑起来:“其实关于周嘉的命格问题,我曾经细细分析过很久,但后来我发现,这事反过来更好理解,也更清楚明了。”www.
“反过来?”
“没错,你我包括可能刚刚猜到了的周霖,第一反应都是试图去寻找周嘉真正的生辰八字,对不对?”程晋在桌上写了一个嘉字,然后发散着又写下几个人名,“但咱们可以倒推,这世上知道周嘉命格的人,有几个?”
“万福寺福缘方丈,他必定知晓,且他对周嘉谨慎至极,还派了自己的关门弟子弘法一路成长相伴,就这一点,那林家给出的周嘉生辰八字就绝对是假的。”程晋沾水,又写了一个名字,“还有给林氏接生的李婆子,不过她知道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她也已经做鬼,这会儿在阴司。”
阴司二字一出,黑山也听明白了,从柳仙叛逃出来到现在,无形中就好像有一双手在掌控着,思及程亦安现在的态度,他也不难猜到那位神秘莫测的判官老爷或许在里面扮演着什么。
黑山的视线落在了木桌的古籍上,他思虑片刻,还是将古籍拿了起来。
妖活得长也有个好处,至少对于人来说已经称得上古文的存在,于他而言却还是很新的东西,然而翻开第一页,他的脸色就变了。
“师爷你这什么表情,见鬼了?”
黑山缓了片刻,居然点了点头:“还真是见鬼了,写这东西的人,显是瞎了眼。”
……黑鹿鹿真是跟他学坏了,都会骂人眼瞎了。
“这瞎眼的和尚,写了什么?”
“你怎知道是和尚?”
程晋轻咦一声,然后猛地拍了一下头:“哦对,师爷你那时候还跟阵法对抗呢,我猜这古籍柳仙应该保存了很久,你我当初还揣摩过那位已故明泉寺方丈的心思,现在想来,那时候这位方丈拼着残魂入地府找柳仙,应该就是托付那个明泉寺攫取名琮山山力的梵音阵法,这书册应该只是附属品。”
“……这书确实是那个老和尚写的,算了,本座说不出口,你自己看吧,本座已用法力在古文旁边标注了本朝文字。”黑山伸手将古籍一甩,一副看多了会瞎眼的表情。
程晋好奇地伸手翻开一看,登时也换了个表情: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什么?这老和尚养崽滤镜也太大了吧,还天真无邪?他说的是另一个叫庆恒的小和尚吧?”
一人一妖齐齐陷入了无语的状态,程晋连瞌睡虫都吓跑了,这简直是今年他听过最冷的冷知识了。
过了好一会儿,程晋很是坚强地再度拿起了书:“没事,我还能坚持住,我再看看。”
然后,程晋就看到了一个古代空巢老和尚养崽的不科学记事,讲真,这不是岁运并临命格,都能被养成岁运并临吧?!人干事啊?!
这么一对比,小周嘉过的简直是神仙生活,毕竟福缘和尚并不大管周嘉的日常生活。
“这大和尚怕不是有毒,你说他严厉吧,他确实挺严厉的,什么课业武学,每一样都追求精益求精,不完成就各种小黑屋惩罚着,但你要说他宽容呢,也挺宽容的,除开正经事,他还允许庆恒和山下的柳仙相交,可见其对妖并无偏见之心,甚至还愿意与柳仙庙比邻而居。”程晋稍微代入了一下,就觉得挺窒息的。
黑山顺着程亦安的眼神看去,只见当前页写着:老衲当年一时心软,将这孩子抱回山门抚养,等他长到两三岁,思及他命格之奇异,天下罕有,便生了慈悲之心。又逾十六年,老衲已将诸身本领尽数传他,他本该下山历练,却被老衲困于明泉寺方寸之地,他每日问我下山之事,且愈发难耐,老衲无法,不得已将命格一事告诉了山下的柳问仙,却阴差阳错为他所知,实乃天意,天意啊。
程晋看完,真是不稀得再看第二眼。
“你怎么看?”
程晋又打了个哈欠趴回桌上:“不怎么看,这世上的事,果然还是少知道一些比较好,你看他这种,纯粹就是‘庸人自扰之’。”
“嗯?”
“很简单的道理,这老和尚要真是笃信命运,当初见到还是婴孩的庆恒,便该伸手掐死他,说不定就是无上的功德,按照现在庆恒所犯的罪孽来说,应该够得上立地成佛了。”程晋的嘴巴损起来,就没有旁人的事了,“但他既然善心大发,便是心存侥幸,觉得命运不一定会发生,若我是他,便会烂在心里,该放下山就放下山,绝对不会阻拦一下。”
黑山陷入了沉默,他有些没想到庆恒在幼小时,居然真的是个人。
“你同情他?”
程晋当即摇头:“不同情,他们三个,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和尚,一个莫名其妙的命格奇异者,一个莫名其妙的野神柳仙,碰在一块儿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我若是同情他,谁又来同情那些无辜丧命者!”
况且老和尚教人的法子虽然不咋地,但若是庆恒此人不偏执,也绝不会变成后来那个模样,当年的柳仙拿庆恒当过命的朋友,可后来庆恒那万般算计,好家伙仇人都没算计这么惨的。
“你能这么想,这很好。”庆恒就该死。
黑山镇定地说完,便不再浪费言语在庆恒的过往身上,他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就是杀死庆恒,至于旁的一些消息他不关心,也不想知道:“这书,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写。”
“那倒也不是。”
“什么?”
程晋伸手将书页翻到写了命格那一页:“看到这个没有,岁运并临、驿马照命,这八个字就是这本书唯一的作用了。”
程晋很有理由怀疑,这是判官老爷在暗示他周嘉的命格,思及庆恒那一副要死拉全天下陪葬的架势,或许庆恒给自己定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师爷,或许距离你报仇成功的日子很近了。”程晋说完,心情难免有些糟心,当初他答应判官老爷答应得太快了,现在想想,这地府007的生活恐怕不是他想的那样了。现在他去找离庸修仙,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啊?